周末。

　　杨艾艾出现在了电影院门口。

　　照片里，她挽着未婚夫的手臂，笑容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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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一雷在星期一的早晨，收到了这一些照片。

　　他们一起看的那一部电影，是《后来的我们》。

　　于是，杜一雷独自去看了这一场，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

　　原来女孩子在最初都有自己对于另一半的想象，就像是女主角想要跟一个北京人在一起。

　　失去之后，才发觉，他从未问过杨艾艾在遇到他之前，想要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后来也知道了，就是她现在的未婚夫的样子。

　　真的让杜一雷浑身一震的剧情是，女主角走后，男主角靠在椅背上，屏幕里是男主角设计的游戏，一根手指轻轻地按下去，游戏屏幕中的画面全面崩碎。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了……

　　女主的离开给了男主灵感，成就了这部游戏。

　　成就了男主。

　　也摧毁了全部、一切，包括他们。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的了。

　　后来，屏幕里的两个人重逢面对着面，说了好多个如果。

　　电影是个剧本，前面的剧情，后面的剧情，都有因果关系。

　　人生……杜一雷突然觉得：好像和剧本也插不多。

　　他最后寡淡短促地笑了一下，站起来，大步离开了电影院。

　　修长的背影被拉长，台上屏幕已暗。

　　结婚的前一天，杨艾艾彻夜未眠。

　　她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把彻夜未眠用“过于激动”四个字诠释因果。

　　是哪一刻答应了他呢？

　　有一天跟他去看了一部电影，在剧情放到，男主角抱着女主角告诉女主角：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你会遇到那个人的。

　　在那个时候，他搂着她的肩膀跟她说：“我不会像他一样，把给你幸福的权力让给其他男人。”

　　她当时就没出息地哭了。

　　其实，要来要去，要的不过是一份“抓紧”的安心感。

　　好可惜，她跟杜一雷总是错过，她想要抓紧杜一雷的时候，杜一雷不愿意。

　　杜一雷想要抓紧她的时候，她不肯了。

　　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会嫁给身旁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在对的时候，说了一句对的话，让她以为，他是对的人了，她不知道从中真心的成分到底有多少，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是在等，在等天明，房间被打开，她出去做新娘，过上一个不再有他的全新生活。

　　书桌上的晕黄光彩，照射在了日记本翻开的那一页上，那一页不过一行清秀的字迹。

　　“从明天起，我，不是你的了。我们，再也不是我们了。”

　　我，你，两个世界。

　　连偶尔的交集，都会成为一种奢侈。

　　“杜一雷，我不记得你了。”她合上日记本，说，“我不记得你了……”

　　次日。

　　毛庆跟赵章去乌镇参加婚礼。

　　赵章看着教堂里，杨艾艾覆着白头纱，挽着身边的男人说：“我愿意。”

　　他没有想到，一个温柔的女子对起爱情的态度，决绝起来毫无余地。

　　真的是，杜一雷伤她太深了么。

　　可是，她一手教会杜一雷什么是爱，又转身离开，这难道就不是一种残忍？！

　　赵章轻轻垂眸，身旁的妻子，笑哈哈地望着那一对新人，无忧无虑。

　　他在心底，莫名地感到庆幸：真的不是每一对相爱的人，都能那么幸运得以相守一生的。

　　世上多的是不爱的人过了一生。

　　多么好，他赵章没有在这多数的一类里。

　　由衷地，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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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句点，已经很完美了，何必误会故事，没说完。

　　还能做什么呢？

　　我连伤感，都是，奢侈的。

　　杜一雷修身如玉，一身深蓝色西装，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

　　在他背后的助理轻轻地说：“总裁，礼物，我已经派人送到了乌镇。”

　　“好。”

　　“会议，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嗯。”

　　“那我先出去了。”助理以不惊扰的小步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室，并带上了门。

　　杜一雷掏出手机，望着赵章发来的一张照片，目光里紧盯着照片里，穿着婚纱的美丽女人。

　　他轻轻抚摸她微笑的脸，歌还在放，仿佛是在说他。

　　原来我很快乐，只是不愿承认

　　在我怀疑世界时

　　你给过我答案

　　我感觉到幸福

　　是看见你幸福

　　曾经亲手把时间变慢

　　可惜……

　　“杨艾艾，你对我最大的回击，是让我看着你在别的男人怀里幸福，还让我觉得你幸福就好……”

　　“看看你，多有本事，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就这么，一直惩罚我下去吧，我答应你，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再接近你了。”

　　他终不以爱为名在一起，而以了守护之名，把她藏在了心底。

　　新婚夜。

　　杨艾艾照顾着醉酒了的丈夫，她望着他抱着枕头，呼呼大睡，她微笑了。

　　那么平淡，不就是她想要的么。

　　然后，她在他身旁躺下。

　　陌生的身旁之人，陌生的气味围绕着她的空间里。

　　干涩的眼角，猝不及防地落了一滴泪，突然湿润。

　　她告诉自己，习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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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

　　杜一雷去医院把杜爷爷接回了家，派人不离身照顾。

　　因为这一次重病，杜爷爷的头脑，有一些糊涂了。

　　杜一雷现在不知道多想，他的爷爷，再来头脑清楚地骂他一回。

　　要离开的时候，他的手突然被一只老手拉住，回头居然听到老人问：“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呢？”

　　杜一雷愣住，回头望着他，医生不是说他得了老年痴呆，为什么，还记得杨艾艾？为什么会记得杨艾艾呢？！！

　　杜爷爷是以“你喜欢的女孩子”称呼，回味过来，杜一雷说：“她去度蜜月了。”

　　然后低头掏出手机，给杜爷爷看杨艾艾穿着婚纱的那张照片。“她现在非常幸福。”

　　杜爷爷看着，忽然眼角挤出了老泪。

　　摆摆手，背过了身体。

　　杜一雷望着，眼角干涩，他抱住他的爷爷，“我没事。”

　　都柏林。

　　现在是深夜，杨艾艾点了公寓中的蜡烛，一桌的饭菜，她一个人吃。

　　“艾艾，我在外面遇到了旧友。”

　　她懂了，于是她说：“好，等你回来。”

　　再也不是那一个，非要把“谢谢惠顾”四个字都刮破才肯接受的小女孩儿。

　　只是她还是没有想到，会有下一句“不用等”。

　　屏幕沉默的暗了屏，杨艾艾开始用餐。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她躺到床上，微信里有好朋友发来信息，问她是不是乐不思蜀。

　　她慵懒回：“是啊。”

　　点开“我”，她望着自己的微信号，突然就没了表情。

　　——你的微信号，给你找回来了。

　　当时，她已订婚。

　　她道谢的时候，他说恭喜。

　　他们一起挂掉了电话。

　　她发现，联系人里有他。

　　只不过，他们没有聊天记录。

　　朋友圈里，她意料之外刷新到了他的消息。

　　没有话，只是一张照片。

　　修长白净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只苍老的手。

　　她看了半晌，看到了下面出现了留言。

　　——明天别忘了找我。

　　他回：不敢食言。

　　杨艾艾退出了朋友圈，终于彼此都回到了应在轨道上。

　　她该是欣慰的。

　　醒来的时候，杨艾艾看到了身边沉睡的丈夫，她起身，去了餐厅做早饭。

　　八点。

　　她从餐厅里走出来，正好，他从楼上下来。

　　“抱歉，昨晚……”

　　“没关系，老友相聚也不容易。”

　　“你真好。”

　　于是，他们坐下来一起吃早餐，相敬如宾。

　　杨艾艾无意瞥见他的无名指上空无一物，想起了杜一雷送给她的结婚礼物，竟然是一副对戒。

　　她无法辜负他的成全，戴在了无名指上，只是……

　　“为什么不戴戒指啊？”杨艾艾突然问出口，令对面的男人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我，我忘了……”

　　杨艾艾心中无声叹息，没有为这半个月来，彼此毫无亲近而生气，没有为看出他夜里不喜欢回来生气，却莫名地因为他没有戴婚戒而突然觉得烦躁。

　　“外国美女很好看。”杨艾艾微笑着歪了下头，“你不拿身份证明一下，我可是会担心的哦。”

　　“哦……”男人微微皱着眉头，上楼去了。

　　他转身后，她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刀叉，扶着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是怎么了。

　　她不是从不管束这位丈夫的吗，她不是在尽全力跟这位丈夫好好地相守一生吗，为什么因为一枚戒指而让他不开心了……

　　她在意的，究竟是他没有戴婚戒，还是……她根本就不幸福。

　　——只有我能给你幸福。

　　不。

　　她得证明一下，她得赶走心底里这些胡思乱想。

　　深呼吸一口气，杨艾艾闭了闭眼，重新吃起了早饭。

　　在男人下来，把戴着戒指的手给她看时，她第一次说：“今天晚上别出去了。”

　　男人一愣：“好……”

　　杨艾艾咬着唇，望着他眼神躲闪：“你……是不是，嫌弃我？”

　　男人猛地回视：“怎么会这么说？”

　　“……我没有隐瞒你过，我之前有过男朋友，甚至，我怀过孕，流过产……”

　　杨艾艾交叉着双手，低头看着脚尖：“如果你介意，可以在之前叫停，现在，夜夜躲着我，不觉得累吗？”

　　“我真的没有嫌弃你的意思。”男人说，“我今晚……会准时回来的。”

　　然而晚上，她还是没有等到他。

　　杨艾艾倒了一杯红酒，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喝。

　　她仰望着天花板，竟然觉得，他没有回来也好……

　　半夜。

　　杨艾艾接到了丈夫的电话，只不过传来的声音，是陌生的男音。

　　“我们在门口，请你开一下门。”

　　挂掉电话，杨艾艾从沙发上起来，去玄关处打开了门。

　　两个男人相拥着，其中一个，看着她，不知宽慰着谁：“好了，喝醉了，就不会有事了的，你别担心……”

　　喝醉的那一个，捧着清醒的那一个男人的脸，亲了一下：“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去相亲吗，都是为了保护你啊……”

　　“我知道。”

　　杨艾艾面无表情地移开了步，给他们让了道。

　　她的丈夫，望见她居然笑着道谢，然后被那个人带上了楼。

　　杨艾艾踏出了门外，走出了公寓。

　　真相大白，美梦破碎，在这蛇鼠一窝的世界，平淡终于也成了奢侈物。

　　她搂着自己，终于走到宾馆，开了一间房躲进浴室里，放了水，哭了。

　　杜一雷在陌生的房子里醒过来，头脑晕沉，不亚于喝醉后的感受。

　　一个从容的女人推开门走进，四目相对，杜一雷自嘲：“感觉快死了。”

　　“能调侃了，说明情况好多了。”女人坐在他身边说，“我现在对你是什么都知道，想听听我这次进入你心里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你居然觉得所谓的爱是世界上最自私最肮脏的东西。”

　　“嗯。”

　　“杜一雷，你都心理扭曲了你知道吗？”

　　“……”

　　“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还是那句话，去跟你母亲见一面吧？！”

　　“跟她有什么关系？！”杜一雷冷冷地看着这一位心理医生。

　　她也不惧他，耸耸肩：“她因为她的爱情把你给抛弃了，你爸因为他的爱情把你扔进了福利院，你爸已经死了，所以你想治好你自己，你只能找你母亲。”

　　杜一雷面无表情：“找她就有用了吗？！”

　　“万一有用呢。”

　　杜一雷起身，女人立刻跟着他站了起来：“怎么？！”

　　“心理治疗到此结束。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

　　杜一雷说，“我也不打算爱人，也不稀罕被爱，我想，我不需要治疗。”

　　“……”

　　“至于觉得世界没意思的厌世心理，我发现已经好久都没有出现过了，因为我有爷爷。”

　　他现在有了最想做的，那就是跟死神抢夺他的爷爷！

　　最后，杜一雷说：“再见。”

　　女人无可奈何，脱口而出：“那那个女孩儿呢？！”

　　“你难道不想亲口对她说一句，你爱她？！”

　　“杜一雷，你心底里分明是觉得，你是亏欠她的！”

　　杜一雷沉默。

　　女人走到他跟前说：“她结婚了又怎样，你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从前她很爱你吧……就当是为了当年，你也始终欠了她那么一句！！”

　　杜一雷望着面前的女人：“你让我去对她说那三个字，但你知不知道，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打扰？！”

　　“我只是不希望你认为爱一个人是一件很肮脏很不应该的事情……当年你离开她，不就是因为你有这个错误观念吗，所以，你把她当垃圾一样扔掉了。你听清楚啊，你不是不爱，你只是观念错误，心理有病……这样说不定，她就会回来了。”

　　杜一雷再也听不下去，他警告她：“你最后不要去找那个女人，或者是她，去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否则……”

　　去看心理医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每一个人都有一些秘密，这些秘密，在寻求治愈的同时，不得不把它们放给心理医生看。

　　“我们，是签过保密协议的，医生，如果你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了，你尽管去找她们。只是到时候，我一个都不会见，同时，你自身难保，你何必如此呢？！！！”

　　杜一雷冷面从她身边走过，砰地摔了门离开。背对着门的女人，身体剧烈一颤。

　　医者仁心，她不是何必如此，她是怎么忍心。

　　看过了他一整个故事的她，怎么忍心放下他，不管他。

　　她知道，他最怕抛弃……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放弃他的。

　　女人想了想，拨通了一个号码，刚听到对面的女声，她就微笑了起来：“你好，我是智惜……”

　　“你……”那一头，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们认识吗？”

　　智惜不答反问：“你哭了，为什么哭？不幸福吗？！”

　　杨艾艾：“……”

　　“是这样的，我想见你一面，跟你聊一聊杜一雷。我是他的心理医生。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想跟你说说。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这样有利于他的病情。”

　　杨艾艾不可思议，她抹了把脸，有些发懵：“他怎么了，怎么会严重到要去看心理医生……？！”

　　“当面说清楚。你现在是在都柏林对吧，我立刻坐飞机过去，你看可以吗？！”

　　“……好。”杨艾艾应下，可是答应以后，她懵了。

　　为什么，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难道，她还要与他有关吗……她苦笑地摇了摇头，今天真是黑色的一天。

　　终究会天明。

　　杨艾艾握着钥匙，推开了门。

　　她往里面走了两步，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听到动静，他缓缓地起了身，望向了她。

　　杨艾艾打着招呼：“早安。”

　　然后，她就看到她的丈夫苍白地笑了一下：“你并不爱我。”

　　杨艾艾：“什么？”

　　“你甚至都不生气我的欺骗。杨艾艾，你承认吧，这段婚姻只是一场骗局。”

　　杨艾艾走向他，复杂地看着他：“我是真心地想跟你过一辈子的。”

　　“是吗……”男人冷笑，突然伸手一把拽过她，在她排斥慌乱的目光下，低头要去吻她。

　　杨艾艾没有多想，本能地别过了脸，他立刻停住，望着她痛苦不堪的面容：“你明知道我不会的，却还是受不了……。怎么会有你这一种女人，骗自己都能骗的那么深……？！”

　　“我不忍心戳破你，你还非要我晚上回来……跟你做夫妻。”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折磨自己起来，那么狠的啊？！！”

　　“我说这一场婚姻，只是一场骗局，是说假的吗？！”

　　“你自欺欺人，而我欺骗你，成全了我。你懂不懂？！！！”

　　杨艾艾咬着指关节，在他的身下，所有的淡定从容，所有完美的微笑，全部都不见了。

　　她湿了眼睛，也放纵了自己，沉默地掉下了泪。

　　“难道一个人连假装幸福的权利都不能有吗？！”她朝他吼，“为什么你要喜欢男人？为什么你不是真心的？？？如果你不是，我们可以一辈子的，你知不知道，你懂不懂啊！！”

　　为什么，要让她彻底承认，她只爱他啊。

　　她爱不了别人了……

　　能够给的，也只是一具身体，和一个失去灵魂的人生了。

　　为什么，不肯让她一直骗下去。

　　“为什么，你不肯一直骗我？！”

　　“对不起，因为我无法接受，跟你做真夫妻，我给不了你要的。”男人放开她，背过身说，“我也是看出来，你对我也不是真心，准确来说……是另有所图，才决定跟你结婚。”

　　杨艾艾含泪惨笑：另有所图。

　　她就是想要平平淡淡地结婚生子过上平静的生活，原来是另有所图。

　　“我可以给你你幸福的表象，你答应我不要离婚，答应我守住我的秘密，让我跟他好好的在一起，可以吗，杨艾艾？！”

　　杨艾艾忘了说话。

　　她盯着某个方向，原来她要的只不过是幸福的表象吗？

　　捂住胸口，闭上眼仍然锥刺般疼。

　　她被哽咽呛出声：“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好好对你的？”

　　“这个我真的感受到了，但真的很抱歉，我要的是爱情。”

　　“……”

　　杨艾艾慢慢抬起头，止泪的眸，悲凉地看着他痴迷向往的神情，多像是当年的她啊。

　　“而你要的是生活。仔细想想，艾艾，如果我爱你，可以给你想要的，但这到底对我公平吗？！你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你知不知道没有男人愿意跟一个傀儡过一辈子的。”

　　“……”

　　“难道你以为，生活就不要爱了吗？！总有一天，这场戏，你也会演累的。总有一天你会醒过来的。到那一天，要伤到多少人。”

　　“所以，你遇到我，我遇到你，其实是我们双方的幸运啊……”

　　男人跪下来，摘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低下头，是一个出轨的丈夫的姿态：“请你，帮帮我跟他吧！”

　　杨艾艾缓缓地淡了表情，她从他的掌心里，拿过了这枚男戒，牢牢地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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