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他吻了吻她的眼，顾夏碰了碰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不似他的唇温热。

　　然后，他补上“宝贝儿”三个字，温缓了他的凉度。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手收进来。”

　　齐琛打下最后一个字，发过去。

　　刚合上笔记本，手就被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顾夏拽了过去，“怎么这么凉？”

　　明明房间里的气温适宜。

　　有些人不论过了多久，不论发生过怎样的裂口，还是会本能关心他，没有血缘，却甚有血缘似的诡异无解。

　　就像是爱情。

　　顾夏低着头，握着他的手轻呵，暖着暖着就红了眼眶。

　　她从未想过，这一生里还会拥有这样的画面与这样的……情不自禁。

　　爱你是孤单的心事

　　不懂你微笑的意思

　　爱你是孤单的心事

　　多希望你对我诚实

　　齐琛反握住她的手，抽出另一只手扼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埋在他的胸口。

　　“睡吧，我在这里。”

　　顾夏就身不由己说哭就哭。

　　“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她难受地呼吸着他的气息，一字一句，“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我最讨厌你。”

　　“那……”齐琛握着她的手，轻轻勾唇，月色偷照，俊美如神，如今却是有人的样子，“你罚我。”

　　“怎么罚？”顾夏闷闷问。

　　“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顾夏揪着他的手，突然抓起来，他顺着她，手就送进了她锋利的贝齿之间一口咬定。

　　她吭声不语，用足了那份力。

　　直到尝到铁锈的血儿味，她的眼泪滴上去，却面无表情。

　　齐琛单手把她抱到身上，那只已经受伤的手他不管不问。

　　吻上她的唇就不再放。

　　她揪皱了他的衬衫，在他面前想到这五年就痛不堪回首。

　　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离开了，那就洒脱一点，淡了心，她也没有度日如年。

　　煎熬这种东西是自己生出来的，只要赢了自己，也就不存在煎熬不煎熬了。

　　反正都是那个日子，都是那么过。

　　失去的，再怀念也回不去，不如好好的过。

　　可是现在……

　　她却觉得分外煎熬。

　　她心里一直有句话问不出口。

　　问了，算什么，不问，却难过。

　　他解开她睡裙前一粒一粒的小扣住，还是容她在他身上。

　　顾夏突然说：“困了，睡觉！！”

　　然后她身子一低，便压住了他的手，说闭眼就闭眼。

　　他也不好再乱动，嗯……她不要他。

　　“这样睡不舒服。”齐琛指的是她，“我不碰你。”做出承诺，“你乖乖睡下来，嗯？”

　　顾夏抬起头，盯着他的下巴：“这是惩罚。”

　　她说：“被我趴一夜，你明天早上起来肯定很不舒服，所以我就要这样，你管我！！”

　　幼稚。齐琛叹气，按下她的脑袋：“随你。”

　　顾夏却闭不上眼睛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下的黑色衬衫，才想起他没有换衣服。

　　素指碰扣，顾夏就这么面无表情，一下一下玩着，脑海里，全部都是他跟唐新在一起的画面。

　　你看是不是很可笑？

　　所以说出来更可笑。

　　“不睡了？”这一夜格外的安静，却蛊惑了人不想睡。

　　顾夏抿唇，笑了：“你听过空白格吗？”

　　不想让你为难，你不再需要给我个答案。分开或许是选择，但它也可能是我们的缘分……

　　齐琛：“没有。”

　　“你听过孤单心事吗？”

　　用寂寞来测验，还是最想要你陪。

　　我猜不到你真正的感觉。有的时候我宁愿你对我坏一点，无法停止幻想我们的永远。

　　我在你的心里，有没有一点特别？

　　就怕你终究没发现，我还是在你身边。

　　“没有。”

　　……

　　“你那天去Ktv耳朵里是不是塞了东西？”

　　“……”齐琛睨着她，“睡觉行不行。”

　　“你去那儿不存在应酬，你的应酬也不可能在那里，你去，只是为了我对不对？”

　　他对夏宝太冷淡，顾夏一瞬间就醒悟过来。

　　他是为了她！

　　“嗯。”齐琛说。

　　“既然如此，当初你原本可以不放走我的。还是说……你当初真的变了心，如今浪子回头，金不换？”

　　齐琛揪了揪她的脸蛋，到底说了一句：“没有心，不存在变心。”

　　顾夏一拳头打了下去！

　　齐琛咳了。

　　“活该！！”顾夏闭眼睡觉。

　　什么破回答，搞的你不是人一样。

　　对，你不是人，你是人渣！！！

　　顾夏气呼呼的，反而睡着了。

　　齐琛好无奈啊，被一个女人压一夜还真是人生第一次。

　　早上起来的时候成功腰酸背痛。

　　顾夏幸灾乐祸地仰起头哼了一声，齐琛回头看到，这副德行，真和夏大宝昨天哼他的样子有一拼。

　　门被大敲，夏宝冲口而出：“我是奥特曼，芝麻快开门！！”

　　奥特曼……和芝麻有过关系链？！

　　齐琛想一个孩子被几个不同的大人养了五年到底成了什么蠢样儿……

　　他再一次在心底深深嫌弃了儿子一次。

　　顾夏一个枕头扔过去：“我亲儿子来了，快去开门啊！”

　　齐琛接住枕头，明白了，合着他是接回了两个祖宗。

　　把枕头扔回去。

　　顾夏抱头，枕头却只落在了她身边，当即她偷偷地笑了，把枕头抱在了怀里，脑子里想着他拿着它的样子。

　　沉沦得毫无防备。

　　齐琛换了件衬衫，打开了门，低头，短腿夏宝望见他，立刻哼一声！

　　齐琛：“……”

　　他绝不怀疑，这样下去，老宅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大长腿，让开让开！！”腿怎么那么长，夏宝想到自己，恨不得立刻长大大，可是不行，心里好苦。

　　齐琛让步。

　　夏宝从他亲爸面前毫不留念地窜了过去，撅着只小屁股爬到床上，亲亲妈咪的怀抱里。

　　这一埋怀不得了，夏宝小肉手拍脸捂住：“妈咪羞羞脸，衣衣不扣！！”

　　“……啊？”顾夏脑子里虚汗一落，瞪了从门外进来的那人一眼，立马低下头慌乱地系紧了睡裙前的扣子。

　　昨晚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尴尬！

　　而始作俑者……齐琛，一想到他的女人，他的女人被除他以外的男人看去了，扣子还是他解的……当即脸色淡淡黑了下来。

　　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丧感，于是开口喊：“夏宝，过来。”

　　夏大宝被爹地叫了，还是用如此绝不宠溺的口吻叫过去……他傻才会听话，妈咪说过亲爸不比干爸干妈！！

　　他一把抱住妈咪蹭蹭再蹭蹭，奶声奶气地让人怪不起来：“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顾夏凶神恶煞瞪齐琛。

　　这个局面……他们成功心塞到齐琛了。

　　齐琛冷冷地说：“母子，保持距离。”

　　“……”顾夏嘴角一抽，什么鬼话！

　　齐琛又说：“虽然是母子，毕竟是一男一女……”

　　顾夏听不下去了，扔枕头：“滚！！！”

　　龌龊——！！

　　阴暗——！！！

　　顾夏万万想不到，某一年齐琛对他们的女儿爱不释手的时候，她也咬牙切齿嫉妒地说了同一句：“毕竟一男一女……”

　　齐琛更不喜欢夏宝了。

　　走就走。

　　出门就要把教练接过来，把夏宝接去好好练一练，最好沾沾那魔鬼教练身上冷肃的气质。

　　不然一个男孩子，软绵绵地冲母亲撒娇像什么样子？！

　　空气清新的一大早，顾夏牵着夏宝的手走在花园里闲逛。

　　有些事情，齐琛不说，她也懂。

　　比如齐爷……应已离世。

　　在这俗世里唯一的亲人，已离他而去，从此，他想要齐爷说他两句，都求不到了。

　　到底不是没有感觉的吧。

　　她想应该带夏宝去看看那一位曾爷爷。

　　那一位曾爷爷，我要你看一看，你不愿意存活着的人，现在好生生地被我照顾着，还照顾的很好——他过来祭拜你，喊你一句曾爷爷承认你，从此前尘如灰烟。

　　午中用餐时，顾夏对齐琛提出了这个想法，齐琛没有反对。

　　走出遗留至今的齐家旧式祠堂，顾夏抱着夏宝盯着前面的高大背影说：“你要不要他陪你一会儿？但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妈咪我必须在场！”

　　夏宝欣然点头。

　　“那个喂……我要去超市买好多零食吃！！！”

　　那个喂？！

　　又去超市？买零食吃？！

　　三个点都让齐琛锁了眉心，在他尚未做出回应时，管家来通报教练到了。

　　齐琛回头。

　　夏宝转眼珠，聪明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夏：“教练？！”

　　“顾夏，他五岁了。”齐琛提醒。

　　顾夏：“所以？”

　　五岁……他齐琛五岁拿一把枪已经能十发十中，六七岁已经能拿着一个合作案，一个人坐在书房，看得忘了时间。

　　“所以，他太软了。”齐琛想了想，“软”这个形容词无疑就是为孩子生的。

　　弱肉强食的世界，早一点硬起来，会少吃很多亏。

　　“齐琛……他只有五岁，让他过好一个童年不好吗？”

　　“我是他的父亲，教他拥有自保的能力，是我的责任。”齐琛对顾夏说，“等他有一天受伤，你哭也来不及。”

　　顾夏心里一酸，“如果我生得是一个女孩子就好了。”

　　“……”齐琛知道自己残忍，可他不对自己的儿子残忍，总有一天会轮到别人拿他儿子开刀。

　　无论背景多么强大，只有自己本身让别人害怕才不会让那把刀落到自己身上。

　　在夏宝还未成人之时，他要教他从“我是一个宝宝”要宠也要爱的世界里走出来，带他去看一个真实的现实社会。

　　顾夏为此心情特低落。

　　她看着儿子好奇地碰了碰手中的银色小枪，玩到不想放下来，甚至忘了她……

　　她方认清，夏宝体内流的是齐家的血：至情至性，亦可无情淡性。

　　她转身就走。

　　“齐先生在书房。”

　　问清楚佣人，顾夏走去书房开了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女人，唐新从椅子上起来，挺着一个大肚子冷冰冰地看着她。

　　顾夏目光微微垂顺，很多话忘了不该出口：“你怀孕了。”

　　唐新看向已从办公椅上起来走向顾夏的男人，笑：“你就这么护着她，这都没告诉她？”

　　顾夏甩开齐琛伸过来的手，她倔强地退后了两步：“你们继续。”

　　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他们给孩子一个家，她只为孩子开心。

　　而看得出来，大宝不说，但他的状态的确比之前没有父亲的时候要好，要完整。小孩子尚不懂得掩饰气场，她做母亲的，都明白：齐琛的存在本身就是夏宝的一种完整。

　　她求仁得仁……

　　顾夏离开，竟不忘替他们掩门。

　　唐新微笑：“这个举动可真刺心哪，五年后，她一点也不在乎你了。”

　　齐琛望着门口没有说话。

　　“你却怕她难过，不告诉她我怀孕。”唐新走向门口，回头了一下，神情突然是遭受了不能承受之重的颓然，“我多希望，那个晚上的人是你。”

　　“我也要看看，你到底要瞒她多久，我乐得看你们过不好，也不会主动告诉她。”

　　“齐琛，你就永远自苦下去吧，为这么一个不肯信任你的女人！”

　　唐新离去。

　　她来，是想要看一看这个再也不可能与她有可能的男人。

　　唐家的主权人，还是有资格见齐琛一面的。

　　重要的是，齐琛欠了她一个人情，她什么时候想见到他就能见到他，什么时候想打电话就能打电话给他。

　　呵。

　　这场游戏，有的玩了。

　　……

　　齐琛在花园的秋千处找到顾夏。

　　她黯然神伤，让他靠近得不容易。

　　他把她牵下来，失魂落魄地荡秋千太危险。

　　顾夏猝不及防问出口：“孩子是不是你的？”

　　“不是。”他嗓音平稳无波。

　　“那是谁的？”顾夏问。

　　齐琛说：“别人的事，你不必在意。”

　　顾夏一把推开齐琛：“其实连你我都不必在意。”

　　“孩子不是我的，不够么？”

　　“可你却说不出这个孩子是谁的。”

　　“那是她的事。”

　　“我怎么相信你没有骗我？”

　　齐琛神色冷淡：“问题在这里，你更相信她嘲讽你的嘴脸，却不肯信我不会……”

　　不会碰除你以外的女人，也没有兴趣碰。

　　——你就这么护着她，这都没告诉她？

　　这一句，如刀剜心。

　　“如果你不告诉我，是为了护着我，只能说明她的孩子是你的。因为只有她的孩子是你的，我才会那么难过！”

　　空气淡淡定格，她终究重重说出了她的难过。

　　那么难过，所以需要被护着不让知道。

　　“如果我们没有见面，就好了。”

　　中国那么大，她为什么偏偏要带宝回到有他的城市？！

　　齐琛突然把顾夏按在了秋千上……

　　“要不要检查一下？”被她闹得没了办法，气息不平地贴着她的耳朵，“我这五年到底有没有碰过谁？”

　　话落，晴空霹雳，大雨淋漓。

　　也到此结束。

　　两个人湿淋淋地在雨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坐着的那个人说：“你说谎话，所以天打雷了。”

　　齐琛气馁……老天爷这一次一点也没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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