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在她怀孕的时候，我有了别的女人。第三个孩子刚刚出生，那个女人就背着我找上门，要求不被爱的人让位。”

　　“她受不住这个打击，整天精神恍惚，有时候把小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紧，有时候又吼着让保姆抱远些不想多看一眼。终于有一天，她带着一个多月的小女儿出门，在一个人多的路口，让人给抱走了。”

　　“我们疯狂寻找，可是二十多年，再也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可怜的孩子的消息。”

　　“知知，你被弄丢之后，你妈妈几度自杀，现在手腕上还有很深的疤痕，平日里都带着宽镯子或者缠绕很多圈的那种手链来掩盖。直到现在，她夜里有时候还会突然惊醒，哭着喊意儿被抱走了。”

　　“所以，”云景叹了口气，深深地看向顾知许的眼睛，“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妈妈也是个可怜人，你不要恨她。”

　　顾知许有些错乱。

　　她讨厌的那个人其实不那么讨厌，她心软的那个人其实不值得同情。

　　上辈子，她受够了丈夫出轨的心酸苦楚，身心俱伤地死在寒风呼啸的街头。而这辈子，她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失去程东洋，哪怕只是想一想，她都痛苦得无法呼吸。

　　云夫人跟丈夫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单纯幸福，却在刚生完孩子最脆弱的时刻，突然遭受那样残酷的打击，她心中的伤痛跟绝望，可想而知。那个时候，她应该是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了吧。

　　顾知许心情变差，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这一切确实都是你的错。我很感激，你让我知道了我并不是被有意抛弃。但是，当年既然已经弄丢了，就当她已经遭遇不幸了吧。你回去见到云夫人，麻烦替我跟她说一声，就说我不恨她，希望她过得好。”

　　说完，站起身来，全不理会云景痛楚的神情和连声的呼唤，拉开门就往外走。

　　贺成易坐在楼下喝茶，看到她急步下楼，忙起身走了过去，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顾知许摇摇头，“没事，我先回去了。”

　　贺成易朝楼上看了一眼，跟等在一旁的云景的司机交代了一声，快步追上顾知许，“附近不好打车，我送你。”

　　顾知许环顾一圈，发现外面北风呼啸，街道昏黑冷清，没有行人，也少有车辆经过，当下明白贺成易说的是事实，于是道了声谢，坐上了贺成易的车。

　　汽车不快不慢地行驶在枯叶飞卷的马路上，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贺成易打破了车上的沉默，“抱歉，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顾知许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成易追问道：“那是怎样？你不准备认回他们，是吗？可以问为什么吗？云叔和云婶婶都是很好的人。”

　　顾知许看着前方蜿蜒延伸的路灯，莫名想起她上辈子死去的那个傍晚，街头次第亮起的灯光，沉沉地叹了口气，回道：“人一辈子，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如果不想在死的时候后悔，就只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全力去抓住那些最重要的东西。其实云夫人说的是对的，我就是一个冷心冷面的人，而且自私。”

　　“人跟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是很脆弱的，哪怕是骨肉亲情，也需要积年累月的浇灌培养。虽然我跟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可是我们没有任何共同生活的经历，他们对我来说，只是一对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夫妇。我很同情云夫人，可是依照我的人生经历，我判断云家对我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个温馨舒适的地方，所以，我拒绝把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对我来说，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别的事情，我都不想管。”

　　“小贺哥，我是很自私的人，劳你白辛苦了。”

　　贺成易沉默了。

　　半晌才道，“谁不是自私的呢？”

　　贺成易把顾知许送到家的时候，发现别墅门前的路中央，站了一个人。

　　北风萧瑟中，他巍然而立，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立在大门前，立在家的入口处。

　　只需要一眼，顾知许纷乱的心就妥帖地安定了下来。

　　她冲着贺成易说了声“谢谢，回家的时候开车小心”，然后下车，小跑着奔向程东洋。

　　刚跑了两步，顾知许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当即丁零零地打了个冷噤，心里却如同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一般，温暖明亮。

　　程东洋牵着她的手，走到车前，冲着车里的人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车里的人与他对视片刻，没有回应，只缓缓地关上了车窗，然后一脚油门，飞速地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里。

　　回到家中，赵姐急忙迎了上来，招呼他们把冰凉冷硬的外套脱下，一边唠叨道：“家居服放在你们房间了，你们赶紧上去把衣服换了，然后下来喝碗热汤。你们年轻人，不懂得保养，这北方的冬天，还是大晚上的，是好玩儿的吗？”

　　顾知许与程东洋相视一笑，一起上楼，换上柔软温暖的家居服。顾知许一边踮起脚尖帮程东洋理领子，一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东洋笑道：“在外面睡不踏实，事情一完，就定了最早的机票回来了。”

　　顾知许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顿觉冰冷入骨，忍不住抱怨道：“你在外面站了多久啊？没事站在外面做什么？脸这么冰凉，冻坏了怎么办啊！”

　　程东洋把双手凑在嘴前哈了口气，使劲地搓了半分钟，然后把顾知许的双手握在掌心，温柔笑道：“好了，这下温暖了。”

　　顾知许嗔他一眼，把头靠在他的胸口，轻声呢喃，“你才刚出去，我就觉得你已经出去好久了。”

　　“我也是。刚离开你，就又想你了。”程东洋低头凝视着她，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真想一直这样抱着你，哪里也不去。你呢？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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