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烨心疼难忍，将母亲的肩膀轻轻搂住，低声道，“妈妈，我知道，你没有……”

　　他抬起头来，看向宋初蕊，语气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蕊儿，难道妈妈的为人，这二十多年来，你都不曾了解吗？她真的会是害死你父亲的那种人吗？摸摸你的心口，问问你自己，你相信吗？你真的相信吗？”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愤怒与失望。

　　李烨精神几乎崩溃，头倚在郑文烨肩头，面如死灰。

　　易昊淡淡地道，“好吧，那就先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把钱给宋加礼？明知道他嗜赌，明知道他拿了这些钱是去还赌债，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答应他，给他钱？”

　　看一眼宗先生，继续道，“要不然，宗先生来说说？听宗先生的语气，似乎是知道内情的。难道是从前宋加礼先生有提起过其中内情？为什么郑夫人会巴不得宋加礼死掉？宋加礼用什么要挟于她？”

　　李烨攥住郑文烨的胳膊，急促地喘息起来，“走，烨儿，我们走，我不要再听他们胡说八道！”

　　易昊轻笑一声，“郑夫人当真是心中有愧吗？自己不愿意说就罢了，居然还不敢听？”

　　他轻轻叹息一声，似乎极为为李烨考虑，“你这样，会让人更怀疑你呢。”

　　郑文烨愤怒到了极点，可是易昊字字句句说得铿锵有理，叫人反驳不了，“还请易公子嘴下留情，此事与易公子又有何关系？”

　　易昊这下笑得更甜了，“与初蕊有关的事，便与我有关。”

　　郑文烨铁青着脸，转向了宋初蕊，“蕊儿，我们一块走，有什么我们回家再说。”

　　宋初蕊一脸茫然，似乎在认真听他们的对话，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没等宋初蕊开口说话，易昊已经抢着道，“郑公子，这真的不是回家说说就能解决的事，也许从法律上来说，如今已不能追究郑夫人的责任，但……初蕊可能也不能与杀害了自己父亲的人生活在一起吧。”

　　听他口口声声地，竟然已经咬定就是李烨当日对宋加礼蓄意谋害，才导致了宋加礼的死亡，郑文烨不禁怒喝一声，“易昊，请你说话注意点！”

　　易昊看一眼宋初蕊的脸色，发觉宋初蕊看向郑文烨和李烨的目光已然变得灰暗与疑虑，自觉目的达到，便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突然间宗先生说道，“这事呢，说起来，跟易先生还真有点关系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惊。

　　易昊尤为震惊，失口道，“你说什么？”

　　宗先生看一眼李烨，似乎起了仁慈之心，缓缓道，“好了，不说了。先这样好了。毕竟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求财。郑夫人既然说没有加害过加礼，我也就暂且信了罢。这些旧事吧，也许还是不计较的好。郑夫人，我先走一步，等你消息。”

　　李烨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易昊蹙着眉，心头满腹疑虑，但不能确定宗先生的话里到底包含什么意思，一时之间，倒也不敢追问。

　　李烨显然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低垂着眼帘，低声对郑文烨道，“烨儿，我们走吧。”

　　突然间宋初蕊静静地开了口，“烨姨，我爸他……真的跟你拿过很多次钱吗？”

　　听上去是最简单的一句话，却是问题的核心所在。

　　如果李烨的回答是是，那么原因是什么？宗先生的话立刻就生生地加重了十分的真实性。

　　郑文烨恳求地看向宋初蕊，小声道，“蕊儿，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

　　宋初蕊轻轻一抬手，避过了他。

　　“那么，您有什么样的把柄在我爸的手中？”宋初蕊继续问道。

　　李烨再也支持不住，从不停地接到宗先生的短信那刻开始，她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的状态之中，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让她始料未及，精神已然紧绷到了极点。

　　宋初蕊的追问像一根导火索，一下子引燃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惊慌，内疚，懊悔……

　　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郑文烨一惊，手上一紧，将李烨堪堪抱住，着急地叫了一声，“妈！”

　　李烨的晕倒，终于令这一下午的闹剧得以宣告一个段落。

　　郑文烨开着车，一路疾驶，直奔医院。

　　宋初蕊没有上他的车，这让郑文烨的心里难过极了，但母亲的晕倒让他不及多想，又很努力地安慰自己，不，不会有事，这中间哪怕有什么误会，总会得解开。

　　他才将母亲送进急诊室，易昊和宋初蕊也到了。

　　这让郑文烨的心里在稍稍好过之余，很快地又沉重了起来。

　　她是关心母亲呢，还是依然执着地想追问事情真相？

　　“蕊儿，看在我的份上，有什么问题，晚一点再问好吗？”心里涌上了少许的怨怼与失望，郑文烨的语气难免生硬起来。

　　宋初蕊没有回答他。

　　易昊买来一瓶水，拧开盖子，递给了宋初蕊，“来，初蕊，喝点水。”

　　宋初蕊接过了水。

　　“不管是什么事，最后都会水落石出，你也别想太多。”易昊轻声安慰道。

　　乍然这么看上去，他俩倒关系亲密，郑文烨拼命压抑着心底里的不快，嘴上轻哼一声，说道，“若不是易公子，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易昊从来就是个嘴头伶俐的，此刻仍旧缓缓答道，“这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他的言下之意极为明了，如果你的母亲什么也没做，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些事？

　　偏偏郑文烨就完全反驳不了。

　　一口气瞥在喉咙口，难受已极。

　　“蕊儿。”他轻声叫道。

　　宋初蕊低垂的眼脸轻轻颤动了一下，却并不抬起头来看他。

　　郑文烨有点心酸，知道无论事情真相到最后到底如何，她心里终究还是起了芥蒂。

　　“……蕊儿……”郑文烨百般情绪涌在胸腔，他有好多话想要跟她说，可是最后却只说出来一句，“都这时候了，你饿了吗？”

　　宋初蕊淡淡地应了一句，“不饿。”

　　因为天气阴凉，导致今天的傍晚来得比平时更早了一点，其实不过将近六点钟，但窗外的天色已经几乎全暗了下来。

　　郑文烨看着宋初蕊因为微低着头，松松地绑着的头发，散下一些，垂到了肩上。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为她将头发拨上一拨。

　　宋初蕊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猛地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就退后了一步。

　　这个小小的动作大大打击了郑文烨，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不无感伤。

　　李烨很快推出了急诊室，她只是因为血压骤然升高导致的意外晕眩，身体本身没太大毛病，但很虚弱，精神似乎也相当不好，医生因此格外叮嘱，一定要对病人多多体贴，别到后头，真正熬出大病来。

　　郑文烨松了口气，一迭声地应了医生的叮嘱，将医生送出了病房。

　　宋初蕊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李烨，眼前闪过的，是从小到大，李烨对她的疼爱。她真的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像母亲一样亲切的女人，会是害死她爸爸的凶手！

　　而她，竟然要等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才得知其中内情的一二。

　　李烨分明已经醒了，但显然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她的态度表明了她不愿意醒来，不愿意交谈。

　　宋初蕊侧过头，轻声对易昊道，“我们走吧。”

　　心里虽然百般纠结，还是轻声对李烨说了声，“烨姨，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宋初蕊与易昊出门去，恰好郑文烨走进门来，易昊好风度地道，“文烨，我们先走了，再见。”

　　他处处得礼周到，简直叫人挑不出错处，然而郑文烨只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扬手将他一顿狂揍。

　　他的目光落在宋初蕊脸上，希望她能看他一眼……

　　但是她没有。

　　她与他，就这样，静默地擦肩而过。

　　他甚至听到了她的衣角轻轻擦过他衣襟的轻微声响，他回过头去，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

　　他心里尚存一丝幻想，也许下一刻，她会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哪怕是仅仅看他一眼。

　　但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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