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书真很快就来了。

　　她瘦了。

　　宋初蕊看到她就笑了，夸奖道，“哎，果然瘦了。速度还真不赖。”

　　蒋书真答道，“每天3公里跑，仰卧起座，减肥操，以及寡淡如水的营养餐，能不瘦吗！”

　　“早点这样不就好了，省了多少减肥药的钱。吃减肥药的，都不是真心要减肥的……”

　　蒋书真道，“我们是要继续谈论减肥还是出去喝一杯？”

　　“出去喝一杯。”

　　古话有说过，借酒消愁愁更愁。但宋初蕊不这么觉得。酒入愁肠，那些愁都变的轻了淡了远了。

　　因此，酒是个好东西。

　　她的手机响起来过，蒋书真替她接起来，告诉她，“是个帅哥。”

　　“噢！叫他过来喝酒！”她完全不介意这帅哥会是谁。有什么关系呢。

　　半个小时后，韩正良来了。

　　“咦！是你！”宋初蕊眼睛亮了一下，冲着蒋书真道，“这是我男朋友。”

　　蒋书真完全不相信，却附和一笑，“你好。”

　　宋初蕊将头靠在蒋书真肩上，“你为什么不相信？”

　　蒋书真道，“爱一个人，看他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宋初蕊咭咭笑。

　　韩正良不客气地抢过她杯子，“你醉了。”

　　宋初蕊揪住他衬衣上的扣子，低声道，“不。我没醉。”

　　醉了倒是好。应该就不会感觉得到心在痛了。真的痛。

　　韩正良缓和了语气，手抚在她头发上，轻声道，“上次，我说错了……以后，你若是不开心，都可以找我。哭了，也有我安慰你。”

　　宋初蕊红了眼睛，挣扎着道，“你找我有事？”

　　天大的事也不如眼前的你重要……韩正良道，“还能继续喝吗？我陪你！”

　　宋初蕊感激地将脸在他肩窝子蹭了蹭，“正良，你对我真好。”

　　她们在酒吧呆至凌晨才回酒店。宋初蕊对韩正良解释道，“我那片要拆，租了个房子，房东临时变卦，暂时在酒店住两天。”

　　逻辑有点不太合理，但宋初蕊并不想解释太多，幸好韩正良一贯风度良好，无关事宜从不多问，只点点头。

　　深夜的酒店大堂，安静得不得了。

　　看到她们，有人迎了上来。

　　宋初蕊很庆幸自己清醒得要命，她还嘱咐韩正良叫人，“哎，我烨哥，叫人啊。”

　　韩正良笑得十分得体，“烨哥。”

　　蒋书真凑到宋初蕊耳边，极低声道，“你爱他。”

　　宋初蕊在蒋书真腰间重重掐了一把，咧开嘴角笑了，“烨哥不是去上海了吗？”

　　郑文烨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为了找她，他把全市所有过得去的大小酒店都找了个遍。

　　他上前一步，抓住宋初蕊的手，沉声道，“小蕊，你能不能成熟点儿！要不要这么闹脾气！”

　　宋初蕊又惊又笑，“烨哥，你怎么了？我没有闹脾气，我就是和两个朋友去酒吧玩了会。一个是我最好的女朋友，一个是我男朋友……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韩正良适时上前来，插到了郑文烨和宋初蕊中间，平心静气地亲昵地批评宋初蕊，“小蕊，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话音未落，郑文烨已经控制不住，伸手将他重重一推，喝道，“你滚开！”

　　韩正良猝不及防，被推得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宋初蕊赶紧抢上前去，将韩正良扶了一把，侧头怒道，“郑文烨，你疯了吗？”

　　好啊。她竟然还护着他！

　　郑文烨刹那间便心灰意冷。

　　是吗？她真的……不再爱他？

　　他定定地看着宋初蕊，似乎要在她眼睛里找到答案。但她看也不看他……

　　“正良，你没事吧？”宋初蕊关切地问道。

　　郑文烨重重一声冷哼，甩手离开。

　　“我没事。”韩正良冲宋初蕊一笑，像是完全没留意到郑文烨的离开，只柔声道，“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你帮我送送书真吧。”

　　“啊，不用，我有开车来。”蒋书真忙道，“要不，我留下来陪你算了。”

　　宋初蕊笑了，“咄，我多大的一个人了，陪什么陪！”

　　她把他俩撵走。

　　自己回到房间，打开电视看。没有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然后听到电话响，是朱晓康。

　　“宋初蕊！赶紧到医院来！阿烨出事了……”

　　宋初蕊魂飞魄散。

　　趿着酒店的拖鞋就往医院赶。

　　泪水流了一路。

　　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么后悔过，她想，他要陪朱明熙去上海，一定有原因，不告诉她，是因为担心她会多想，她不该惹他生气……她真的知道他对她好，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恃宠而骄了……

　　堵车！

　　大半夜的，竟然堵车！

　　宋初蕊在车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司机下车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回来报说，前头突发车祸，全堵死了，没有个把小时走不了。表还跳着呢，司机好心提醒她，还不如走路过了这一段才叫车，不然这车费得贵死。

　　宋初蕊跳下了车。

　　她不心疼车费，她心疼时间。

　　拖鞋太不方便了，她干脆把它脱了，拿在手里，小步向医院的方向跑。

　　没有再叫到车。

　　深夜的大街上，一个年轻女子含着泪奔跑，路灯光把她的身影拉长，缩短，再拉长。

　　等她赶到医院，郑文烨已经从抢救室出来，转到了病房，朱晓康低声道，“没敢告诉李姨，就给你打了电话。”

　　宋初蕊手捂着砰砰狂跳的心脏，“谢谢。”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腿伤着了，得有段时间好生养着。”

　　“嗯。”

　　她去病房里看他。

　　他静静躺着，表情平静。眼睫毛细密且长。宋初蕊坐在床边，想起小时候，他被郑志文压着替她实习功课，老大不情愿。每次都阴沉着脸，把练习本丢给她，让她自己做，不许打扰他。

　　对，他就趴在她对面，睡着。打着轻微的属于少年独有的鼻鼾，嘴角流下一条细长的口水。

　　她从做题的间隙抬起头来，傻傻地盯着他看。再怎么看也觉得他长的真好看。看着看着自己便笑，心头甜蜜得很，连窗外叫个不停的知了瞬间都变得亲切友好起来。

　　宋初蕊有些心酸，此刻他这样，静静地瞌目躺在床上，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小心脏，像从前的那些年，仍然砰砰跳。

　　该死的，她爱他。她仍然爱他。她绝望地想。

　　朱晓康偷眼打量着她的神情，心头灰了大半。

　　“我出去吸支烟。”朱晓康说道。

　　宋初蕊似乎完全没听到，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郑文烨身上。朱晓康默默地离开了病房。

　　他给朱明熙发短信，这时候，朱明熙应该已经在上海的夜色里沉睡了吧。

　　但朱明熙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他怎么样？哦，我明天最早的一趟班机回去。”

　　“熙姐……”朱晓康欲言又止。

　　朱明熙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在安慰朱晓康，她完全明白。然后，电话挂断了。

　　朱晓康有些自嘲，这个姐姐永远比他更有主意，哪里用得着他去操心。

　　他回到病房前，听到宋初蕊细柔温和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像是在自言自语，“医生明明说你很快就会醒的……”

　　挨近了细看，郑文烨眉心间隐有细纹，显然是习惯性皱眉造成的后果。宋初蕊伸出手去，试图将那些细纹抹掉，动作轻缓，神色温柔。

　　郑文烨的眼脸轻颤了一下。

　　宋初蕊注意到了。

　　她收回手，静静地看了郑文烨一会，轻声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先走了。”

　　她作势要站起来。

　　果然，郑文烨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宋初蕊笑了一下，眼睛有点潮湿。

　　郑文烨抱怨起来，“你要是肯亲我一下，我会醒得更早。”

　　宋初蕊在他额头狠狠弹了一记。

　　郑文烨吃痛地咧了咧嘴，眼疾手快地顺势将宋初蕊的手紧紧握住，低声道，“你不生我的气了哦。”

　　宋初蕊顺从地任他握着手，轻声答道，“还是非常非常生气。因为你绝对不应该在愤怒的时候开车，不应该这么愚蠢地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我错了……你也知道我很愤怒呀。”郑文烨将宋初蕊的手拿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宋初蕊看着他，一瞬不瞬地，面孔一点点地红起来。

　　朱晓康退后两步，疾步离开了医院。

　　也许，这趟浑水，他根本就不该赶来淌。置身事外，友情与亲情，就能兼顾。他真是……何必呢。

　　淡淡的星光下，他轻轻地惆怅地叹息一声，启动了车子。

　　这么安静的夜里，似乎连马达的轰鸣都显得有些廖落，但病房里的此刻却是温馨的……郑文烨很快又睡着了，他并没有体贴地劝宋初蕊回家去。为什么要让她回家去？不，他就想她在身边好好陪着他！

　　宋初蕊的一只手仍然被熟睡过去的郑文烨紧握着，于是用另一只手玩了会手机。点滴终于打完了，宋初蕊也已经困得不行，头侧靠在床上就睡着了。

　　王妈与李烨匆匆赶到病房，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两个中年女子对视一眼，目光里皆盛满欢喜。都是过来人，郑文烨的淡无情意两人悉数看在眼里，偶尔也担心地议论过这一场不知道对错的婚姻。

　　现在看来，两人间倒似生出万般情意来，真叫人欣慰。

　　王妈刚轻手轻脚将饭盒搁到桌上，郑文烨先醒了过来。一瞥眼间看到睡得正熟的宋初蕊，立刻便“嘘”了一声。

　　但他身子一动，宋初蕊也就醒了。一看到李烨和王妈，顿时便跳了起来——没跳成，一只手还被郑文烨牢牢握着，宋初蕊连脖子都红了。

　　“李姨姨，王妈。”

　　两个老人家都笑得很慈爱，颇有点自责，来得太早，打扰了一对年轻人。

　　宋初蕊挣开了郑文烨的手，正好手机响，红着脸出去接电话了。

　　李烨坐到床边，笑咪咪地看着儿子，“终于开窍了？”

　　郑文烨失笑，责备道，“哪有这种妈？不先问伤势，倒说些废话。”

　　“我看你好得很。有什么好问的。”

　　王妈手脚麻利地去提热水，郑文烨停一会才道，“我爸到底去哪儿了？”

　　李烨的神情淡下来。

　　“去找那个女人了是吗？难道那些流言，全都是真的？”郑文烨惊疑不定。

　　护士走进来，为郑文烨吊上点滴。

　　“我听说你弄了个超市？专门卖你农场的东西？”李烨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话题。

　　“超市老板资金有点紧张，愿意与我合作。整个一楼都做成生鲜区，嗯，应该是全市最大的生鲜菜蔬市场，所有商品来源就是我的农场……”郑文烨答道。

　　李烨嘉许地看了他一眼，“还算你小子有点小出息。”

　　宋初蕊正好推门而入，听到耳里，好奇道，“可是当天卖不完怎么办？”

　　“接下来马上会盘下隔壁的餐厅，辟做超市的餐饮部，未出售完的商品立刻进入餐饮部，加工成成品出售……”

　　“好主意！”李烨道。

　　宋初蕊看着郑文烨，还以为是为了我……

　　郑文烨回以她个“本来就是为了你，要不我还不一定挑那地儿”的眼神，于是宋初蕊心里又甜丝丝的起来。

　　哎。她有点不好意思。她太容易被这厮打动了。这显然不太好。

　　郑文烨在王妈的帮助下洗了脸刷了牙，准备喝汤。宋初蕊也赶紧到卫生间里去匆匆洗漱一番。

　　“王妈，下次炖汤别放这个花椒……蕊儿不爱吃。”

　　“咄，你怎么知道她不爱吃？”

　　郑文烨也有些发愣，他怎么知道的？他分明从没有留意过她的喜好，但怎么就记住了呢？

　　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宋初蕊也咧了咧嘴角。

　　蕊儿。之前的某一次，他也有这样叫过她。还真是……好听哪。

　　她想起刚才徐招弟来的电话，心又烦乱起来。

　　徐招弟说，和美家园今天早上发生了一波小规模的退房潮。有人放出风声，说那块地风水不好，从前就是一块野林洼地，莫名其妙地死过不少人。

　　宋初蕊便怒了，“这么幼稚卑鄙的招数！”

　　徐招弟提醒道，“但是很管用。”又道，“还有，易公子估计要和张氏合作。这位易公子后头，就是易氏。易氏在N城，可是房地产行业的龙头老大。明白了吗？他们有意趁机把郑氏一次整死！”

　　宋初蕊心头砰砰直跳。

　　“也好。也算是间接地为你报仇了。负心人，不值得同情。让他去死。”徐招弟道。

　　“不。招弟姐……”宋初蕊喃喃道。

　　徐招弟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不对。脑子迅速一转，惊道，“破镜重圆了？”

　　宋初蕊不做声。

　　徐招弟叹息一声，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挂断电话。

　　宋初蕊还是觉得幸运了，至少徐招弟没骂她蠢。

　　“小蕊！好了没？出来喝汤了！”李烨提高了声音叫道。

　　宋初蕊轻轻拍一下脸。

　　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越变越坏。

　　这一刻，她似乎有点儿理解了小贝。什么是共同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被侵犯了，你也有受损害的危机感。

　　喝完汤，她匆匆地要去报社上班。

　　郑文烨有些不高兴，却是不好阻拦，眼睁睁地看她走了，神情便恹恹欲睡起来，李烨便扯着王妈，嫌弃地道，“你说你说，养儿子有什么用。”

　　两人收拾一番也走了。

　　郑文烨有点发闷，拿出手机给宋初蕊发短信，“你早点下班。”“我腿很疼。”

　　病房门再度被打开，郑文烨还以为是宋初蕊折返回来，心头刚一喜，下一秒已清看清来人。

　　“明熙？你怎么来了？”

　　朱明熙脸上还带着没休息好的疲倦，笑容却温柔甜美，“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叫我怎么放心呆在上海？今早最早的一趟班机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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