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在别墅门前，万长冬久久没有敲门的勇气。

　　见了秦妈妈，她该以什么身份面对。儿媳妇这个身份，她承受不起。犹豫良久，放下手。

　　算了吧，还是不见了。

　　“小雀……”

　　转身看见秦娴站在她的身后，万长冬不能再逃避。秦娴上前，不似从前那般爱黏腻人，只握着万长冬的手，甜甜叫了声，

　　“姐。”

　　秦娴想敲门，被万长冬拦住。

　　“我们找处地方，在外面聊吧。”

　　就近找了家咖啡厅，里边甜腻的味道让万长冬有些不适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学校没事吗？”

　　“妈最近身体不好，回来陪陪她。”

　　秦娴用手搂了搂及肩的长发，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心情放松，很有治愈力。

　　“姐，你和我哥，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了吗？”

　　她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她知道多少。万长冬端起咖啡抿了点，入口苦涩，很快又被甜腻掩盖，她不喜欢。

　　“不能了……”

　　她不能无视秦鹤对她的好，她更不能无视秦鹤对她亲人做的一切。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是她过不了心里的坎。

　　父亲万元的死是她无法抹去的伤痕印迹，她要是能心里毫无负担同秦鹤岁月静好，那她得对自己多失望啊。

　　“哥哥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万叔叔会跳楼。”

　　秦鹤真的把什么都跟她说了，万长冬心下了然，秦鹤是想让秦娴来劝她吧。

　　“小雀，不是所有事，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就能让我当作从来没发生……我不怪你哥哥，真的……但是我们真的没有以后了。”

　　父亲的死是意外，却是秦鹤间接造成的。她不怪他，他们也回不了从前。

　　“既然姐不怪哥哥，那为什么还要跟哥哥离婚，是因为王希曼吗？”

　　小丫头感情单纯，不理解万长冬难处，在她看来，现在大家都好好的，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小雀，你不懂……或许有部分是王希曼的原因，但绝不是主要原因。”

　　“姐姐，你还爱着哥哥对吧，既然还爱着，就好好在一起，不行吗？”

　　“还爱着他……或许吧，如果你哥哥真的爱我，请你转告他，放过我。”

　　两人似乎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万长冬把钱压在咖啡杯下。秦娴几次想留下她，却没能伸出手，只能看着万长冬离开。

　　她不再跟秦鹤谈感情，太累了。

　　想了想，终于给万阳洪打了电话。

　　“哥哥。”

　　“宝儿，有什么事？”

　　“离婚的事，我不想再拖下去，哥哥帮我想个办法，尽快解决吧。”

　　“……宝儿，你真的决定了吗，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

　　他和秦鹤的事，只是他和他的，跟宝儿无关。她完全可以跟秦鹤继续生活，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背负些无意义的负担。

　　“还是请哥哥尽快帮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没勉强自己。”

　　不能不在乎，因为太在乎。

　　国内，万阳洪为了逼秦鹤签字离婚，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暗中联系上王希曼，造成秦鹤婚内出轨的现象，法院判秦鹤和万长冬离婚并赔偿万长冬损失费。

　　收到一纸判决书，万长冬只觉如释重负。

　　收拾行李，准备和万绪杰出门远游。她和秦鹤离婚的事，她没有瞒着万绪杰。说的那天，准备满腹言辞，打算跟孩子解释。

　　“妈妈你开心就好，就算你和爸爸离婚，我和你们的关系是不变的。”

　　她选择和秦鹤离婚，身边所有人都劝她想清楚，连哥哥万阳洪都劝过，唯有万绪杰，说的是只要她开心。

　　“你真的理解，不怨恨我？”

　　万绪杰抱住她，不算太宽阔的肩膀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真的只要你开心……你来陪我的这段时间，我见的最多的，是你的皱眉，我看着很难受。我的妈妈是个很好的女人，能让她难受的人，哪怕是爸爸，也不是好人。”

　　她很没出息的在万绪杰面前哭了，为了掩饰她的尴尬，故意板着脸。

　　“你小子，嘴这么甜，说，是不是背着我找小女朋友了。”

　　谁知被万长冬瞎猜说中了，当场万绪杰脸红到脖子。

　　“把你小女朋友拉出来见见，你妈妈我很开明的，不会棒打小鸳鸯。”

　　万绪杰被她调侃得落荒而逃，只剩她自己独自大笑。笑过后，她才感觉时间过的很快。她的小杰，很快就会成家立业。

　　现在开始，她也能像黄君雅和单均一样，给人寄旅游明信片了。还不止，在她的社交平台上，每天都会更新她和万绪杰的照片，去了哪儿，吃了什么好吃的，赏了什么美景，听了什么有趣的故事。

　　每次，秦鹤都是第一个点赞。她终究还是没舍得，把他从自己的世界完全踢出去。

　　一晃三年，万绪杰从洛城中学毕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他就要脱离万长冬，展翅翱翔。

　　万长冬个他办了个小小的成人礼，让他请自己交好的同学。

　　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玩游戏唱歌，应是闹腾的时候，结果玩到最后变成了学术研讨。万长冬坐在旁边，每个字她都听的清楚，连在一起不懂了。

　　还是把空间都留给他们，她这个老年人出门散散步。

　　“你怎么来了？”

　　才出门走到路边，看见时荣坐在引擎盖上。他从引擎盖上跳下来，拉开车门。

　　“来找你的，上车。”

　　奇怪，来找她怎么不进去，坐在马路边上等，要是她不出来，难不成得等一晚上。

　　“是飓风的事？哥哥说你已经在里面夺得话语权，恭喜你。”

　　当初答应时荣的事，她不算失信，只不过拜托给万阳洪了。

　　“谢谢你……不过今天我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个。”

　　时荣没说为了什么，万长冬也不问，迟早她会知道的。待在洛城三年，和她接触的最多的就是时荣，也亏的他照顾，让她少了很多麻烦。

　　天堂会所还是老样子，门口豪车不断。

　　一到十六层人声鼎沸，唯有第十七层，静谧又如梦似幻，玻璃花房里的花常年不散。

　　“你怎么想起带我来这儿？”

　　洛城三年，她和时荣吃过无数次饭，却再也没来过天堂会所。时荣抿唇，笑的腼腆。

　　“这个地方……只是想再请你吃顿饭。”

　　服务员上菜，都是时荣按照她的喜好准备的。

　　“小杰要离开了，你呢，怎么打算的？”

　　万绪杰要回国上大学，时荣想知道她会不会回国。

　　“我……打算出去走走，跟救援队或是去支教……报名了，能选上我最好。”

　　世界很大，她想到处看看。

　　“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

　　问出这句话，时荣心里很忐忑。万长冬拿叉子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

　　“没有……一个人挺好。”

　　时荣敛了眸子，垂头看自己的手。

　　“嗯，你去什么地方要告诉我……或者你哥哥，别让人担心。”

　　“我会的。”

　　时荣喜欢她，她知道。他们两个还是做朋友更好，她的心，不会再留在谁的身上。

　　最近万长冬准备去非洲，跟着摄制组去拍纪录片，当然，她走了点小后门，她是带资进组。否则，谁敢带她去。

　　拖着行李箱，万长冬拿着飞机票都快检票的时候，万阳洪打电话过来。

　　“宝儿，快回来，外婆不好了。”

　　万长冬的心脏猛的一抽，舌尖发麻，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十几秒才缓过劲来，急忙跑到售票柜台买最快回国的机票。

　　最快的航班也要六个小时后，她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打给时荣。

　　“时荣，快帮我准备飞机，我要回国，外婆……唔咳……我外婆出事了……”

　　止不住的哭腔让万长冬的声音变了调，拿手机的手一直在抖。

　　“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机场，滨可斯机场。”

　　“等我……我不挂电话，你要是害怕，可以跟我说说话。”

　　“嗯……你快来。”

　　万长冬抱着手机蹲在原地，她真的害怕，宋成滨绑架她，她都没有现在这么害怕。

　　豆大的泪水摔在手机屏幕上成了花，人来人往的机场里突兀的蹲着一个人。

　　万长冬的异样很快引起行人的注意，大家围着，七嘴八舌问着万长冬怎么了，机场保安也很快走到万长冬身边。

　　万长冬抬起她泪流满面的脸，艰难用外语和这些热心的行人沟通，她没事，一会儿她的朋友会来接她。

　　最后机场保安把她带到休息室，并给她到了一杯热水，方便她等朋友。

　　时荣找到万长冬时，她正趴在桌上，双眼无神盯着面前的透明塑料杯子。他几乎是扶着她走出机场，整个人就像孤魂野鬼。

　　万长冬没有赶上，她到的时候，外婆已经变成骨灰，躺在小小的骨灰盒里。

　　送外婆那天，天是灰色的，下着小雨。

　　“宝儿，回去吧。”

　　她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伞也不撑，身上黑色的裙子被打湿，粘在她身上。

　　“哥哥，外婆是怎么走的，我不久前才跟她通过电话，她身体很好的啊。”

　　“外婆走的很安详，她自己也有预料吧，那天晚上，她突然跟我说起妈妈的事。”

　　万长冬靠在万阳洪的肩上，万阳洪揽住她，她的身子好凉，带着雨水的湿气。

　　“是我不好，要是我跟着小杰回国，我还能陪陪她。”

　　湿漉漉的头发蹭在万阳洪的脸上。他的手搭在万长冬肩头，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她。

　　“外婆不会怪你的，她一直希望你开心。”

　　是啊，外婆一直想的，就是她开心。

　　万长冬浑浑噩噩在万阳洪的上江别墅宅了三个月，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脸色白的像鬼，万阳洪实在看不下去，拉她出来见见太阳。

　　“哥，我想回去。”

　　不适应的眯眼，外面的阳光实在刺眼。万阳洪不理会她的请求，摆好茶点，把红茶推到她面前。

　　“已经三个月了，颓废也要有个限度。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死，难道你就不活了吗?”

　　“啪嗒！”

　　瓷勺从万长冬手中滑落，碰在瓷碟上撞出清脆的响声。万长冬扯动嘴角，笑着重新把勺子拿起。

　　“或许……”

　　“宝儿，你还是小孩子吗？”

　　自从和秦鹤离婚后，她就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因为他还活着，她才勉强、将就活在这个世界上。

　　万长冬不说话，万阳洪闭了闭眼，良久出声道，

　　“要不要见秦鹤？”

　　或许是当初万长冬那句“要真爱我就放过我”，秦鹤一直没出现在她面前，连和万绪杰见面都避开她。

　　“……你怎么扯到他身上。”

　　她心里莫名心虚，忙喝了口红茶。

　　“如果真放不下，就不要放手，如果决定放手，就好好道别。”

　　他和秦鹤的恩怨，不关她的事。

　　好好道别吗？

　　是啊，她和秦鹤一直欠个体面。

　　秦鹤接到万阳洪的电话颇为意外，这位对手，居然还会联系他。

　　“下午五点，十号会所见。”

　　秦鹤应下邀约，他很好奇万阳洪找他的理由，听说秦外婆去世，难道……是宝儿回来了吗？

　　莫名期待着下午的见面，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万长冬了。

　　秦鹤走上露台，万阳洪并没有把见面的地址订在包厢里，而是在露台。

　　远远地，秦鹤就看见露台上人影，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牵挂的人。越靠近万长冬，秦鹤越觉得着是一场梦，不真实。

　　“你来了，坐吧。”

　　万长冬看见秦鹤来，主动起身。他手里，颧骨凸出来，下巴还有胡茬，故意留的。

　　“我以为，你不会再想看见我。”

　　当初她提出离婚，秦鹤是坚决不同意，无论万阳洪使了什么手段。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把万长冬抓回来，禁锢在他身边，只要她不离开，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直到秦娴转述了她的话，证明他的所做作为都是徒劳。他是不是真的该放她离开，他不是为了折磨她才强行留住她。

　　“我也以为自己不想再看见你……可是好像……这里……”

　　万长冬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它不允许。”

　　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证明它的存在。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看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她的情况他不是打听的清清楚楚吗，“还不错，你呢，王希曼的事解决了吗？”

　　王希曼为了留在他身边，无所不用其极，他摆脱掉她了吗？

　　“她在疗养院。”

　　秦鹤对王希曼仁至义尽，答应了王漾会照顾她的家人，他一定会让王希曼衣食无忧，老死在疗养院。

　　“那就好……你工作别太拼，钱是挣不完的，记得吃饭。”

　　秦鹤胃不好，工作起来就记不得吃饭。

　　“嗯，我会的。”

　　两人对视，一直看着彼此，万长冬好像没有话再对秦鹤说了。秦鹤贪婪地看着万长冬的脸，他魂牵梦绕五年的脸，想伸手，却怕他一伸手，梦就醒了。

　　“现在你肯见我……是代表，你重新接纳我吗？”

　　万长冬一直没删掉他，她的动态也从不避讳他，这是不是就代表自己还有机会。

　　“你能忘掉哥哥杀了王漾吗？”

　　万长冬的问题让秦鹤一愣，缓缓摇头，他忘不掉。他想，他是知道答案了。

　　她笑笑，喝完杯子里的红茶，站起来，对着秦鹤张开双臂。

　　“我们拥抱一下吧。”

　　重新抱住万长冬，秦鹤心里滋味百般。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虽然说这话没意思，我还是要说……希望你幸福，再见。”

　　松开秦鹤，万长冬笑着转过身，泪水滑下，一步一步往外走。

　　“再见。”

　　对着万长冬离去的背影喃喃道，眼睛酸涩。

　　天好像下雪了，点点影子在灰白的天空闪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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