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炎承想必也明白我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椅背上，起身到前面启动车子。
一路平静，我甚至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了警局门口，陈瑾亮优哉优哉地上前，本想调侃几句，见我与席炎承各自脸上乌云密布，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自觉噤了声。
席炎承走在前面，本来步伐很快，不知怎地突然又转了回来，站在我的右侧处一言不发。
我咬了咬唇瞪他，“干嘛！”
“风大。”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这才意识到警局门口正处于风口处，那风是够冷的。不知是因为他挡住了风，还是他这挡风的举动，我竟一下就觉得不冷了。
身后，陈瑾亮低声笑了，“真是冤家……”
面色怪异的我俩同时回头，“闭嘴！”
……
进了警局，席炎承和那里的人好像还挺熟，打过招呼后，我们被通知在接见室等候。
“他们在这里只是暂时拘禁，庭审月底进行。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就尽管来，以后怕是没那么方便了。等今天探访结束，我等你答案。”
席炎承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简单交待几句便和陈瑾亮出去了。
接见室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我突然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好像一会儿要见的不是我的丈夫，不是我的好友，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它会张着血盆大口，将我记忆里的美好全数吞噬掉。
窗外有风吹来，没有席炎承的遮挡，这风便肆无忌惮地侵略着我身体的每一寸
肌肤。
风那么的冷，而我却从身到心都是冰火交加，后背甚至沁出了薄薄的虚汗。
我猛地起身，想要逃离这诡异的地方，我不能……不能亲手将自己的过往撕碎，自欺欺人有什么不好？
起码它还保留了完整……可现在哪里还有完整？
跌跌撞撞地行了两步，来不及了，门被打开，文灏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一瞬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我心里崩塌了，我似认命了一样，奇迹般地定了下来。
死都不怕了……还怕分离割舍吗？
文灏很憔悴，头发乱糟糟的，下巴长出了野草一样的胡须，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极快地垂下眼眸。
我茫然地看着他，从身到心都是无力的，心思沉痛，脑子却是一阵阵地发懵。
“舒小姐，只有半个小时，请你注意时间。”警局的人对我很客气，将文灏安顿在一处椅子上，便轻轻掩上门在外面等候。
我坐在文灏对面，酸涩如潮。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们此刻见面会怎么样呢？
深情相拥还是喜极而泣？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与后果。
隔着一场意外，再相见时，曾经亲密的爱人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开场白该说什么呢，我张了几次嘴，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
质问？好像没必要了。
嘘寒问暖？太虚情假意，而且太违背良心的事我舒琝做不出来。
索性也沉默，如果沉默能代替过往，十年时光揉进短短半小时里，似乎也足够了。
良久，文灏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会不会冷？”
我愕然抬头，愣了一下，点点头：“冷。”
“那就早点回去吧，你刚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感冒了可不好。”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就是文灏，他在我面前扮演了一个世上最温和的谦谦君子。
眼睛潮了，我定定地看他，平静地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终于抬眸看我，笑了，眼泪从眼角流出：“舒琝，还能说什么呢？你又想听什么，听我忏悔吗？”
十年时光，我一生最单纯美好的时光都给了他，总得说点什么吧？
我迎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
这是我与他的较量方式，总是沉默的。有时候我挺羡慕别的情侣，高兴了可以当街亲吻，生气了可以撒泼骂街。
不像我们，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文灏败下阵来，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他苦笑了一下，缓缓说道：“是的，我对不起你，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为我做许多事，而我细细想来，好像什么也没有为你做过。”
“你总是那么坚强，那么自信，那么善解人意，你能把自己的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甚至连我也不得不紧跟着你的步伐，所以我身边的人总说我福气好，说我找了个好老婆，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我文灏的今天。”
“是的，我承认，我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是实话，没有你舒琝的光辉照耀，就没有我今天的光鲜荣华。”
“可是……舒琝，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文灏突然停下来，唇沿边仍挂着笑意，苦涩而苍凉。
我还沉溺在他看似平静，却又悲切的控诉中回不过神来，听他这么一问，下意识地反问：“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苦叹一声：“你瞧，你连这个都忘记了。其实你想过没有，最初的那个文灏你早就忘记了。现在，在你眼前的男人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他是按照你的期望所长成的……”
“舒琝，你问过自己吗？你爱的是当初那个满脑子梦想的穷小子，还是现在看上去风光无限的一具空躯？”
……
像有什么东西，将我的意识完全敲碎，我无力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忍不住低头笑开，笑的心口处像有人揪住一般疼痛。
这是老天故意耍我的吗？怎么一觉醒来，我的人生就从循规蹈矩的普通日子成了一部荒诞搞笑的喜剧了呢？
这算什么？我是带着救赎的心情来看望这个往我心口插刀的罪人。
谁曾想，我质问谴责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到被对方又给插了一刀。
我笑的泪流满面也止不住，仿佛经历了一场最古老的前尘往事，恍惚小半生，曾经那些一步步走过来的路怎么就错了呢？
搞了半天，我才是真正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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