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乌镇,已经是下午五点,精力旺盛的橙红色夕阳高高垂在天际,像粘住了般。
打开木窗外瞅,光线氤氲,小小的船只上,船家撑着竹蒿忽上忽下,水流荡荡。
冷应儿阖眼,空气中浮着一股子清新。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开门,梁晨不瘟不火说了句:“吃饭。”
冷应儿摸了摸肚子,并不觉得饿。
沐筱妈妈他们火车晚点,晚上八点左右才能抵达这家客栈。
她想等他们过来再一起吃。
梁晨眉峰微挑,故意道:“可惜了附近的咖啡馆……”
正准备关门的手一顿,愣怔的杏仁大睁:“真的吗?”
无怪乎她有这么惊奇的表现。
自小受楚薇薇影响,她对咖啡的钟爱度叠年增加。
在北城呆了两年多,因各种原因,没能真正酣畅淋漓品过一次咖啡。
上个月,她无意中瞥见梁晨家中竟收藏好几十种咖啡,国内外的牌子应有尽有。
一时兴起,偷偷泡了好几种,总算解了一次馋。
踏下楼梯的脚步没停,空气飘着声音:“晚上人多,不想错过就跟上。”
于是乎,她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隔着升腾的水汽,冷应儿撑着下巴不吭声,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
为了空出胃喝咖啡,她只点了一碗乌冬面。
刚想为自己的小聪明喝彩,服务员端上那比人头还大的碗时,嘴角瞬间垮了。
吃完吧,咖啡肯定喝不下,不吃完吧,浪费粮食。
左右为难之际,灵光一闪,她招手:“服务员,麻烦给我一个小碗。”
“做什么?”梁晨问她。
冷应儿打发他继续吃自己的饭。
呼哧呼哧忙活了几下,大功告成。
瞥了眼某人即将空出的盘子,眼疾手快一换。
事毕,大刺刺举手挥了挥:“不用感谢我。”
圆盘瓷碟换成碗,炒饭换成面,饱胀的肚子还需解决另一半面。
本以为他会给自己摆脸色,没想到他竟然默默支起筷子继续吃?!
愧疚感仿佛生了根,蔓延全身。
饭后,她主动提出散步,企图以此消化他胃中的酸胀,顺便表达自己的歉意。
“过了几家咖啡馆。”
“我知道。”她现在只关心他胃里的东西是否消化。
某人笑意深深:“那可是乌镇最出名的几家。”
“明天再喝。”
“闻到了吗?曼特宁,卡布奇诺,阿拉比卡纯咖啡……”
她怒了,一巴掌拍过去:“有完没完?”
好巧不巧,打在某人撑胀的胃部。
于是乎,传来闷哼一声。
“活该,谁让你刺激我?”
扶着脚步踉跄的梁晨坐到一旁的木凳上,瞪他。
橙色的灯光打在他英俊的脸上,冷冽的五官格外柔和。
“冷应儿。”
“嗯?”
漆黑的瞳仁对上她清澈的眸子。
“听说,你喜欢我?”
两人重新回到居住的客栈近乎九点。
还未到门口,激烈的争吵声此起彼伏——
“小姑娘,要我说多少次,我已经租给别人了。”
“老板,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可你们明明退房了。”
“怎么可能?”
……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加快脚下速度。
半晌,才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八点一刻,冷奈和沐筱才抵达客栈。
老板翻看笔记本查了一查,冲他们摆摆手,房子退了,并且被其他租客租下。
两人心下一凛。
怎么可能?
双方各执一词,才有了方才针锋相对的一幕。
静默片刻,冷应儿上前询问因争执而出了身汗的客栈老板:“还记得那个前来退房人的模样吗?”
老板沉思片刻,无可奈何摇摇头。
“那么你有留意到他的大概特征吗?”
老板还是摇头。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陷入沉默。
又是一团疑云盘踞。
无缘无故被退房,是老板故意为之还是其他原因?
为什么偏偏是沐筱和冷奈?
还有李梅那句话,究竟在暗指什么?
忽觉眼前一黑,脑袋被端正,柔软的毛巾覆上她的长发。
“这么晚了,不擦干,容易落下偏头痛。”
冷应儿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词。
她转过身,抱住沐筱的瘦弱的腰,偏头一靠。
“还在想今晚的事情?”
她顿了片刻,才开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沐筱手上的动作没停:“琢磨出个所以然了吗?”
冷应儿心里先是一股酸,随即涌起一阵无奈。
“傻孩子。”沐筱不可置否笑了。
“为啥?”
松开手,仰头睨她。
沐筱拉开一张凳子坐到她对面:“如果你有一根火柴,刚刚点着,却被人扔进了河里,你还能再找到它吗?”
冷应儿摇头,那种寻找,像是大海捞针。
“所以说,有些东西,不必太可惜,顺其自然就好。”
“那如果是那个老板故意这么做的呢?”
沐筱点了下她的额头:“所以说你傻呗。这家客栈在乌镇评价很高,如果没有良好的服务态度和舒适的居住环境,是不可能拿到那么高评分的。”
有道理……
“好了,别想了,赶紧睡吧。”
“这就来。”
相对于两个女孩间的相处融洽,两个大男人反倒拘谨许多。
冷奈睨了眼那张窄得不像话的单人床。
果断抱着老板因为歉意而给他的一张薄被,从走廊搬进来几张长方形的板凳,组合一下,勉强容得下自己的身躯。
如果不是因为满房,他压根不会跟梁晨同睡一屋。
天际繁星点点,弦月挂树梢。
有人酣睡入梦,有人辗转反侧。
看似平静的湖面,不知何时会卷起千层浪。
隐藏的心事,一到深夜,便会露出狰狞的爪子,不断攻击脆弱的内心。
第二天,阳光明媚,一行四人弃船独步到了西栅著名的游玩景点。
上午,在昭明书院逛了一大圈,书香气息扑鼻而来。
每个踏进门口的人,心照不宣放慢脚步,生怕惊扰别人。
经过雨读桥,沐筱和冷奈合谋,将她推进一家门第颇高的展览馆。
透过半明半暗的灯光,她吓得上蹿下跳。
展台上摆的,正是封建社会时期的三寸金莲。
在里面多待一分钟,她的心越发紧颤。
所以接下来,她都是攥着梁晨的手亦步亦趋。
“胆小鬼。”梁晨似笑非笑带着她。
“就你胆子大。”
她气呼呼回他。
脑中不自觉怀念昨晚那个温润如玉的梁晨。
卸下所有心房,眼睛静而有力。
他问她:“听说,你喜欢我?”
她顿了片刻,笑嘻嘻回他:“对啊,不可以吗?”
然后,他们就心照不宣回了客栈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对她的回答再做出回应。
抬手捂脸,喜欢上一个寡言少语的男生,还真是要命。
正走着,鼻翼飘入一股浓郁的气味。
“好香……”
走在前方的沐筱说了句。
冷奈感受了下:“闻起来像是酱油。”
冷应儿充分发挥她狗鼻子的威力,不消多时便找到了那家酱园。
入目便是陈列有序的酱缸,勾得口水直流,直接在旁边的卤酱面馆吃了好多酱鸭脖,鸭胗,鸭腿等等。
用了一个下午休整,两个女孩再次按捺不住,坐船去大戏院书场听评弹。
出来已经是晚上了,暮色四合,明晃晃的月亮高挂。
不放心的冷奈守在大戏院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瞥见腻腻歪歪的两人,冷应儿已然见怪不怪。
只是心下免不住失落,他竟然没来……
乘船回程的路上,心不在焉听着前面两人的对话,思绪万千。
迎面始来一个船只,错身的刹那,冷应儿只觉天旋地转,前方两人一时不察,身体止不住摇晃。
沐筱脚下一滑,冷奈眼疾手快拽扯着她,自己却重心不稳跌落水中。
又是‘扑通’一声,船家忙去救人。
灯影浆声交汇,呼喊游动重叠。
一瞬间,视线模糊又清晰,她的脑壳恍若上了马达般,飞快运转。
震惊、失措、仓惶、无力、害怕一股脑涌上来,呼吸窒了又窒。
“医生,情况如何?”
“病人已经没事,醒了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许。
冷应儿接住沐筱,扶着她到一旁的长椅坐下。
稳中带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响起。
“应儿,沐筱,冷奈怎么样?”
舒管家满是忧虑开口。
冷应儿咬住下唇,沉默不语。
立在窗口的颀长身躯,黑蓝各自衬衫搭配米白色长裤,别有一派谦谦君子风范。
凝重的面色搭配涣散的思绪,又是一副忧郁王子的模样。
门声响动,他转身。
蓦然一愣,随即扯出一抹笑:“回来了?”
冷应儿怔怔然看着他,抬脚,一步一步走近,不动声色回答他:“嗯,你怎么不来接我们?”
话音刚落,如墨的眸子一闪而过的异样。
她一丝不落,看进眼底。
“梁晨!”
声音落入她的耳廓,原来,她可以说出这么冰冷的语调。
阖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眶湿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晨被她的动作一慑,竟不知如何应答。
至此,她心中最后一丝庆幸消失殆尽。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嗓子沙哑:“你失去了父母,她又何尝不是?”
“你……”他心下一震,她怎么会知道?
十几年前,沐筱的父亲因疲劳驾驶,大货车迎面撞上来不及闪躲的一辆小车。
‘嘭’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鲜血染红了整片天际。
这是他亲口跟她说的。
他还说:“全世界发生车祸死亡的概率逐年增加,可如果细细深揪其中的根本原因,疏忽和侥幸是人的一大通病!”
例如沐筱的父亲,例如她自己!
“李梅的陷害,冷奈的落水,你怎么可以这么狠?”
她歇斯底里吼他,不停捶打。
她终于知道李梅的背影为何会如此熟悉,那天与梁晨见面的人,就是她!
她一直想不通,究竟是何人退了沐筱冷奈的房间。
是舒伯伯!
起初以为是她想要毕业旅行,便万般撮合。
事后才知晓,慌忙用退房警示他们,甚至还找了些人保护。
谁知还是防不胜防。
舒伯伯以为她能影响他,她也以为自己能改变他,结果……
她仰头自笑,像被人捅了好几刀,汩汩鲜血直流,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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