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十年代的中国,正值改革开放,一批人善于审时度势,率先富了起来。
可对于艺术的追求,远没有国外明朗。
热爱音乐的她,被父母安排到了英国的国家艺术学院。
也是在那里,遇见了他。
两人在一起后不久,她得了一次很严重的胃穿孔。
那一个月,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至此迷上了烹饪。
每天变着法儿给她做新菜色。
起初还真是难以下咽。
后来越来越好,甚至能与米其林大厨媲美。
她曾笑着调侃:“能让未来青瓷大师为我洗手作羹汤,这待遇可是上帝极的。”
当时的他正在厨房忙活,闻言,立即促狭一笑:“现在打算非我不嫁了吧?”
“考虑中。”
“毕业就结婚。”
她淡笑道:“你毕业还是我毕业?”
“等你毕业。”
她犹豫了。
且不论谁先毕业,她那时的重心,更多的是落在事业上。
音乐无国界,她的目标很宏伟,是要让自己的歌声传遍整个世界。
这个时间的横比付出,不单单是一年的时间。
或许,五年、十年……甚至以上。
她不确定,他是否等得起。
没想到,他在自己大三那年突然休学。
那个时候,休学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当时的她正在悉尼准备一场歌剧表演,忙得脚不沾地,无暇他顾。
而他的电话总是如期而至,语调别无他恙,她自然品不出什么。
歌剧表演结束后,洛兰如一只高傲的孔雀,张开艳丽的屏,气势汹汹将她堵在后台。
她说得气急败坏,自己听得如履薄冰。
顾不得他人的急唤,理不了明日的巡演。
她要见他,right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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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沾满泥巴出现在她眼前,眼底有些诧异。
她什么都没说,靠在他怀里。
她为事业,他为了她。
我想作为树的形象,和你并肩而立,无需依附之言。
可是现在……
楼兰蜷缩着身体,心头一阵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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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蓉推开木栅栏,里头房屋的烟囱袅袅。
她吓了一跳,火急火燎跑进屋,瞬间愕然。
那个一心只有陶陶罐罐的男人,此刻正有条不紊……炒菜……
不可置信看着眼前飘香的几道菜被他小心翼翼装进一个铝制保温瓶。
“水流——”
还是忍不住叫住他。
那人没理她。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这些日子,整个古镇都在讨论他们两人。
有人说,他这棵万年铁树终于开花。
有人说,一大把年纪,就该珍惜缘分。
还有人说得比较难听。
句句落入她的耳中,恍若晴天霹雳。
放在心里多年的男人,就这么被一个外来客抢走了?
“你的注意力,更应该放在高鹏身上。”
罗蓉掩着胸口,心一抽一抽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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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我放在门口,记得吃。”
男人搁下保温瓶,细细叮嘱。
那天后,她不愿再见他。
“水流叔叔。”
贺姐牵着小年,对这情况也了解几分:“要不,我再劝劝她?”
男人抿嘴摇头:“她决定的事,没人能撼动。”
这么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仿佛两人熟识多年,了解彼此所有的秉性与想法。
半蹲在门口的楼兰默默垂泪。
整个房间,充斥一股祖马龙海盐味的香薰气息。
这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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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门诊处拿药时,向医生薅了把为数不多的白发,意味深长调侃:“人家主动开口,你倒好,拂掉人家的面子不说,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你也是活该......”
男人闷头接过药袋子,不置一词。
“我知道你身上背负着责任,”向老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胛,“你不说,她怎么知道?耗了这么多年,还真想半只脚进了棺材才后悔?”
一席话,他始终面带微笑,说得云淡风轻。
男人垂眸沉默。
还未踏进庭院,一阵欢声笑语传入耳膜。
小年稚嫩清脆的笑着,连带着她的轻笑,汇成一首动人的旋律。
不再往前探,默默将白色的药袋搁在桃树下的石桌上,悄无声息离开。
屋内,小年跳累了,往楼兰身上扑。
贺姐心里一个紧张:“小心点,别碰到你楼阿姨的脚。”
楼兰摸了摸小年柔顺的碎发,浅笑:“我没事。”
“那楼阿姨,我们出去玩吧。”
小孩子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率性纯真。
孙女开了个头,贺姐立马接腔:“是啊,正好明天是咱们古镇一年一度的祭神节。”
“祭什么神?”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
“神女姐姐呀。”
“没错,”贺姐看了眼天真无邪的孙女,缓缓陈述,“咱们古镇的历史能追溯到北宋年间。那时的老祖宗行经此地,荒山野岭,饥渴难耐,眼前忽然晃过一道飘然白衣,婀娜多姿的身影,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四周,颜如舜华。她那就是神女。神女瞥见老祖宗的模样,于心不忍之下,便赐给他一桌丰盛的餐食。而我们的老祖宗为了报答神女的救命之恩,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也就有了桃合古镇.......”
“祭祀典礼好热闹的,楼阿姨您错过了可是会后悔一年哦。”
楼兰揉了下她的脑袋,轻笑:“可是楼阿姨的腿受伤了......”
“你答应就行,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贺姐拍着胸脯保证道。
“可是奶奶,”路灯将一大一小的身影垂落在地面上,越拉越长,“您有什么办法呀?”
贺姐耷拉着脑袋,她也不知道。
不过,有人应该有办法。
这么想着,一把捞起孙女的小身板,脚踏风火轮似的往前冲。
两人上气不接下次说完,昏暗灯光下的男人面色深沉,不咸不淡回了句:“我知道了。”
转身进屋,几分钟后穿戴整齐。
拎着一把弯刀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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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贺姐推着坐在一把崭新青翠的移动竹椅上的楼兰,穿梭在人群中。
不得不说,古镇人很重视这一场祭祀。
舞狮团队从巷口一路舞行至巷尾。
每家每户,都会在狮子进门时洒下硬币。而硬币的落地声是‘当当’,又类似玻璃落地,意为岁岁平安。
礼炮百余发,按时燃放,炮声震天又热闹非凡。
洁白纱裙的神女塑象,眉黛深深,被四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小心翼翼抬着,未成年的小孩子,都会得到神女的赐赠--撒糖果。
一路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我推你继续......”
“不了,”楼兰顺着滚轴一转,抿嘴一笑,“我想去略河看看。”
“可是......”
贺姐有些不放心。
“再过几分钟,祭祀就到您家了哦。”
贺姐妥协:“行,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略河铺面而来的风,还是那么严寒冷冽。
楼兰偏头,心倏然一紧。
不远处,一个明黄外套的人影一点点迈向河岸。
“嘿,姑娘---”
眉头一惊,快速移动竹椅,沿着岸边转动。
待她靠近时,那人半个身体已经浸染在水中。
楼兰顾不得其他,单脚跳下台阶。
猛地一个踉跄,身体滚落而下。
这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横手一勾,Aesop(伊索)佛手柑的气息扑鼻而来。
某人勃然大怒,恶狠狠将她拎起:“谁准许你轻生?”
他的出现,她并不意外。
只是现在还不是絮叨的时候。
“快,水下有人,去救她......”
男人瞬间了然。
“拿着。”
她下意识接过他的外套,‘扑腾’一声,男人犹如一条鱼,激起多层浪。
十分钟后,湿漉漉的男人腋下架着一个女人,游上岸。
基本的急救都用上,女人脸色仍旧惨白。
男人掰开她的嘴,深吸一口气。
背部突然多了一掌,真气瞬间涣散,咳嗽不止。
“明知感冒,就别传染给其他人。”
楼兰一把推开他,急救人工呼吸。
男人哭笑不得,他的感冒,早百年前就好了。
“咳咳咳.......”
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明黄褶裙罩下的身体抽了抽,猛地吐出好几口河水,意识恍惚。
“愣着干嘛,快送她去门诊室。”
男人‘应’了声,轻而易举扛起落水女人,眸光移向她。
“你先去,我随后到。”
熟练操控移动竹椅。
男人见状,嘴角翘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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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来了?”
话虽这样说,职业敏感的向老头赶忙帮忙,接过他肩上的陌生女人。
向老头做了个基本检查,慢条斯理摘下口罩:“没什么大碍,通知她家人过来交钱拿药。”
楼兰正好抵达门口:“她是我在略河捡来的......”
向老头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不是古镇上的人吗?”
向老头摊手。
“你认识吗?”
男人摇头。
可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陌生姑娘。
不是古镇,那是在哪里?
偏头凝视那张面容消瘦的姑娘,眉目深蹙。
而一旁浑身湿衣的男人,深邃眸光中,全是她。
“小子,这滋味,感觉如何?”
男人理都没理他。
“你这张嘴,紧得跟什么似的,”向老头背着手,踱到楼兰身边,像自言自语,又像故意为之,“这天寒地冻的,个别人又曾经感过冒什么的......”
楼兰这才想起他,仰头催促。
“我没事......”
“逞能谁不会,过了就打脸了。”
“......”
向老头奸计得逞,捂嘴偷笑。
抵抗不住她的杏眸,却又不放心道:“你自己......”
“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回去换衣服就回去换!”
某人再次语噎。
“噗啊哈哈哈哈哈......”
向老头再也憋不住,笑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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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年轻女人悠悠转醒。
率先入目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以及刺眼的灯光。
四肢百骸的痛感无一不在提醒她,自己还没有死。
嘴角扯了扯,自嘲:生不得,死不了。
“你醒了?”
楼兰单手操作轮椅,一手拎着保温瓶。
缓缓在她床沿停下,揭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味飘散在空中。
“楼老师,怎么是您?”
赵秘惊诧中挣扎,被楼兰按住:“别动。”
随即又问:“你是青黛的朋友吧?”
下午,她总算记起,这个姑娘,来过她家几次。
可每次,都垂着一张脸,闷闷不乐。
“嗯......”
见姑娘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也不打算深如探究,递了碗汤过去:“先吃点东西吧。”
赵秘没接。
楼兰笑了笑:“有人说,爱喝汤的人,内心感情丰富。”
赵秘颇有些讶异。
片刻,低垂下眼眸,泪水淌了一脸。
“哭吧。”
简单的两个字,犹如锥子般敲开了一个洞口,水源源不断而落,浸湿整颗心脏。
对于从小失去母亲的赵秘而言,无疑是如火焰般温暖的。
“楼老师……”
赵秘半倚靠在她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半个小时后,楼兰抹掉她一脸的泪痕:“现在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跳河吗?”
“我……想要离婚……可他不愿意……”
“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赵秘摇头。
“两人三观、性格不合?”
她再次摇摇头。
“那是什么?”
赵秘咬咬唇:“我……得了乳腺癌……还是晚期……”
“他知道吗?”
见她没回答,楼兰猜出了大半。
所以这孩子是打算瞒着他,独自一个人孤零零死去?
思及此,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又笨又蠢。”
“……我不想连累他……”
“可你有征询他的意见吗?”
“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征询不征询,没有意义的……”
“人一旦有了感情,任何事情,都有意义,”
楼兰接过她递回来的碗,不紧不慢道,“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对你的一切负责。因为,他是你的丈夫。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爱而走到一起,相濡以沫,携手走完这一生,不仅仅因为缘分,还有你们对彼此的信任……”
楼兰一番话,赵秘瞬间醍醐灌顶。
“回去吧,将一颗赤诚真挚之心投掷,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有什么话,径直摊开来说。相伴的时间,才是最珍贵的……”
赵秘不好意思挠挠头:“能告诉我怎么回去吗?”
“......”
楼兰扶她躺下,“我让他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楼兰一手擒住她的肩膀,一手抵在唇间,慈爱一笑:“睡吧。”
稀疏平常的两个字,却被赋予某种魔力,眼皮逐渐加重,意识慢慢沉了下去。
片刻,狭窄的小诊室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镜头逐渐外拉,门口垂落一团黑影。
循着黑影往上,男人斜靠在墙壁上,双手插兜,眸色深沉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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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城马不停蹄赶过来的时候,赵秘正伸出一根手指,按压钢琴上的‘唻’键。
久别重逢的夫妻俩分外矫情的当着楼兰的面,抱在一起,还哭成一团。
楼兰拿着扭伤膏,悄然退出房屋。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
虽然骨头好了不少,皮肉的红痕却还在。
小心翼翼将右腿伸直,抹上伤膏。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对小情侣的对话声---
“上坡很难吗?不如我下来吧?”
“不用,”男生明显有些吃力,却还在硬撑,“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空气静了几秒,又听见女生‘呼哧’的使力声:“我不要被你保护,我要跟你站在一起,并肩作战。”
男生喘了几口气,笑了:“好。”
楼兰也笑了。
只是这个笑容,为什么会那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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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地中海男人中断了合作,正琢磨下一步该如何做的水流,手机忽然响了。
“您好,是王水流先生吗?”
甜美清纯的声音,甚至还带着笑。
他眉头紧锁,毫不犹豫掐断。
门口传来一记砸门声。
“水流,快开门---”
“说出来你都觉得难以置信---”
“你简直为我们古镇争光了---”
刚拉开门,对上一群满脸欣喜的人。
一张张报纸,还在他眼前晃荡。
“让让,都让下---”
地中海男人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挤到水流面前。
顾不上额间的汗水,满脸油光笑着:“恭喜恭喜,未来的陶艺大师。”
一把拿过他们手中的报纸,一目十行扫了个遍,再将视线移到高清下的那张照片,眸色渐次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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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赵秘夫妻,楼兰一瘸一拐走出汽车站。
手臂忽地一痛,身体没由来往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无表情的质问语气,除了某人,还有谁?
歪头睨向他手中的报纸,挑了挑眉:“恭喜你。”
“回答我的问题!”
她挣扎,无果后,摊手回答:“没有理由。”
男人胸口燃着一口气,直逼喉头:“你是不是找人查过?”
“比如?”
“一切。”
她就这么毫不避讳看他,坦然承认:“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男人心,暴怒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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