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园的疗程是改到一个月之后。我原本没有正面答应凤勋，后来她向我情绪勒索，说能改到这么近的时间，是因为大伙儿又抽了一次签，这次换松菱搥心肝，让出她已经排了三个月的时段给我。

　　如此盛情难却，所以当天早上我见到窗外下起滂沱大雨，便特地带上一把最大的伞，好让自己下班后能以优雅之姿抵达夏园。

　　我也特地检查了自己的黑眼圈。因为上回去夏园窃资期间，晚上仍在家里帮忙沁芳园做营销，获得了三个月的预先工作经验，因此这一回可以“作弊”让梅堇岩对我的工作无可挑剔，加上有乖乖用橡树和橄榄花精，我已不常熬夜，黑眼圈终于消掉了。

　　我照例第一个到公司，开好二楼的灯，才坐下不久，梅堇岩也提着公文包上来了。一如往常，他经过我时微笑叫了声：“澍耘。”才走进他的办公室。

　　我马上送宣传稿进去给他过目。我最喜欢这种全公司只有我们俩的时刻。

　　他沉默地审完，把稿件从桌面推还给我。“很好，谢谢。”

　　“都不用改？”

　　“都不用。”他只这么说。

　　“谢谢老板。”

　　往常我总是很识趣地离开，但是，这天我实在无可忍受了，这一个月来他都是这个样子。我到了门口忍不住回头。“老板，我已经连续一个月都完全不用改稿了吔。”

　　他愣了愣。“是，我有注意到。”

　　我没有接腔。

　　他忽然像是醒悟了，挂上很有礼貌的微笑。“抱歉，是我最近太忙于公司的事，没有好好称赞妳。谢谢。妳做得很好。”

　　“老板，不是，我不是要讨你的称赞，我只是……”看到他有如千里之外的脸，我最后只轻轻说：“没事。”

　　其实我只是想确认自己现在的进度，距离得到第一个圣杯到底还有多远？

　　我驻足在夏园对面，虽然撑着大伞，膝盖以下还是全湿了，脚趾又湿又冷，心情倒是紧张热切。

　　我没有马上进去，只是百感交集看着这个天堂，还有里面的人。

　　因为大雨，店中暂时无客。小莲、派洋在上架，不时彼此笑语。小蒲、阿觉还有一位我不认识的男生，大概是做我原本那个职位的物流员，到门口准备穿鞋下班。除了小蒲的脸依旧死板，其他人都洋溢快乐。我心中也暖流遍布。

　　我正想举步过去，夏灿扬出现了。他从疗程室的隐藏门走出，像阳光照亮满室，不知说了什么笑话，大家都笑了。我的心口突然抽紧，以为一个多月来可以冲淡对他的感觉，但我还是……很关心他。

　　只有关心而已。我告诉自己。

　　夏灿扬走到沙发区一位穿着红衣的女生面前，那女生站了起来，夏灿扬就搂住了她。

　　是她。夏灿扬的女朋友，他们还在一起。

　　上次他们不是应该早就分手了？噢对，是因为我。她女友生气夏灿扬把那个职位给了我。这次夏灿扬雇了男生，没有那个导火线，他们就继续交往下去了。

　　夏灿扬搂着她出了大门。女生对他摇手道别，夏灿扬突然把她揪回来，重重吻了她的嘴，才纵声大笑放她走。

　　不好……这实在令我……不想看下去。

　　夏灿扬看向我这边来了。我连忙用伞遮住脸，转身就走，走一小段之后改用跑的。

　　跑到了公车站牌，我才抬起雨伞，确定他没有跟来。

　　腰部以下都湿漉漉了。我就近找了超商进洗手间整理，一进去看到见镜中自己的脸，怎么这样？这种脸，好像刚被老板开除一样。

　　夏灿扬有女朋友，我为什么会是这种脸色？我又为什么需要逃走？这心态肯定是……本来自己可以得到的，突然得不到，才一时不平衡吧。

　　此时手机忽然响起，是梅堇岩。

　　“澍耘，方便说话吗？”他总是这么有礼貌地确认。

　　我赶紧走到人潮较少的地方，将话筒紧贴在耳朵。“请说。”

　　“我今天想了想，既然妳现在做得那么好，妳以后交电子稿给我就好。”

　　“欸？”

　　“这样妳可以不用进办公室跟我讨论，节省妳的时间。”

　　“喔？”

　　“好吗？”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他这是在惩罚我。

　　但我怎么敢说不好？

　　我太懂他，他温温和和用商量的口气问妳一句“好吗”，其实他心里，早已经过不知多少次的缜密考虑，拍板定案了。

　　“好。谢谢老板。”

　　挂完手机，我跌坐到地上，像朵深秋枯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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