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妈妈说过，若是往后她再也没有了手臂，那么往后我就是她的。”想起曾经，温馨表情十分的向往。

　　诚然，那些不被打扰的时光里，不管妈妈怎样，却终究只属于她一个人。

　　最主要的是，那些时候的妈妈，虽然不是那么爱笑，但是她知道她过得很轻松、

　　当然，虽然轻松也只是相对于现在来说而已，她还是觉得很满足。

　　“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之后的几年，虽然她依旧不去学校接我，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加以及跟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知道她其实很害怕、”

　　“害怕？”云西成轻声呢喃，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回应温馨，但其实，他说的是肯定句。

　　也就是说，他是知道温莞害怕什么的。

　　“对啊，妈妈担心自己又一天会死，担心她能给予我的宠爱不会长久，因此便直接不给，她害怕我会产生依赖心理。”说到这里，温馨吸了一下鼻子，伸手揉了一下已经发麻的肩膀和脖颈，这才接着说道。“她觉得，我是一个从小就缺乏爱的孩子，容易对自己好的人依赖。所以从认识的那天开始，她就很少把对我的爱表现出来，甚至还给我灌输了一种思想，那就是……她之所以收养我，其实只是为了在将来她死的时候能够有个人送终，但我知道，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回来的，我也知道，这世间愿意给她送终的人不计其数，可是既然她非要给我灌输，我便也就真的装作不知道。”

　　“妈妈一直是个很脆弱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表现的有多坚强，可在我心中，她其实只是一个需要关爱的女人而已。”

　　“其实爸爸，若是妈妈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因为最起码往后，她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也不用每天都过得那么幸苦那么害怕，害怕自己会死，害怕我们会死，害怕……自己睡着了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你看，她活着的时候，每天都需要对所有人隐藏她的痛苦，明明疼得要死去，却还是十分卖力的伪装成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样子，我知道失去她我会很难过，你们也是，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反而希望妈妈就这么永远睡着，最起码，这样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云西成爸爸，当然，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口误，但就算是口误，也证明在她心中其实已经开始接受云西成了，而她说的这些话，却让云西成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不得不承认温馨说的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与其让她每天活得那么痛苦，还不如趁早解脱，可是温馨不知道的是，作为一个深深爱着她的人，她更希望她能够活着，哪怕就这么睡一辈子不醒过来，但是只要活着，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希望。

　　一种，能够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他的人生，不能没有温莞。

　　他要的，从来也不多，他只要温莞活着而已，只是活着而已。

　　曾经他从来不信命，所以当有人跟他说，“西成，这世间有句话叫做风水轮流转，曾经欠下你的那些人，终有一天，都会还回来。同样的，你欠下的那些东西，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以一种你自己都不知道或者是不愿意面对的方式还回去的。”

　　当年听到这话的时候，他不以为意，现在想想，却觉得道理无比的对。

　　看啊，他现在不就是最真实的体验者么，当年温莞那么费尽心思的喜欢着自己，可自己全然不在乎。

　　现在，自己那么拼命的喜欢着温莞，可是温莞……却很难感受到了。

　　所以，他才会比当初的温莞还要痛。

　　他想，这就是惩罚。

　　“昨天晚上，杰西叔叔去接我之后又去接了云琛。”说了半天，温馨终于说到了重点，但这个话题，是云西成不想面对却又必须要面对的东西。

　　他再次看了一眼云琛，那孩子终究还太小，已经熬不住睡着了。

　　此刻，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上，杰西给他盖了毯子，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说他，也或许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总之他小小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温馨发现，云西成也皱眉了，同一时间，同样一个细小的动作，父子俩居然神同步。

　　她叹了口气，别人总是说自己看起来不像同龄的孩子那么有灵气，朝气，自己也觉得自己跟那些孩子比起来是少了一些东西的。

　　所以，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或者说除了在温莞面前之外，她几乎很少说话，她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这种在她自己看来是性格缺陷的性格。

　　可是此刻，却突然欣慰自己的成长，因为只有用这种语气说话，云西成才不会将她当成小孩子，而此刻，她也乐意装成小大人。

　　她说，“妈妈心地善良，这是举国皆知的事情，我也知道在我说这些话之前，杰西叔叔或者是其他人或许也已经跟您说过类似的话，但是对不起，关于妈妈的事情，我还是忍不住想说。”

　　云西成没有打断，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似乎是觉得有些烦闷，掏出烟想要抽但是拿出来之后又想起自己此刻所处的环境，于是又将烟给塞了回去。

　　温馨注意到，杰西叔叔和那位叫做张希雅的姐姐，在她开始说话之后就已经退到了门外，不止他们，就连那个似乎是局长的男子也出去了，连带着他所有的属下。

　　房间很安静，外边的人不会刻意打扰，手术室的动静也传不出来，因此，温馨很放心。

　　“妈妈已经告诉过我，云琛是您和她的孩子，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他都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我不知道，顾不能理解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但是……我想说……”

　　“云先生，告诉你个事情吧。”温馨没有直接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而是在这个关键时候转移了话题，她的说话方式，跟温莞真的很像，有那么一瞬间，云西成觉得眼前的人就是温莞，他甚至有一种十分模糊的想法。

　　他的温莞没事，他的温莞没病，他的温莞，此刻正好好的坐在他对面跟他高谈阔斧。

　　他的温莞，正在跟他说国内没有父母的孩子有多可怜，他的温莞说，想要建立更多的福利院，他的温莞还说，想要找很多有爱心的人士去福利院工作，她想要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能够有一点点家的感觉。

　　想着想着，眼眶就变得格外的湿润。

　　“妈妈虽然没有亲口告诉我云琛的事情，也发誓说，不管任何时候，也不管她有多少孩子，她对我的爱从来都不会减少，但是我看的出来，她其实……非常想要一个只属于你们两的孩子。”

　　“在北城的时候，我无意中知道妈妈曾经有过一个你们的孩子但是因为意外流产了，妈妈当时对你的恨，我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可是重新遇到你之后，她死人表面上说着恨，说着要跟你势不两立，说着要不是因为你，她的孩子就不会死这样的话，可是这些真的只是说说而已，你看，她这么说着的时候，不也照样兴高采烈的重新投入您的怀抱了么、”

　　“我知道那个孩子是妈妈心中永远的痛，也知道不能生孩子是她心中永远的遗憾，所以，当她知道云琛是你们的孩子的时候，她虽然面向的无比淡定，但是我知道，她心中是很高兴的，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为了云琛，妈妈肯定连命都可以不要，当然，不止是云琛，如果我们出现意外，妈妈照样可以为了我们豁出性命，可是……”

　　温馨发现自己虽然努力学着温莞的语气和样子说话，但是终究还是做不到温莞那样淡定和自然，也更加没有办法做到像温莞那样清晰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所以说着说着，她就有些吃力了。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吃力，才让恍惚中的云西成彻底的回神。

　　“云先生，其实您能够理解我的意思的对么？”她的询问有些着急，眼神中满是期待，云西成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她，半天也没有回应。

　　理解，他怎么可能不理解？

　　可是他理解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他理解，但是也不能改变温莞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是么？

　　他同样难过，做出这样的抉择，他的心又怎么可能不疼。

　　可是怎么办，事情如果真的到了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只能舍弃他们中的一个。

　　“云先生，我上次听到妈妈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的血型跟云琛的相符。所以我就知道，当时云琛大出血用的肯定是妈妈的血，她回来之后，虽然已经休息过也化妆掩饰过了，可是她脸上的那种憔悴，又怎么可能轻易掩饰得掉，所以我知道，云琛当时一定用了许多的血。”

　　“您看，这是妈妈用命换回来的孩子，若是…………若是您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云琛，那其实……才是真正的放弃的妈妈不是么？”

　　云西成震惊，这一点，他真的没有想过，他知道放弃云琛温莞会难过，他也知道，放弃云琛或许能够暂时将温莞救回来，但是他从未想过，放弃云琛，其实才是真正的放弃了温莞。

　　可是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他只是不愿意这么想而已，因为一旦想清楚这一点，他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不能用云琛的血去救温莞，因为这样温莞和云琛都会死。

　　不能选择对温莞视而不见，因为……她很难过很痛苦，最主要的是，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

　　云西成只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就变得昏天暗地起来，天旋地转的让他根本就站立不住，温馨的脸渐渐变得模糊，手术室中的情景他也越来越看不清晰。

　　他努力的甩头，试图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明朗一些，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众人的影子，还是渐渐的偏离了他的视线。

　　他突然觉得很冷，眼前仿似下起了巨大的雨，连带着闪电，雷鸣。

　　他们剧烈的下着，他们放肆的轰鸣着，仿似的燃烧着爆炸着、

　　声音无比的洪亮，让他根本就听不见温馨说的话，他捂住头，只觉得全身都开始瑟瑟发抖。

　　冷，恐惧，害怕。各种各样的情绪全都交织在一起，一点一滴的，吞噬着他的心，他的眼睛，以及他的身体。

　　他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仿似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的。

　　“碰、”的一声，云西成健硕的身子就这么重重的砸到在地，温馨吓得不知所措。

　　她看见杰西跑了进来，他看她的那个眼神，似乎是无奈，似乎是彷徨，唯独没有责怪。

　　或许大家都知道，云西成已经隐忍到极致，但是他不爆发，便只会让他自己的身体更加的难受，之所以放任温馨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就是为了，将云西成心中那一抹希望彻底的击溃，因为只有这样，方能有一线生机。

　　否则，他真的担心云西成就会这么站着站着就死了。

　　“……”温馨蹲下身子，想要去拉，但是力气太小终究帮不上什么忙，她茫然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手术室内，妈妈已经进行了十三个小时的手术但是依旧昏迷不醒，手术室外，云西成轰然倒地不起，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醒过来。

　　这个，真的……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么？又是她自己想要的结果么？

　　不，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温馨皱眉，难道是自己说话太直接了么？

　　又或者，这些话，其实压根就不应该是她来说呢？

　　妈妈，我到底，不知不觉中，又做错了什么？

　　我明明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为什么还总是有人因为我而受伤呢？

　　我明明想要大家都好好的，可是为什么也总是事与愿违？

　　我只是说出了，我认为的，您的想法，难道，又错了么？

　　她的手，就这么僵硬在半空中，连空气都没有办法抓住，她看着云西成被杰西和佣人焦急的扶起，看着他面色苍白的被放在担架上带走，却什么也做不了。

　　空气似乎都变得虚无，她甚至忘记了呼吸，要不是因为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想必没有人会发现，在这一刻，这个看似成熟又很坚强的孩子，早就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张希雅伸手，猛地将温馨拉了起来，神色焦急。

　　“孩子，张嘴。”她一边说，一边用之前在学校中学过的急救常识帮助温馨恢复呼吸，可是温馨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愣愣得看着张希雅，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似在观察，这个女人正在做什么、

　　对，她的眼睛中，不带一丝的杂质，分明很害怕，却依旧清澈，那个眼神，怎么说呢，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那样，干净，清澈，还带着一些好奇。

　　“温馨，张嘴，快呼吸。”张希雅急得都要哭了，“医生，医生，麻烦这里来个医生好么，这个孩子没有呼吸了。”

　　这一个晚上，注定了会是个不眠夜，随着温莞的晕迷不醒，随着云西成的晕倒，随着温馨的异常反应，似乎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

　　“云西成怎么了？”从手术室出来之后，莫景行已经变得非常虚弱，哪怕是坐在轮椅上都需要有人搀扶，手上自出来的那一刻就被挂上了营养针，身上的伤口已经有医生帮忙处理过。

　　温莞还是没有醒过来，但是因为莫景行已经找到了止血的方法，因此，虽然没有血液给她补充，但是也不至于再次流失。

　　吩咐厨房给温莞做了补血的东西，因为知道她不会喝，也喝不下去，因此一律做成了流食。

　　“不知道，已经有医生过去了，据说情况不容乐观。”此刻的门口，只剩下了张希雅一个人。

　　“可是那时候你不是在手术么，怎么会知道？”

　　回答之后，实在想不明白背对着外边的莫景行是怎么知道外边的情况的，因此便又问了出来。

　　“玻璃窗上的倒影、。”莫景行回答，声音无比的虚弱，再者，就算不是他无意中看到外边的场景，他也能够看到里边医生的表情，虽然大家都在极力克制，但还是泄露了他们心里的想法、

　　“哦。”张希雅回答的有些力不从心，诚然，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并且这些事情都是以往她不曾经历过的，想想都觉得恐怖和虚脱，也难怪这么简答的道理让她这颗平时很聪明的脑袋都转不过弯来了。

　　“温馨呢？”手术的时候到底不能分心，就算看，也只是看到了个片段，而且当时想着在场的医生很多，便也没有多加关注，最主要的是，在这种时候，云西成真的不值得他分心。

　　“她……受了些刺激，云西成倒下之后变得不会呼吸，明明是清醒着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不会做任何动作的木偶。”

　　“嗯？”莫景行揉了一下眉心，只觉得头真的是疼的厉害，这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他本来很着急，毕竟温馨对他来说意义不一样，但是他又是何等聪明的人，知道只要温馨能够正常呼吸就没事，再者，云西成那边有杰西，云琛那边有管家，而温馨，既然是张希雅先发现的情况，而她现在又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已经没事了。

　　因此，倒也没有多担心。

　　“她现在已经能够正常呼吸了，身边有医生专门看着呢，倒是你……怎么样了？”本来这个时候应该问温莞，可是面对自己最爱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做到不偏心。

　　“我没事，就是体力透支的有些厉害，只要接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就会没事。”莫景行自然知道这个女人担心自己，而且经历了生死之后，面对对自己好的人，就显得格外的亲切和不容易。

　　就算对张希雅依旧喜欢不起来，但是最起码也做不到像曾经那样对她视而不见或者是大吼大叫。

　　因为他突然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在背后默默的为自己付出了太多，既然已经注定什么都不能给予，那就不能继续伤害。

　　对于她，自己或许应该公平一些，所以，在这种时候，没理由让她再为了自己的事情，提心吊胆。

　　“那我送你去休息吧，不过……部长这里……”张希雅瞬间欣喜，在这种时候，能够听到还有一个人是理智而且还好好的实在太不容易，她立刻上前推动了莫景行的轮椅，可是侧目却看到了床上闭着眼睛不肯睁开的温莞。

　　又觉得就这么走开于心不忍。

　　像是理解她的意思，莫景行主动开口，“这里有最顶尖的医生轮流查看，而且一时半会儿的，温莞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你就算待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么说完，莫景行偏头想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我需要休息，大家都需要休息，我，还有云西成以及我父亲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寻找适合温莞的血型，相信会有结果的，所以现在，你也需要休息。”

　　“可是……我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你看，我们这些人当中，目前就只有你跟杰西是好好的了，若是连你们两都出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其他的还怎么活，所以希雅，听话，去休息吧，我会好好睡觉，你放心，作为一名优秀的医生，我一直都知道我的责任和职责，所以，在病人还没有好好的情况下，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出事。”

　　“那好。”他说的很有道理，张希雅不得不听，当然，最主要的是，面对莫景行，只要是他提出来的要求，张希雅都一定会照做。

　　当然，除了不爱他这件事情之外。

　　“现在我们都去休息，云总那边有医生，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们肯定会找你，所以现在你也不必过去了，温馨和云琛的情况很好，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担心莫景行会不好好休息偷偷去看他们，张希雅终究还是没忍住再次强调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莫景行莞尔，许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反驳，居然难得的听话。话语中透着的温柔，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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