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基地后他们回到了沈氏老宅，虽然老爷子老太太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华夏，但这里也并没有多冷清。

　　沈氏的下人都是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工作的，一家老小几乎都住在宅子里，哪怕主人不在，他们也没有请假的情况，照常做着自己的活计，收工后闲下来就回到自己在这里分的房子给孩子做做饭，照顾照顾老人。

　　也可以说，沈氏就是一个单独分裂出来的小国家，有着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和规矩，子民们数量虽少，但是对于自己领导人的信仰和依赖，是任何地方都比不了的。

　　二号下了飞机直接带着自己的人把带回来的东西挪去库房，然后就回自己队伍的训练区了。

　　沈清禾拽着乔郁，跑到车库取了她放在这里的大红色法拉利，一路往沈氏庄园囊括着的后山开去。

　　乔郁前两年帮沈清禾治疗的时候经常过来沈氏，但还从来没有去过后山，一般就只是去她的房间，沈子彦的房间，老爷子的书房和客厅四个地方。

　　沈氏后山栽了半山的法国梧桐和整整一山顶银杏。

　　现在这个季节观赏起来并没有多华丽唯美，满是枯木的后山处处透着一股子萧瑟凄凉，竟是别有一番风味，恰好是沈清禾最喜欢的。

　　她喜欢萧瑟的初冬，没年关那么寒凉，也不像春夏那般活力四射，更不如秋天的华美，整个世界万籁俱寂，孤独寂寥的寒风被衣裳挡得严实，恢宏的萧条，寂寥的热闹。

　　山顶有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树，沈清禾叫不上名字，它的年纪太大，很早就枯死了。

　　树干有几人合抱粗，就连树杈都够躺个人午休的。

　　老枯树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处上百米的悬崖，下方就是波尔多一处酒庄，产权早被沈氏拿到手里当自家后花园。

　　夜里，在山顶上远远能看到占地庞大的酒庄之外隐隐绰绰的灯红酒绿，还有就庄里偶尔开过一辆小蚂蚁似的卡车和更小的帮工穿梭在林地之间的小道上。

　　沈清禾的车子只能停在几百米外的小路尽头，拉着乔郁下车，小两口穿着同款深灰色风衣走在萧瑟的山间小路上，看到那棵熟悉的老树，沈清禾眼睛一亮，被乔郁握在掌心着的小手反过来拉住他，脸上笑意盎然，整个人都顿时明亮了起来:

　　“前两年情况稍微好转一点就喜欢来这儿，你还记得外公第二次请你来老宅吗？”

　　乔郁记得，那次，自己只见过一面的那只一碰就碎的小家伙一整天没有出现。

　　沈老爷子原本是说她情况突然恶化，迫不得已这才找到了乔郁，谁知道带医生回来之后，病人在家里莫名其妙失踪了。

　　沈清禾没有指望乔郁能记得那时候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发生了什么，他那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清清冷冷的温柔，是真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

　　在那时候，哪怕自己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砍成十八段，他大概也只是面无表情，像个机器一样看一眼她的死相美不美观然后转身离开，任由她的尸体在阳光下腐烂发臭。

　　于是沈清禾继续自问自答:“从你第一次来阻止了我的病情之后，老头子就跟见着了仙丹一样，越来越不要命的找来各种专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生生往我脑子里灌，还找了一些心理学专家给我开了很多抑制药。

　　但是我没有吃。

　　我又不傻，知道那些药有副作用，有几种好像会发胖，所以找之一帮我把药都换成了长得差不多的维生素片。”

　　乔郁以为她会说药物的依赖性，哪知道是这个原因，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她。

　　那时候的她想要保持自己好看的外表，应该是为了司谨行吧。

　　乔郁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德行，说高冷都是好的，自然也能想到沈清禾是怎么看自己的。

　　不过有一点她错了，那时候就算只见过一面，就算他照样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如果沈清禾真的死在他面前，乔郁一定会阻止她。

　　再见到沈清禾一面几乎是他那时候全部的念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不顾一切的接近她，哪怕卑鄙恶劣也好。

　　那段时间乔郁甚至真的动过冒着得罪沈家老爷子的风险将她掳来关着，也不是什么爱不爱喜不喜欢，就是单纯的想看到她。

　　沈清禾拉着乔郁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老枯树边上，无时无刻都冰凉的白皙手指轻轻抚过一块与众不同的树皮:“这就是你第二次来那天我扣的，那时候真的好想直接从那边跳下去。”

　　拉着乔郁走到悬崖边上，两人脚尖离最边沿只有不到两公分:“其实也不是想死，就是好奇跳下去之后会怎么样，发了疯一样的好奇。”

　　她的声音轻柔缥缈，唇角衔笑:“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我抱着那棵树拼命的扣，就想把那个要命的念头压下去，你仔细看那块儿颜色最浅的地方，说不定还能看见我留下的血手印呢。”

　　乔郁知道沈清禾没有在开玩笑，沈清禾也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只是想要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了解她的全部，让她安心放下所有伪装。

　　这么多年她活的太累了，连睡觉都是梦到学不完的东西和怎么都弄不死的那只黑色大手的主人，她很想能真的放松一下，真的一下下就好！

　　不能说乔郁是什么好人，但是这么大的世界上，这么多坏人里，也只有一个坏到心肝都黑透了的乔郁，敢试图接受沈清禾晦暗无光的漆黑的绝望。

　　并且把自己仅有的剔透灵魂亲自点燃，化作烈焰供养她浑身漆黑里挤出来的几滴鳄鱼的眼泪。

　　松开乔郁的手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从衣领里突然灌进来一簇冷风，又一点点浇灭她的回忆。

　　走回老树边儿坐在地上靠着树干，沈清禾随手从地上拔了一株快干死的野草，塞嘴里叼着玩，一手搭在一条曲起的腿上，另一只手拽花瓣玩死了身边今年最后一朵勉强活着的小野花。

　　“乔郁，你可以骗我，但是绝对不能先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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