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安这一觉睡到天亮。

　　还真的是天亮，天刚刚亮的时候她就醒了。

　　头痛欲裂，像是昨晚被人用几十个锤子打过头一样。

　　真的是太疼了，甚至顾安安想坐起来也坐不起来。

　　“嘶……”

　　昨天晚上她跟程邶聊到凌晨两点多才分开，然后现在她就醒来了，现在是……

　　现在是早上的6点20分，她才睡了三个多小时，三月小时就要把她一整天的精力补充回来。

　　她昨天喝了这么多酒，还这么晚才睡，居然睡三个多小时就醒来了？？

　　这她的睡眠时间怎么会够啊？

　　顾安安已经预算到自己未来可见的提早步进衰老期。

　　想想就已经觉得这件事情好可怕。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临睡之前她又想了想善意的事情，所以在睡觉的时候她梦到了善意。

　　在梦里面的善意长的很漂亮，很漂亮，而且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看起来应该是婚纱之类的东西。

　　那件婚纱的拖尾很长很长，虽然说并不像是薄靳安那样壕气冲天，可是也是非常的精致典雅。

　　在顾安安的梦里，善意正穿着这样的衣服站在海边，脚上穿着跟细细长长的高跟鞋。

　　她这副打扮就像是那些要去进行婚礼的人一样。

　　但是她已经死了。

　　被那一大块石头一砸下去，肯定会很痛吧？

　　不过在这个梦里面善意的笑容很温柔，眼睛里面的神色也很温柔。

　　像是水一样，只要是一个微笑，就能够漾出波澜。

　　善意这个人，说实话，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清秀美人。

　　善意回过头，似乎想要跟顾安安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的，但是顾安安却听不到她声音。

　　善意想说些什么？

　　顾安安努力的想要辨认出她的口型，但是看了老半天，一无所获。

　　还要是一句话都没看出来的那一种。

　　“你在说什么？”顾安安想直接问善意，但是在张开嘴的时候，她却发现了自己所有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

　　也就是说，所有事情她都问不出口。

　　善意还是看着顾安安自顾自的说话，还要越说越激动。

　　但是顾安安完全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是有一句话的口型，顾安安终于看的明白。

　　她在说：“为什么你不阻止长卿？”

　　善意在埋怨她，为什么顾安安不去阻止李长卿做出终生不娶的决定。

　　但是顾安安怎么能够阻止一个人做出这样子的决定呢？

　　这根本就不是她能够阻止的好吗？李长卿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善意比她更清楚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性格，他根本就爬不上去那么高的位置。

　　顾安安对着善意摇摇头。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顾安安虽然不能够说话，但是她也用口型告诉善意这件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吧，我根本就说服不了他。”

　　现在不是她不去说服他改变决定，而是被游说的那一个，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说服的人。

　　他还记得在葬礼之后，他们吃完饭之后，顾安安曾经单独的去跟李长卿聊了一次天。

　　“其实啊，我觉得善意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活下去。”顾安安摆弄了一下手腕上绑着的墨色丝带花：“你的人生还有这么久。”

　　“她希望我好好活下去，那个好好活下去，究竟指的是什么？”

　　嗯……这可一下子就问到重点上了。

　　顾安安沉默了一下，红艳的唇勾起一抹微笑。

　　“一个普通男人的生活，会有什么，你就做什么。”顾安安看着李长卿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善意觉得你为了她，为了前途，实在牺牲的太多。”

　　李长卿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相比之下，善意牺牲的比我还要多很多吧？”

　　顾安安被李长卿的一句话呛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的确是句大实话。

　　善意这一生为李长卿做的事情的确是很多，很多。

　　如果没有了善意，就不会有现在的李长卿。

　　“既然你都知道了她为你做出了这么多事情。”顾安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去接受别的人，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看在善意的面子上，能够尽力的去接受新的人。”

　　“善意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本意不就是想为了你好。”

　　“……”李长卿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还是摇摇头。

　　“我不会这样子做的，一定不会。”

　　他真的是执迷不悟的够彻底，不过顾安安对这件事情很是欣赏。

　　这种男人，善意真是好眼光。

　　够上进，够专一，够痴情。

　　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善意死掉了，不能跟这个人长相厮守。

　　这样想起来还真的是令人遗憾。

　　那么这种人究竟要怎么去劝才能劝得动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善意不知道是听到了她心里所说的话，还是自己也想到了李长卿究竟是怎么一个执拗的性子，她的话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然后垂下脸，白皙的脸上完全没有了表情，静静的看着雪白的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善意蹲了下来，白色的婚纱随着她的动作而泛起了皱褶，层层叠叠的更像是一团云雾一样。

　　她伸出带上了白色蕾丝手套的双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脸。

　　虽然顾安安没有走近，但她还是知道善意在哭。

　　也许这就是梦的奇妙性吧，在梦里的一切她都能感受到，就算是人的心理状态，她也能够知道。

　　善意在那里蹲了很久很久，时间久到顾安安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甚至在心里面想，为什么善意不会觉得腿麻？

　　过了许久许久，善意才移开捂在脸上的手，露出红腫的眼眶和鼻头。

　　眼眶里面甚至还有透明的水液滚动。

　　不知道为什么善意哭过之后，顾安安突然间能够听到她说话了。

　　“我啊，这辈子做过很多很多事，不过我这一生做过最对的事情，就是救了他。”善意撩起婚纱，完全没有一点仪态的一屁股坐在沙子上，晃着两条细白的腿，眼睛直直盯着远方不知道想要看些什么：“对于这件事情是我人生中完全没有后悔过的。”

　　她自然是知道。

　　善意有多爱李长卿，顾安安是看在眼内的。

　　“嗯，我知道。”话刚出口，顾安安就吓得捂住了嘴巴。

　　她突然间能听，又能说了？！

　　“嗯……”善意应了她一声，突然间蹙起了眉：“但是……”

　　“如果他选择终生不娶的话，那我做这么多，有什么用？”她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随手甩进海里。

　　因为常年都在劳动的关系，善意的手一点都不细致漂亮，许多地方都带着茧。

　　她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静静的看着远方。

　　“有用的会有用的，他会明白你的苦心，虽然他不会依照你心里面想的去做就是了。”

　　唉……

　　这么固执的人，有时候可真是一件蛮麻烦的事情。

　　顾安安抿了抿唇，想继续安慰她，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他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我们的认识的过程了吧？”

　　好像是有的。

　　“我跟善意认识，是发生在八年前的一个早上……”

　　他跟善意认识，是在一间饭店的门口。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去！”他皱着眉，一脸的不甘愿。

　　他的搭档翻了个白眼：“只是一顿饭而已！顺便结识一个人而已！”

　　“你别想太多！”他继续不耐烦地道。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道：“你喜欢的话你自己去！我不想去！不想结识权贵！”

　　他们在门口一边争执的时候，一个妙龄女子倚在一旁的柱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闹剧。

　　这他们两个吵到气氛僵凝的时候，那个妙龄女子出声了，她吊儿郎当的吹了个口哨，轻佻地道：“那位小哥呀，要是你的搭档要是不想去饭局，那就别让他去吧，到时候你名成利就了，他还是这个模样，不更好吗？”

　　“这样你就可以睥睨他了呀。”妙龄女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

　　妙龄女子这样说，他的搭档反而不好意思了，尴尬地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道：

　　“那就算了吧，我也不好丢下你不管吧，再加上……就一个方局长嘛。”

　　李长卿摇摇头：“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也没问题，不用在意我。”

　　“嘿，刚才我帮了你，请我吃顿饭吧！”

　　“好，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想吃！”善意摇晃着身子，任性地点餐：“炸鸡炸鸡跟炸鸡！”

　　“行行行。”他无奈地道。

　　他就是这样跟善意认识了，就连认识也是由善意主动的。

　　接下来莫名其妙的，他跟善意越走越近。

　　他开始感觉到自己对善意的喜欢越来越浓，也越来越习惯善意的陪伴，只要有一天见不到善意，他就觉得有点慌张。

　　那天，他对着正在背对着他做饭的善意告白了。

　　“……善善。”他犹豫了片刻，才轻声唤道。

　　“嗯？”善意正忙着切菜，头也不回地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喜欢你，善善。”他尴尬的红着脸干咳了一声：“能不能……以后都跟我在一起？”

　　他还记得那天的善意动作僵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一脸怀疑的问他：“你真的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李长卿吧？！”

　　“我是正常的李长卿，也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李长卿。”他尴尬地道：“是太突然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反应过来之后的善意连声道，尖叫着扑进他的怀里：“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似乎是觉得自己少说了两个字，她连忙补充道：“是永远！永远在一起！”

　　然后他把一直藏在手心里好不容易才赚钱买到的宝石坠饰送给了她。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俩过的很甜蜜。

　　而他的仕途也逐渐平步青云，渐入佳境。

　　就是因为这个平步青云的仕途，他的搭档开始为他而担忧。

　　“你得学会圆滑一点啊。”他的搭档烦恼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不然的话，你跟善意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可是会对善意下手的。”

　　“善意刚刚才怀孕，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你也得想想善意啊！”

　　“善意终究会是你的仕途最大绊脚石。”

　　为了这件事，他还跟他的搭档狠狠地吵了一架。

　　可是自从那天开始，善意好像变得有点怪怪的。

　　她开始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夜不归宿。

　　他问她去了哪里，她总是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直到他碰见了在外面牵着他的搭档的手逛街的善意。

　　他呆呆地站在他们对面，看着善意一脸不以为然的直视着他。

　　“长卿，我劈腿了，我不爱你了。”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是善意，跟他的搭档给他开的一场玩笑吧？

　　不……这不是玩笑，善意真的劈腿了。

　　“既然让你知道啦，那我们回家好好聊聊。”善意松开他搭档的手，走两步向前一脸淡定的笑。

　　他听到他自己静静地回答：“好。”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他不是质问善意跟他的搭档的事，而是担心她有没有饿，会不会困。

　　他甚至还跟她说：“你要是觉得困的话，那我们晚点再聊这件事情吧。”

　　善意却坐在沙发上一脸冷酷的否决了他的提议：“不需要，我不困，我们来谈清楚这件事情。”

　　“李长卿，我是真的对你没感情了，不要再缠着我了吧？”善意倚在沙发背上，面无表情地道。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怎么才一个月就……？”

　　“这段时间我太忙了，是我的不对，但是我有想过好好补偿你的。”他急急忙忙的跟善意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无聊，冷落你的。”

　　善意红润的唇勾起一丝嘲笑的弧度，视线淡淡地落在别的地方，她连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你还在自欺欺人吗？”她轻声问：“我变心了，不是说补偿就能改变的了。”

　　“我从来都不属于你们任何人，我还会爱其他人。”

　　“也许在谈恋爱之前我没有跟你说清楚吧，在你之前我还有十个前男朋友。”

　　“他们都很爱我，但是我都不爱他们了。”

　　“理论上你应该就是，我的第十一个吧！”她笑眯眯地下定论：“那你绝对不会是我最后一个。”

　　“那么你跟每个男朋友做那件事……都会怀孕吗？”他忽略了上床那个词，他不想他的善意跟别的男人扯上这种关系。

　　善意怔了怔，看了看已经怀孕两个月的肚子，漫不经心的道：“啊，这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我会怀孕。”

　　“为了这个孩子留下来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善意摇摇头，又一次拒绝了他的提议：“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为了一个孩子留在你身边。”

　　她随便抄起一个烟灰盅，狠狠地向肚子上砸。

　　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李长卿慌忙扑过去想要阻止她。

　　李长卿眼睁睁地看着善意紧紧地皱起眉头，捂着肚子，身下缓缓流出暗红色的液体。

　　他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那是些什么。

　　他慌乱地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白着脸把善意送去医院。

　　他终于明白到，善意要离开他的决心，有多重，有多深浓。

　　在明白到的同时，恨意也在滋生。

　　他对善意的恨像是草原上的野草一样疯长，生机生生不息，越演越旺。

　　这股恨意，是他一步一步爬上局长的职位的支撑。

　　然后到今天，那个作为定情信物的宝石坠饰，再一次回到他的手上。

　　但是把它带回来的人，不是善意。

　　把它带回来的人，还带来了他深爱的人的死讯。

　　顾安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我记得，我记得他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故事。”

　　善意点点头，唇边勾起一丝笑：“我相信以他的角度说这些事情肯定会不太清楚。我跟你再说一个属于我的版本吧。”

　　还有不同的版本吗？顾安安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为什么在梦里她也能听这些故事呀，这不是在他的梦里面而已，她根本都不知道这个故事属于善意的角度，究竟是怎么样？

　　为什么她能够听这个故事？

　　是她自己脑补出来的吗？

　　“其实八年前，我们并不是偶遇。”善意皱了皱眉：“我是特地想认识他的。”

　　Woc！原来！

　　原来他们认识是有预谋的吗？

　　这个故事值得听下去。

　　“其实啊，我是他中学的时候同校的同学。”

　　这件事情！顾安安从来都没有听过李长卿提起过这件事情，看来这件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你都知道的，他为官很清廉，就算是平日做回自己，也是三观很正的那一种。”

　　嗯……

　　“他跟阿南也是中学的同学，所以可以说他们已经认识了20年吧。”

　　这故事告诉我们，要日久生情，要有妹子主动来认识你，你是要跟妹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已经认识的了。

　　顾安安在心里这样子总结了一句。

　　“他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而且他们一直都是学校里面的风云人物。”

　　“所以在学校里面啊，可多女孩子喜欢他们了。”

　　噢……又是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

　　她好像在睡觉之前才听完一个，现在又要再听一个。

　　不过也没问题啦，反正她有的是空。

　　更何况她正在睡觉呢。

　　“我也很喜欢他，但是你知道像我这么普通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可能得到他的注意力啊？”善意叹了口气：“我纠结了好几年才真正的想去试试看能不能得到他的注意力？”

　　还纠结了好几年啊，顾安安真的完全都没有想到原来善意是这样子的，她还以为善意会是一个活泼，有自信的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会很勇敢的就冲上去。

　　没想到……原来善意跟她差不多。

　　顾安安突然间觉得自己也不是一个很怂的人，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跟她差不多的嘛！

　　顾安安这样子安慰自己。

　　“然后我打听到他的搭档阿南，拉着他去饭店说要参加一个饭局。”

　　“当时我就想啊，他不是一个喜欢应酬的人。去饭局他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我就去看看，看看他们会不会出现吵架之类的情节？如果会的话，我就去劝一下架。”

　　“但是我没想象到，我想象中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善意说着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当时我就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只不过他们正在吵架，我这样想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善意捏了捏下巴：“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噢……原来真的是一个有预谋的见面啊。

　　“那时候我跟他的生活真的很美好，像是在天堂一样。”

　　“知道那件事情发生。”

　　“我终于知道了，我会是他仕途上的一颗绊脚石。”善意苦笑，又伸手抹了抹眼睛：“我怎么想都没有想到过，我居然不是成为他仕途上的一大助力而是成为一颗绊脚石。”

　　不过说真的，听到别人说自己是自己深爱的人的工作，前途上的一颗绊脚石，实在是很难受。

　　明明自己就想自己深爱的人能够有更好的未来更好的前途，可是自己真的完全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才是最麻烦的那一个。

　　如果顾安安是善意的话，也许也会选择这样子的做法，离开自己深爱的人，让他获得一个更美好的将来。

　　虽然只是一个人牺牲，并不是爱情的正确做法，但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子，自以为牺牲很有用，但是真的没什么大用处，不过还是得做。

　　他们啊总是会觉得，如果不做的话，怎么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呢？如果是对的话，那自己深爱的人就能获得一个更好的未来诶。

　　怎么样也好？为了自己深爱的人也得拼上一拼。

　　善意就是其中一个，把自己牺牲了，为了自己深爱的人的前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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