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院之后当晚就离开了A市，回到了家。”

　　善意深吸了一口气，又把脸埋在双手的掌心里，声音闷闷的：“我好怕连家人都不要我了。”

　　“对了，我是B市人，我应该没跟你说过吧？”

　　Woc？善意是B市人？！

　　她的确很怕家人都不要她了。

　　不是怕没人收留她，而是怕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让家人都不想再理会她了。

　　她真的……

　　虽然后悔，但是……做过了就是做过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善意买了回B市的车票，提着几个旅行袋站在家门口好一会。

　　她该不该敲响家门？

　　善意想了许久，才伸出手敲了敲自己的家门。

　　家门后传来一道那声：“来了来了，什么人？”

　　善意咬了咬唇，低声道：“妈，是我。”

　　家门后突然间沉寂了下来，安静得不像是刚才还有人走动的。

　　在善意觉得不会再有人应她的时候，家门突然间开了。

　　妈的脸从门后露出来，眼眶微红，渐显老态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她突然间伸手揽住了善意：“善善……你终于回来了，我和爸都好想你……”

　　她也好想爸妈……

　　善意咬住唇，眼泪不住地流。

　　……

　　回到家之后，她才发现家里面还住着大哥和大嫂。

　　大哥和大嫂居然会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看来是穷到一个地步了。

　　毕竟大哥曾经说过如果不是穷得快死，他也不会回去那个家。

　　现在居然……

　　真是天意弄人。

　　善意提着旅行袋朝面露愕然的大哥点点头，然后转身跟着妈的步伐走去属于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尘不染，听妈说，妈每天都会去她的房间打扫一下，就算是没有脏乱，没有灰尘也好，还是得打扫。

　　因为妈一直认为她终有一天会回来，所以想留着房间给她。

　　大哥不止一次想把她的房间据为己有，还说是想给以后的孩子做房间。

　　如果他们真的有打算生孩子的话，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善意摇了摇头。

　　房间还是一如数年前的布置，是她熟悉的房间。

　　但是……她却再也没有以前住在这间房间里的那种对李长卿的迷恋了。

　　当时她简直把李长卿当成了明星，当成了偶像。

　　书桌上还放着一张李长卿的照片，但是年份已久，已经有点微微泛黄了。

　　李长卿简直穿越了她整个青春，任何时候都存在在她心目中。

　　她又想起了当时她就在这里策划整个认识的过程……

　　他们在门口一边争执的时候，善意倚在一旁的柱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闹剧。

　　这他们两个吵到气氛僵凝的时候，善意出声了，她吊儿郎当的吹了个口哨，轻佻地道：“那位小哥呀，要是你的搭档要是不想去饭局，那就别让他去吧，到时候你名成利就了，他还是这个模样，不更好吗？”

　　“这样你就可以睥睨他了呀。”善意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

　　他一开始有些气恼那个善意乱说话，然后转念一想，顿时知道那个善意原来是想帮他。

　　虽然是个陌生人，但是她却这样帮他。

　　他朝她丢了个感激的眼神，善意挑了挑眉，自信地朝他笑了笑。

　　善意这样说，他的搭档反而不好意思了，尴尬地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道：

　　“那就算了吧，我也不好丢下你不管吧，再加上……就一个方局长嘛。”

　　李长卿摇摇头：“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也没问题，不用在意我。”

　　他也不想让他的骨气令他的搭档的仕途有所阻拦。

　　他的搭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名利的诱惑进去饭店了。

　　毕竟上年少气盛，对名利的诱惑完全没有抵抗力啊。

　　李长卿看着他的搭档远去的背影，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善意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明明他愿意跟你走了，为什么你还要放走他？”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只不过是我自己一个不喜欢以这种手段获得名利，不代表别人不喜欢，我不能强迫别人。”

　　善意无奈地皱了皱眉，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丢进嘴：“你这人的原则真是奇怪。”

　　竟然不会把自己的原则强加在别人的身上，这个人的为人处世真是正直得奇怪。

　　“嘿，刚才我帮了你，请我吃顿饭吧！”

　　“好，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想吃！”善意摇晃着身子，任性地点餐：“炸鸡炸鸡跟炸鸡！”

　　“行行行。”他无奈地道。

　　善意一直觉得，这可能是她人生中做得最好的一件事。

　　虽然结局有点不堪。

　　善意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的本意其实只是休息一会，但有可能是太累了，她这一闭眼睛，再睁开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而且，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善意拿着纸笔，坐到书桌前。

　　她首先是把李长卿的照片撕掉，然后拿起打火机把碎点点燃。

　　看着火舌舔过照片，善意有几次都想把照片的碎片抢救回来。

　　但是到最后她並没有这样做。

　　她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照片被烧成焦炭，然后红了眼眶。

　　再见了，她的初恋。

　　善意用力地咬住唇，眼泪从眼眶中掉下。

　　可是她也没有忘记自己坐到书桌前的重要事情。

　　看着桌子上的信，善意闭了闭眼睛。

　　她还是不要打扰家人的生活了吧？

　　她在信里面写了，不想让家人的负担加重，所以才会再次离家。

　　至于她的房间，就留给大哥和大嫂以后的孩子吧。

　　说出这样的话之前，善意已经做好了从此之后都不会再回来的准备了。

　　善意叹了口气，又提起了自己重新收拾好的旅行袋，转身离开了家。

　　接下来她该去哪里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

　　她曾经听过，有人说樟山是个好地方，民风很是淳朴，不会排斥外来人。

　　那就去那里吧，反正她也没什么其他好的想法。

　　“麻烦一张下午三点去樟山的车票。”

　　善意握住车票，眼中的神色由茫然变成坚定。

　　就这样吧。

　　让她在新的地方，新的城市重新生活，不再活在有家人，有李长卿的地方。

　　让她忘记以前发生过的一切，好好的重新活下去。

　　善意长舒了一口气。

　　……

　　到樟山之后，善意立刻给自己租了个房子，让自己安顿下来再考虑接下来要进行的事。

　　她要做什么赚钱呢？

　　嗯……

　　那就开间中菜馆吧，反正做菜是她所擅长的。

　　她最后还是用自己最最擅长的项目去维持自己的生计。

　　善意看着地契，轻轻地摇了摇头。

　　樟山的地不算贵，甚至可以说很便宜了。

　　她这些年来都小有积蓄，足以让她买了一块地之后还能有装修的钱。

　　接下来的日子平凡又充实，善意还是挺满意自己的新生活的。

　　在这里终于不如再理会官场的事，不用再想我说的话会不会让阔太太们不高兴之娄的想法。

　　这种平淡而又充实的日子过了一大段时间，直到她碰上顾安安的那一天才真正的结束。

　　她没想过，在初碰到顾安安的那一天，将会是她生命终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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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说带客人去体验一下樟山的风土人情，但是到最后玩得最嗨的人却是她自己。

　　谁叫他们都不想跳舞呢。

　　突然间动物们都好异常……是不是在告诉他们准备要发生一些事了？

　　善意跳舞的时候眼角余光掠过地面，突然间发现平日藏在阴暗角落的蟑螂老鼠们都开始一致的快速往一个方向跑。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以前在书里看过一些和这个有关的事。

　　难道说……要地震？！

　　在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一秒钟，地上开始传来莫名其妙的振动，还没等善意反应过来，一切都像是灾难片一样。

　　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一场灾难片。

　　所有事物都在那一刹那间摧毁，那些刚才还喜气洋洋的布置下一秒被撕碎。

　　善意的运气还是挺好的，在地震之后她完全没有被石头砸到，就算是小石头碰到也没有。

　　她左右环顾，终于在不远去看到顾安安。

　　突然间在头上传来一声巨响，善意和顾安安下意识抬头去看，却让她看到了她不想见到的事情——

　　一大块尖锐的石头在顾安安头顶松动，即将要掉下来。

　　善意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安安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认命了，居然合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这可不行！他们不是才新婚没多久吗？！

　　不知道为什么，善意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替顾安安挡住了那块大石头。

　　那块大石头就这样直接插在善意的背上，迸出大量的血液。

　　痛，好痛，非常痛。

　　善意的脸色煞白。

　　顾安安机械地抬起手一看，吓得脸都白了。

　　跟她一样的白。

　　顾安安的手上全都是善意黏腻猩红的血液。

　　“为什么要救我？”顾安安断断续续地问，突然间想起了她被那块石头砸到，赶紧又道：“不不不，你先别说话，我们等人来救。”

　　被这么一大块的石头插到背，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健康身体也不一定会撑得住，更何況她这个经常不适的身体。

　　自从流产之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一天不如一天。

　　善意摇摇头，唇边溢出一丝血线：“我知道我活不了了。”

　　在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突然间有男声响起。

　　“顾安安！”

　　“顾安安，听到就回复我一声！”

　　头顶上传来微弱的呼叫声，是顾安安的丈夫的声音。

　　这个人，她的印象很深，因为有这种气质的人，实在很少很少。

　　顾安安眼睛一亮，赶紧叫道：“靳安！！我们在这！”

　　她转过头跟善意说：“你听到了吗？快有人来救我们啦！”

　　噗，她真的天真。

　　但是善意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

　　“不……”善意咳了咳，唇边的腥甜温热的液体越来越多：“我真的活不了了，我有感觉的。”

　　善意细碎地喘气，艰难地咽口水，低声虚弱地笑道：“也许是人死之前……真的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善意……被激发出来……”

　　也许真的是这个理由，她才会下意识救了顾安安。

　　也许真的是这样……

　　“如果当年我没有做那样的事的话……也许我和他会像你们一样甜蜜……”

　　她的手颤抖着举起，递给顾安安一样东西。

　　顾安安接过，打开手一看，是一个蓝宝石的项链坠子。

　　“你说你们是a市的人……能不能在你们回去之后……”善意咳了几声，口中的血都喷到她的衣服领子上了，乏力地把头挨在顾安安肩上：“帮我把这个项链坠子，给A市的李局长啊？”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李局长今年三十二岁，正值壮年，却曾经说过此生不娶，让大家都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世人对长卿的解说。

　　但是……

　　“你交给他之后……跟他说：善意对于以前的事情，她很后悔……对你很有歉意……”

　　“要是，我还……有空的话，我还想跟你……说个故事。”善意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甚至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一个很狗血的爱情故事。”

　　顾安安眼眶一红，慌忙安慰她道：“会的，会的，会有这个时间跟我说这个故事的。”话说到末尾，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她手忙脚乱地把坠子拿好，强压着哭腔低声道：“你不会死，不会的。”

　　“傻，你真傻……”善意的唇色渐渐灰白，笑着道：“你叫安安对吧，我跟你说啊，我以前真的做了很多，我自己都原谅不了我自己的事情。”

　　“为什么我会去救你呢？是因为你是A市的人，而且……你让我想起了很多事。”

　　“就这样吧，你出去之后……尽快把这条项链坠子给李局长吧，我跟他之间……算是两清了。”善意微微笑了起来：“我累了，我先睡一会儿。”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善意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了这个名字的由来，想起了她和李长卿之间的往事，想起他们分离的原因——

　　她不想让李长卿的仕途因为她而断送，于是她找了个极为不堪的理由跟他分手。

　　还当着他的面砸自己的肚子，让自己流产。

　　这个任性的做法的后果就是，她终生不能再怀孕。

　　不过她也看到他发奋图强一步一步的爬上局长之位，这些代价，很值得。

　　就这样吧，她已经能感觉到她的生机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流逝，手脚的颜色也变得灰白。

　　说实话，替顾安安挨的那一下，真的很疼，疼得她好想哭。

　　长卿……我再也不能跟你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了。

　　我去的那个世界……你可别这么快来啊。

　　她要站不稳了，眼皮也重得撑不起来了。

　　善意闭上眼睛，头颓然地垂在顾安安的肩上。

　　然后她就死了。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活在顾安安梦里的人而已。

　　她也因此能够知道长卿和顾安安接下来发生过的事情……

　　“慕秘书找我有什么事，我记得我们才认识了没多久吧？为什么你会说有些久远的事情告诉我呢？”

　　顾安安沉默地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给他。

　　“这是什么？”李长卿疑惑地打开，面色突然大变。

　　那是一个造型稍显古拙的宝石坠饰，还是很精致，一点点的碰撞痕迹也没有，可见那个拥有者对这件东西是多珍惜的。

　　那是她给顾安安的遗物。

　　“她叫我跟你说：善意对于以前的事情，她很后悔，对你很有歉意。”顾安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希望你能原谅她。”

　　李长卿神色诡异，又似悲又似喜：“他是长高速，她用一句对不起就想让我原谅她？”

　　她也想用正常一点的方法向李长卿道歉，但是……没可能了。

　　毕竟她已经死了。

　　又怎么能出现在李长卿面前呢？

　　顾安安抿了抿唇：“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在她跟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是真的很有诚意。”

　　“如果她真的这么有诚意的话，为什么不当面跟我道歉？”

　　他放在桌上的手狠狠握住。

　　“你要她当面给你道歉？”顾安安反问他：“是这样吗？”

　　李长卿斩钉截铁地道：“对！”

　　“那个坠子，就代表着她。”顾安安苦笑：“你知道上个星期樟山地震吗？”

　　“在那个樟山地震上，有人救了我。”

　　“她已经死了。”

　　顾安安看着李长卿呆愣的脸，一字一句地道：“那么你还想她怎么样，跟你当面道歉呢？”

　　李长卿呆了足足三分，才低低地笑起，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长卿肯定不太相信她会比他死得更早吧？

　　“她怎么会死呢？这么一个祸害，怎么会这么早就死呢？”

　　“她不是一个祸害！”顾安安高声道：“在生命最后一刻，她还记着你！”

　　谢谢你帮我解释啊……安安。

　　善意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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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安安顿了顿，如琥珀般的眼珠带着痛意看向他——

　　“对不起……我已经终身无法受孕。”

　　“也许这就是当年离开你的代价，不过，我觉得值得了……”

　　李长卿的眼眶倏地一红，尴尬地偏过头。

　　顾安安低下头擦了擦眼泪，正好避开他的尴尬。

　　她並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尴尬的，如果她死了，也有人为她掉两滴眼泪，她也满足了。

　　顾安安深呼吸一下，压下脆弱的哭腔：“如果当时你在场，你也许会知道为什么我说，她这么有诚意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李长卿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不知道哪个点上：“我早就不生她的气了，只是一直在赌气，觉得她怎么不来找我？”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李长卿一顿，有透明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我从来都没有想到，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竟然是她已经死了，跟我阴阳两隔了。”

　　所以说这件事告诉她一样事情。

　　真的要活在当下，不能等到后悔了才追悔。

　　已经离开的，再也没法回来了。

　　长卿啊长卿，我到现在还记得你跟我表白时的情況。

　　那天她正在做菜呢，他莫名其妙就喊住了她。

　　“……善善。”他犹豫了片刻，才轻声唤道。

　　“嗯？”善意正忙着切菜，头也不回地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喜欢你，善善。”他尴尬的红着脸干咳了一声：“能不能……以后都跟我在一起？”

　　他还记得那天的善意动作僵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一脸怀疑的问他：“你真的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李长卿吗？”

　　“我是正常的李长卿，也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李长卿。”他尴尬地道：“是太突然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反应过来之后的善意连声道，尖叫着扑进他的怀里：“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似乎是觉得自己少说了两个字，她连忙补充道：“是永远！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在一起……

　　可是到最后。

　　根本没有永远，没有长相廝守，没有白头偕老。

　　有的只不过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而已。

　　善意想伸手再摸摸李长卿的脸，但是不行。

　　她根本就不能触到任何东西。

　　她只能够痴痴地看着，然后感叹。

　　时间都过了十几年了，长卿的容貌还是差不多，像是完全没有变化似的。

　　这是不是叫童颜？还是该说他驻颜有术？

　　反观她啊，这十来年的劳累，每天都要对着油烟，早就已经提早步入衰老期了。

　　善意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现在摸不出来什么，但是她也能想像到自己死前的样子。

　　眼角已经有鱼尾纹了。

　　因为自己的保养不力，她的法令纹已经开始加深了。

　　像是两道大马路似的，单轮车可以顺着走。

　　简直可怕……对吧？

　　十几年的时候，长卿容颜不变却能活成人上人。

　　她却在厨房里做菜，每天对着对皮肤极不安的油烟，不老也很烦吧？除非每天都用大价钱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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