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画出第一张画，是她和小桃在水塘边的窘态。

　　那时无缘无故被小桃推了一把，大家的身上都沾满了泥土，四周还有一圈围观群众，要多囧就有多囧，想到这些，林灵对着画在呆呆发笑。

　　“小姐，你画的是什么呀？”小桃好奇地凑上来看，“我知道了，这是小姐，这是小桃。”她伸手点着画上的人物，很认真地数着。

　　林灵点点头，这天就是打开她和方氏兄弟之间大门的时间，也让她在这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隐藏在心里的依靠。

　　“可是，小姐，那天二少也在啊，你忘了画上他了。”小桃说道。

　　林灵撇撇嘴，那天方斯渝把她拉上来，可是丑大了。不过，把他画上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如果这些画能保存下来，也许能让在二十一世纪的自己看到自己所经历过的奇遇。

　　当她准备画第二幅时，前方突发战事，方斯庭自然是要马上赶去指挥，这一去又过了差不多两个月，而她也可以慢慢行走了，但不能太长时间，所以还是不能上学。

　　这期间，她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画了下来，这些画也给方斯渝带来的共鸣，特别是他们两人在田边骑车这一张，他就觉得特别遗憾，说那时要去的野花地没去成，还报销了一辆自行车。想起当时的窘态，两人自是很默契地哈哈大笑。

　　但在林灵的心里，想起的却是方斯庭第一次的出现，是她摔得四脚朝天的时候。

　　慢着，现在回想起来，怎么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就都偏偏碰上了方氏兄弟？林灵无奈地摇摇头，在他们眼里，自己可能就是这么狼狈不堪吧，有够倒霉的。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听说前方的战事已经结束，方斯庭这方打了几个胜仗，但方斯庭回电报说还要再等等，等完全安定下来才会回来。

　　此时林灵的腿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她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始终是恢复得快，但有时还是会觉得酸痛，特别是下雨的时候。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自认为方斯庭未婚妻的杜梦檀，会时不时来方公馆打探方斯庭的消息。

　　方斯庭竟没有与她有任何联系。

　　一个情真意切，一个可有可无，这怎么也让人无法理解他们在日本时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情侣。

　　方斯渝也是觉得无奈，这个大哥确实是不靠谱，杜梦檀对他的情意都白白浪费了。

　　“小灵，明天可以陪我聊聊天吗？我在悦和咖啡厅等你。”

　　来得多了，杜梦檀也有些尴尬，毕竟问多了方斯渝，方斯渝和林灵看她的眼神也渐渐异样和同情起来，于是，为了化解尴尬，她便约了林灵。

　　林灵也想开导一下她，便应允了。

　　第二天下午，林灵应约到了悦和咖啡厅，杜梦檀已经在里面坐好，咖啡厅里只有她一个顾客。

　　说实在话，这座城市还挺方便的，在那个时候也算是跟国际接轨了，电影厅，咖啡厅等等国外传入的东西在这里很平常，但那只是对有钱人家来说，平民百姓对这些东西都是遥不可及的。

　　虽是白天，但厅里也亮起了暗黄的灯光，留声机放着国外的音乐，声音娓娓动听，极具异国情调。

　　“小灵，这里。”杜梦檀向林灵招招手，待林灵过来坐好，便笑道：“我平时喜欢在这里坐坐，听着音乐喝喝咖啡，心中的烦恼就会自然而然淡忘掉。”

　　她又是一笑，说道：“其实，今天约你出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她笑得很尴尬。

　　林灵知道她所指，她不是想问自己有关方斯庭的消息，毕竟昨天她才来过方公馆询问。

　　她帮林灵也叫来了一杯咖啡：“这是外国传入的，叫咖啡，味道有点苦，你看看喝的惯吗？”

　　林灵一头黑线，这东西自己以前还喝得少吗？便喝了口做做样子：“也不算很难喝嘛。”她环顾四周，笑道：“这个地方倒是挺不错，装修的风格我看着有点象是日本的。”

　　杜梦檀拿着小勺正在搅拌着杯中咖啡，闻言不由停了停，笑道：“妹妹，你怎么会看得出有日本风格呢？我倒没留意，还想着这咖啡厅不是英国人的就是美国人的，再者就是俄国人的。”

　　林灵笑道：“我就是猜的。”心下却奇怪，墙上挂的几幅浮世绘的画，还有那些门的样式，这风格应该不难看出来吧，何况她还是在日本生活过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大少是极其反对日本人在城里做生意的，我有时也想不明白，他是从日本留学归来的人，怎么就不许日本人呢？”杜梦檀继续搅拌着咖啡，似乎这杯咖啡不是用来喝的，只是她的一个道具而已。

　　林灵突然想起之前永青酒店的韩老板跳楼，就是和日本人有关，便随口问道：“梦檀姐，你知道永青酒店吗？”

　　杜梦檀一愣，满眼疑惑看着林灵，问：“怎么了？”

　　“我听说的，几个日本人说在永青酒店买了假酒，那酒店的老板竟然跳楼了。”林灵说道，“也不知是不是。”

　　杜梦檀心中一动，笑道：“这事我也听说了，永青酒店的假酒喝坏人了，人家当然会找上门来，我想他是觉得自己理亏了，一时想不开才会做出这极端的行为来。”

　　杜梦檀在说这件事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是冷冷的。林灵看着，竟有一丝恍惚：她应该是很温柔很有同情心的，怎么会这么冷淡？或者是自己的错觉？还有，那天在日本人公馆前看到的是不是她呢？

　　坐了一会，又零零散散聊了些闲话，林灵内急便上了趟洗手间，等她出来，远远看见一个男店员正在和杜梦檀说着话，杜梦檀的表情有些焦虑，而那个店员则是盛气凌人，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但是林灵很生气，心想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梦檀姐。”林灵将声音提高，大步走过去。

　　这两个人俱是一惊，看见是林灵，那店员向杜梦檀鞠了个躬后，便急步离开。

　　“梦檀姐，那个店员跟顾客说话的态度怎么这么差，不行，我要去投诉他不可。”林灵说完，就要转身，却被杜梦檀一把拉住：“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有点事情，你跟我一起走吗？”

　　既然杜梦檀也不追究，林灵也只好作罢。

　　只是她们出门后走了一段路，杜梦檀便招手叫来了一辆黄包车，急匆匆走了。

　　林灵看着杜梦檀心不在焉地离开，连自己跟她道别也没有看到，不由满腹狐疑，回头望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咖啡厅。

　　她是越来越看不懂杜梦檀，刚才在咖啡厅，对着那个店员，杜梦檀竟是一副神色慌张的模样，难道方斯庭叫自己和她之间不要过于深交，里面还藏着一些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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