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是一年，唐小娟回到了阔别了一年多的家。老规矩，她除了留下年后去北京的车费和一点生活费，其余的都给了母亲。小五千，母亲很开心。

　　一年多没回家，家里多了个小侄女，唐小娟很开心。

　　还多了一个客人，表姐夫。

　　“妈，姐夫怎么到我们这来了，他不回贵州家过年吗？”唐小娟在洗碗的空档，悄悄地问母亲。

　　“他染上毒瘾了，表姐拿他没办法，再送到我们这里戎毒，表姐过完年后再来。”母亲往后看了看，见屋子没人，压低了声音说。

　　表姐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跟着唐小娟的父母过，表姐曾很认真地说，她是大女儿，唐小娟是小女儿。她在母亲的学校代的时候，被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表姐夫。表姐夫在贵州麻尾一个小县城里，其父经营一家药店，家境在当地还算富裕。

　　表姐当时是喜滋滋地嫁过去的，以为找了户好人家。谁曾料到嫁过去之后，表姐夫好吃懒做，还染上的毒瘾。

　　“那他现在还吸毒吗？”唐小娟只在电影、小说里接触过隐君子，这些人一旦毒瘾发作的时候，经常是哭天抢地的。她很担心有一点表姐夫发作的时候，会伤到家里人。

　　“毒倒是没吸了，只是现在变得烟瘾很大了，每天要抽三包烟。”母亲边说边摇头。

　　“我的天。”不用猜，这烟钱肯定都是父母掏的。

　　唐小娟的父亲下岗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事情做，加上年龄也大了。正好去年弟妹又生了个小女儿，父亲便在家带着两个小孩。学校有一个小卖部，父亲承包了下来，每天能赚过十块左右。唐小娟说过父亲，既然不挣钱就别承包了，免得还惹得其他老师眼红，感觉能挣好多钱一样。父亲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挣一块算一块。

　　农忙的时候，心灵手巧的父亲会帮着附近的农户修修打谷机，增加点收入。农村还没有实现机械自动化，一小丘一小丘的稻田，全靠人工收割，打谷机还是最原始的，必须用脚一下一下地踩。父亲没干过这一行，只是他特别的聪明，看一看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带着两个侄女同样不轻松。小侄女自小体弱，每每要去医院的时候，父亲是背上背着大侄女，手里抱着小侄女去坐车。周围认识的都会朝父亲竖起大拇指：“唐师傅，真了不起。”

　　初四的时候，表姐带着儿子从贵州回来了。

　　母亲和唐小娟去接到表姐的那一瞬，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年不见的表姐完全变了型。原本白嫩的皮肤现在象是从非洲回来的一样，原本只会抄歌词捏粉笔的手，龟裂得一道一道的，十根手指有一半以上是缠上创口贴的。胸前用背带捆着个一岁多的儿子，背上背一个几乎与她一样高的大牛仔包，手里还左右各一个小包。原本一个清秀的姑娘现在整个一农妇形象。

　　“你干嘛呀，逃荒啊。”母亲心疼地赶紧摘下了她背后的大牛仔包，唐小娟也赶紧把另两个小包接过来。

　　“你是不是把你贵州的石头都带回来了，这么沉。”母亲吃力地把背包往肩后背。

　　“里面是牛肉，猪肚，贵州这些东西便宜。小娟，现在越来越漂亮了。”生活的重压似乎没有压跨她，笑声还是那么爽朗。

　　“磊磊，快叫姨婆婆、娟娟姨。”表姐拍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儿子。

　　“姨婆婆、娟娟姨。”小家伙脆脆地叫着。

　　“嗳，磊磊真乖，快回家快回家。”母亲招呼着。

　　“小军呢？他在这没惹事吧。”表姐见表姐夫没来接她，很是担心地问。

　　“没有没有，在这表现都很好的，白天帮你姨父在小卖部站柜台。今天三哈的朋友结婚，他俩帮着接新娘去了，晚上回来。”母亲说。

　　“我就怕他给你们增加负责，但又没有别的办法了。”表姐有点难过，脸都沉下去了。

　　“小娟，你帮我多说说你姐夫，他除了最怕姨妈姨父，就是最怕你了，其余一个也不怕。”表姐转向唐小娟。

　　“啊，他怕我做什么？”唐小娟从来没有与表姐夫正面交锋过。

　　“你学历高，话说有水平，他真的就是怕你。”表姐一本正经地说。

　　还算吧，90年代的大学生虽说不是特别稀罕，但也还算得上是那么回事。那时一个班能考上两三个就已经很牛了。

　　回到家，母亲边心疼地数落着表姐，边往外掏包里的东西：“你是不是把整个家都搬回来了？这么多东西。”足足十个猪肚，起码二十斤牛肉。

　　“不知道买些什么东西，想着过年反正要吃。”表姐在那个大家庭没有当家作做，买这堆东西，估计都是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了。

　　“你个哈妹子（湖南话，傻姑娘的意思，一种爱称），自己赚分钱不容易，不要买这么多东西，人回来姨妈就很开心了。”母亲背过去，拭了拭眼角的泪。

　　“都不是些值钱的东西，大过年的，说点开心的事。小娟找男朋友了没有？”表姐适时转移了话题。

　　再说下去，非得抱头痛哭不可。

　　“没呢，你给介绍啊。磊磊来，姨抱抱。”你们转移话题，可不能把矛头指向她。哈哈，她也可以接着再转。

　　“没结婚之前一定要瞪大眼睛，结婚姻之后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表姐象是在对自己说，也象是在对唐小娟说。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又有谁曾想，多年后，唐小娟的命同她的表姐一样，苦不堪言还得乐呵呵地撑着呢？

　　有人是哭着笑，有人是笑着哭，表姐是后一种，唐小娟也是。

　　晚上表姐夫回来了。

　　看看表姐夫，不高但有点帅气还脸色白净，再看看表姐，矮胖矮胖还黑咕隆冬。“他们和谐吗？”唐小娟突然有点小悲哀，到底是生活改变了女人，还是男人改变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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