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买来的肉，回到晓燕家门口的时候，章琰的两条胳膊都酸疼酸疼的了。晓燕和妈妈两手空空，走在前面不停的和相熟的人打招呼。

　　门口蹲着个女孩儿，穿着紧身牛仔裤，蓬松的上衣，头发梳理得还算整齐，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手上夹着根烟抽着。

　　“请问你是哪位？是晓杰的女朋友吗？”妈妈在和邻居们站在路边儿说话，晓燕朝那个女孩儿问道。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女孩儿张口问晓燕，语气很冲。她蹲在大门旁边，挡着平时出入的小门。

　　“我是晓杰的姐姐，这是我的家。”晓燕眉头皱了起来。晓杰这女朋友太没礼貌了，还好晓杰不打算跟她结婚。

　　“左晓杰，快点出来，不是说去赶集吗？”女孩儿起身让开了道儿，转头冲门里喊，对晓燕压根不搭理。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晓杰趿拉着拖鞋，新换了一身衣裤，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姐，你们回来了？姐夫好。”晓杰还算有家教，跟两个人打招呼。

　　“这是姐夫的车？路虎啊，豪车，姐夫是有钱人。”晓杰不忙跟女孩儿去赶集，围着章琰的车左右前后的看了一阵儿。

　　“二手的，不是新车。”章琰回答着晓杰的话，他和晓燕站在门口等她妈妈一起进屋，把手里的肉放在了水泥台阶上。

　　“二手的也是路虎，怎么也得三四十万吧？”晓杰打听着车价。

　　“没有，总共花了二十几万，车龄挺长的了。”章琰据实回答。

　　“噢，这样啊。走吧小丽，带你去赶集，看看农村景象，中午吃过饭再打游戏。”晓杰眼中带了不屑，拉着小丽的手走了。

　　“你也不用啥都说实话啊，适当的吹吹牛，又没人知道。”晓燕不太满意被弟弟看轻了章琰。

　　“这有什么好吹的，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儿。”章琰不想再撒谎。

　　妈妈不跟邻居聊天了，跟他俩回了自家院子里。

　　“小章，你家里几口人？爸妈都是做什么的？”在厨房里，她妈妈跟打下手的章琰聊天。他们准备着晚上的菜，把各种肉切好腌上，顺便做中午饭，晓燕蹲在地上摆弄着青菜。

　　“我家就两个孩子，跟阿姨家里一样，我是老大，有个妹妹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在北京上班呢。我父母都是农民，种地连带做点小生意，和爷爷奶奶住一起。”章琰的爸妈吃苦了一辈子，总算是兄妹二人都毕业工作了，负担没有以前那么重。

　　“噢，你离家这么远，一年也难得回一次家，河北得坐飞机回去吧，得多长时间？”她妈妈纯属闲聊，打听些他家的基本情况。

　　“是啊，过春节才能回一次家，坐飞机到石家庄或者北京，得五个小时，再坐长途车到市里，还得倒两次公共汽车才能到家，路上得花一天的时间。”章琰有问必答。

　　“以后跟晓燕结婚了，逢年过节就回来，咱们这儿离三亚近。你们出去吧，不用帮忙了，越帮越乱。”妈妈把午饭做上了，赶他们出去，晓燕把青菜摆得遍地都是，妈妈蹲着重新收拾。

　　“快歇歇吧，一路拎那么多肉，辛苦你了，姐姐心疼你。”晓燕跟他坐在客厅沙发里，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章琰一乐，他一早上的辛苦没白费。

　　“这不是给晓杰的钱包和皮带吗？怎么又放这儿了？”茅台酒和中华烟等都被妈妈收好了，沙发前的桌子上，摆着章琰送给晓杰的东西，他坐下才注意到。

　　“可能是顺手摆这儿了，等会儿他回来问问他。”晓燕没在意。

　　中午快开饭了，晓杰和小丽，跟着爸爸一起回到了家。

　　难得的，晓杰和小丽也坐在了饭桌旁吃饭，小丽捧着饭碗，好象满桌菜没有她爱吃的，嘟着嘴巴挑挑拣拣的很快吃完了，把碗一推就自己上楼去，跟谁也不说话。

　　“你看看你找的女朋友，象什么样子，一点儿家教都没有，你要是敢娶她，我就打断你的腿。”妈妈见小丽这个德行，很生气的朝晓杰说着。

　　“知道啦知道啦，她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家离得远不方便回去，放假在海口又没意思，这才跟我回家来。我们就是闹着玩的，人家也没想跟我结婚，你还是照顾你的未来女婿吧。”晓杰扒着饭，嘴里嘟囔着。

　　“你这臭小子，胡说什么？你不想娶，她不想嫁，那还往一起凑什么？”爸爸语气很严厉，但看着晓杰的目光中充满笑意。儿子怎么着都是占便宜，不象姑娘跟别人吃亏。

　　“姐夫，你在会计师事务所当经理，负责招人吗？我快大学毕业了，工作不好找，要是能去你们那先干干也挺好，还能跟你们住一起，省点房租钱。”晓杰吃完了，摸出中华烟来点上。

　　晓燕冲章琰使使眼色，让他别答应。这个弟弟就是个不上进的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泡小妹，要是去三亚，她和章琰就别想安生过日子。她那套小房子，晓杰要是去住，她和章琰就得另外租房子，还得承担晓杰的日常花销，是个甩不掉的大累赘。

　　“我们所里要的，都是金融相关专业的毕业生，最好是研究生学历。工资也不高，全靠业务拿提成，你是学管理的，到我们那儿没有合适的岗位。”章琰说的是实话，连梁副总还得出去拉业务呢，晓杰对财务根本不懂，去所里能做什么？就是所里的文员，最次也得是金融专业的本科生。

　　“噢，那就算了，我还以为经理有多了不起呢。”晓杰耷拉着眼皮起身就要走。

　　“章琰送你的钱包皮带，你怎么放回来了？是不是不合适？”晓燕问晓杰。

　　“我不喜欢那种样式的，质量也一般，你们自己留着，或者给爸爸用吧。”晓杰蹬蹬蹬的上楼了。晓燕冲章琰抱歉的笑了下，章琰也觉得有些尴尬。

　　她爸爸抽着烟，低着头也不说话。吃完了饭，背着手出门了，回镇上去看水果店。

　　帮着收拾好了厨房碗筷，妈妈回楼上去午睡，晓燕吐着舌头，跟章琰悄悄进了他睡的客房。

　　“你别在意，我弟弟就那样，老大的人了也不懂事。眼看他要毕业了，家里也为他工作的事情着急，妈妈说让他回家来帮忙，爸爸说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得在城里打拼，将来他和妈妈也要进城去生活。

　　咱俩离得远，千万别掺合我们家里的事儿，忙来忙去，都是为了晓杰忙活，到最后也会落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晓燕熟知晓杰的秉性，跟章琰交代着底细。

　　“行，你怎么说怎么办。我困了，你陪我睡还是回去睡？”今天起得早，忙活了一上午，章琰眼皮打架，好想赶快睡觉。

　　“我可不能陪你睡，被他们看见多不好意思。昨晚不是来过了嘛？你乖乖睡吧，晚上还得跟亲戚吃饭呢。”晓燕挣扎着摆脱了他的热吻，逃一样回了三楼。

　　章琰衣服都没脱，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睡了三个小时，离晚饭时间还有一阵儿，晓燕敲门进来了，让他赶快出去。他起床后来到客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晓燕爸爸也回来了，趁着晚饭前，大家一起聊聊天。

　　“这是章琰，我的男朋友。这是我大叔叔，小叔叔，大婶婶，小婶婶，表姐，表弟。”晓燕拉着章琰给大家介绍，他跟着她叫着这些亲戚，脸上陪着笑。

　　晓燕总是把堂姐堂弟叫表姐表弟。很多人不知道堂和表的区别，大家叫惯了，也就顺口答应。

　　“小章在公司里当经理的？工资不少吧？”大叔叔开口问了。看这架势，是未来女婿第一次上门的三堂会审，有些问题晓燕爸妈不好开口问，就由这些亲戚代劳。

　　“也没多少钱，基本工资加提成，跟大家差不多。”章琰含糊着想混过去。

　　“差不多，也有个数字嘛？五千？一万？你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工资吧，哈哈哈。”表姐出马了。晓燕表姐是大叔叔的女儿，就在镇上开了个按摩房，见惯了场面，问话直来直去。

　　“好的时候有两万不到，差得时候也就三四千。”做业务凭业绩吃饭，最早的时候，章琰就是拿基本工资，最近这两三年收入才有所提高。

　　“那你有多少存款啊？想娶我们的康宁之花左晓燕？晓燕可是从小就长得好看，附近几个村子，甚至镇里都有不少追求者呢。”表姐笑呵呵用闲聊的口吻说着，眼睛亮亮的盯着章琰。

　　“没什么存款，有五万块钱不到。为了做业务，我的积蓄都花光了，买了门口那辆车。”章琰额头见汗了。

　　晓燕悄悄的掐了他一下。让他吹吹牛，怎么这么不开窍呢？谁还能真看他的银行卡存款不成？死心眼！

　　“门口那是什么车？看着象陆风。”小叔叔小声问小婶婶。

　　“是吧，几万块钱的车，不咋样。”小婶婶自以为是的说着。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就留在三亚工作？以后我们去看你们，有地方住吧？买了多大的房子？三亚的房子可不便宜，几万块一平方，太贵了。”大婶婶开始讯问。

　　“三亚房子是很贵，我还买不起，现在住公司宿舍。晓燕有房子，结婚就先住她那里，等将来多攒些钱再买大房子。你们要是去三亚玩，我可以请你们住酒店。”章琰没想到他们问的问题这么直接，本以为一团和气的亲戚聚会，有这些谈话内容，他已经没有底气说什么豪言壮语。

　　“晓燕的房子，那是女方的婚前财产，现在婚姻法规定了，婚前财产不归夫妻双方共有的。结婚住她的房子，这个不太好吧？”表姐出口不饶人，生生的要把章琰逼进死胡同。

　　他只好尴尬的笑笑。

　　“我那套房子一起住也没什么不可以，现在还在供楼呢，他也有份出钱的，到时候加上他的名字，就是我俩的财产了。”晓燕见他说不出话，赶紧开口帮忙。

　　“晓燕，去厨房看看妈妈饭菜做的怎么样了，回家就知道吃现成的，一点儿也不懂事。”她爸爸瞪了晓燕一眼，她只好起身去厨房帮妈妈，临走看了看章琰，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小叔叔紧吸两口烟，开口问章琰。

　　“他们是种地的农民，闲了的时候做些土特产在集上卖，我还有个妹妹，在北京工作。”他把家里的情况又复述一遍。

　　小叔叔神情关注的听着，不停的点头，心想来吃顿饭，还得负责问话，还不如在自己家吃饭自在。

　　表弟是小叔叔家的孩子，读高中的年纪，一直自顾自的刷着手机，对问话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那你打算给我大伯家多少彩礼？我们这里最低也得五个八，另外三金不能少，还有酒席钱，怎么也得到县里摆吧？大伯家盖房子也花了不少钱。晓燕是大美女，过了年才二十四，可是不愁嫁的，她的彩礼还得往上加。”表姐说着话，冲大伯眉飞色舞的使着眼色，晓燕爸爸微笑着看看表姐。

　　“我的存款就只有那么多，结婚后，我的工资奖金，都给晓燕保管。”章琰紧张得咽口水了，晓燕可没跟他说还有这些名堂。

　　在他的设想里，他俩领了结婚证，把行李衣服搬到她家里，两个人的小日子就可以开开心心的过上了。

　　“你存款不够，你家里总会支持一些嘛，哪有儿子结婚，家里一点儿都不表示的。”小婶婶半天没吭声，眼看要谈完了，不甘人后的加上几句。

　　“我家里也没多少钱，爸妈供我和妹妹两个人上学，还要养活爷爷奶奶，我的婚事就自己解决了，不让他们有负担。”章琰擦了擦脸上的汗，空气清凉的季节，他的上衣都湿透了。

　　听到他这个话，众人都不开口了，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别聊了，开饭喽。”晓燕总算是回来了，招呼大家吃饭。她爸爸率先朝饭桌走去，狠狠的瞪了晓燕一眼，她看看章琰，满心的担心又不得不笑着招呼叔叔婶婶们。

　　一顿饭吃得章琰如坐针毡，晓燕的父母弟弟，和亲戚们聊着村里镇上的见闻，再也没问他什么问题。除了礼貌性的跟他碰杯喝酒，他就象个透明人，坐在饭桌旁，听着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和事儿。

　　亲戚们吃完饭就走了，收拾好了饭菜卫生，晓燕爸妈回了二楼，她和章琰坐在客房床上说话。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啊，糊弄糊弄他们不就行了，说那么多实话干嘛？”晓燕握着他的手安慰他，章琰无精打采的低着头。

　　“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何况还要给彩礼，摆酒席，我上哪儿弄那么多钱。”章琰觉得很丧气，兴高采烈的来见她父母，不料落得这么尴尬的下场。

　　“你没钱，可以借点儿啊。我的钱也可以给你，不过我也没多少积蓄，还贷款就够我受的了。”晓燕扭着身子，看来跟章琰的婚事也悬了。

　　“晓燕，还不回你房里睡觉？大姑娘整天待在别人房间，象什么话。”她爸爸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晓燕扁着嘴巴，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章琰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安静的夜让他更加烦躁，翻看了半天手机，吉萍好象消失了一样，这一个多月都停止了发朋友圈。以前可以跟她无拘无束的聊天，现在他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他翻身下床，从包里掏出镇静药，多吃了一片，深夜一点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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