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琰打扫完卫生，已经是下午快到傍晚时间，他出去市场买菜，魏然坐在床上，心里犯着矛盾。

　　她记得章琰的车，连车牌号都记得。那天夜里她出事前，身后来了车，她早早就见到了车灯，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恰好见到了车牌号，不管章琰是不是有意把她挤到沟里的，总归章琰脱不了干系，

　　虽然他陪着照顾自己，但看他的样子是不打算承认错误的了。犯了错不敢面对，这样的男人，必须要受到惩罚。该惩罚他到什么程度，她还没想好。她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因为七年前的那一夜，变得支离破碎。父母双亡，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魏然的心理多少都有些扭曲，章琰犯了错而试图逃避的做法，她觉得尤为不齿。

　　善与恶，在魏然心里有着极为鲜明的界限，仇恨一度充斥了她的脑海，来三亚工作两年多，她才慢慢摆脱了噩梦的纠缠，逐渐活得像个正常人。在公司里她见人三分笑，跟谁都不起冲突，人人喜欢跟她相处，却没人知道她在深夜里，如何一遍遍回忆那个恐怖的夜晚，以及来三亚前的经历。

　　也许章琰不是坏人，但好与坏，在如今的社会上，很难简单的下结论，对于章琰，她需要了解多一些。

　　章琰买好菜回来，魏然正拿着笔记本在写着，本子上的字不多，她要深思熟虑半天，才会在上面写几个字。

　　“买了什么菜呀，章琰。”她同意了章琰做她的哥哥，但她叫不出口，只会叫他的名字。

　　“买了大骨头，等下熬点骨头汤，对你的腿有好处，还有些青菜。”章琰站在厨房水盆边，忙着收拾买好的菜，准备他和魏然的晚饭。

　　“你做菜手艺不错吧？我俩口味应该差不多，买了辣椒没？好久没吃辣椒了，我想吃辣椒炒肉。”魏然把本子放在了枕头边，隔着纸板墙跟他说话，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有青辣椒，知道你是湖北人，应该会喜欢，等会就给你炒。你以后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尽量满足你，不过我的手艺一般，你可不要太挑剔了哈。”章琰心情很愉快的在忙活着。

　　做好了饭，魏然吃着吃着，放下了筷子。

　　“怎么，我做的不合胃口？”章琰觉得今天做的菜挺好的。

　　“没有不好吃，而是太好吃了，我已经很久没吃过家里做的饭了。”魏然神情有些默然的说道。

　　“你自己也有碗筷餐具，平时你自己不开火吗？”章琰听她夸奖，心里乐了起来。

　　“我自己不怎么会做饭，饿的没办法了才做点儿，比你做的差远了。幸好有你来照顾我，不然我还得吃快餐外卖，难吃得要命。”魏然嘟着嘴巴，感慨中带着可爱。

　　“只要你不嫌弃，我就一直给你做饭，等你腿好了，你想吃我做的饭，我就过来给你做。”章琰也放下了筷子，很久没这么好胃口，他吃的很多。

　　晚上，时间还早，魏然躺在床上，章琰躺在木沙发上，各自翻着手机打发无聊的时间。

　　“章琰，你喜欢上网聊天吗？”魏然忽然问道。

　　“不喜欢，都是无聊的人在打发时间，我平时工作挺忙的，下了班还要跟女友约会，没时间聊天。”章琰想起了晓燕，她的样子在眼前一闪而过，之后就是吉萍。吉萍应该到家了吧？他点开微信，再次申请好友，久久没有反应。打她的电话，还是占线。

　　轻叹一声，他放下了手机。吉萍脾气太火爆了，都跟她解释过了，怎么还不打算理他呢？

　　“给你女朋友打电话呀？怎么没接通？”魏然的床头正对着沙发，侧身就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可能她在忙吧，晚点再打。”章琰苦笑了一下。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魏然侧身躺着，不压迫到骨折的腿，跟他老天方便些。

　　“我？我喜欢清纯的，知书达理的，温柔贤惠的女孩儿。”章琰闭着眼躺在沙发里，他看不到魏然。

　　“你说的这些，是个男人都喜欢，能达到这个标准的女孩不多。”魏然轻嗔了一声，对他所说的话并不相信。

　　“真的，比如你吧，我觉得就挺好的，长得漂亮，性格还温柔，待人大方。你掉到了沟里，受了这么多罪，还不打算追究肇事者的责任，感觉你特别能理解人。”章琰满嘴的溢美之词。

　　“得了吧，你说的都是假话。我就是想追究那人的责任，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呀，上哪找他去？要是真能找到他，起码让他赔偿几万块。”魏然盯着章琰的后脑勺，悠悠的说着。章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下意识的翻身，扭着头看魏然。她躺在床上嫣然一笑。

　　“要是真找到了那个人，你打算要多少钱？”章琰假装很有兴趣的问她。

　　“这要看他的态度了，认错态度好，我就不要钱了。要是死不认错，那就公安局见，起码赔我五万吧，现在我工作也没了，住院花了那么多钱，五万不多吧？”魏然见他回身躺好了，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

　　五万，算下来是不多，可他眼下哪有五万块给她呀。他翻身坐了起来，摸出烟来点上，愁眉紧锁的抽着。

　　哼，就算你真的内疚了，只要不主动承认错误，就要这样打击你的情绪。魏然看着章琰的表现，心里暗暗的得意了一下。

　　“你交过男朋友吗？”章琰抽着烟，他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抽完了烟，他找着话题问她。

　　“没交过，从来没交过。”魏然翻身平躺了。她内心背负着那些沉重的往事，始终没有情绪接受男孩子的追求。在学校时，她沉默寡言，很少跟别人说话，被人称为冰山美人。对于别人用怪异的眼光看待她，她从来不会去在意，她所想的事情跟他们完全不同。

　　大学生活，对于别人来说是一种解放，是彻底玩乐的美好时光，而对于魏然，是必须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以及整夜的失眠，争取早日脱离苦海的时间。

　　“你说说你的女朋友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分手的，能说吗？”魏然的眼睛清澈，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单纯善良。

　　章琰整理着思绪，把自己和晓燕的过往，以及和吉萍的种种，向她诉说着。魏然拿着本子，时不时的写上几个字，原本内容不多的笔记本，很快写满了一页。

　　不知不觉，已经夜里挺晚的了，章琰问魏然：“你要洗澡了吧？”

　　“是啊。”魏然早就想洗澡，她住院两个月，身上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但章琰在这里，她不好意思开口。她一个人瘸着腿，也很难完成洗澡的过程。

　　章琰起身，搬了把椅子到卫生间，摆弄了一会儿，扶着魏然来到门口。“你洗吧，有什么事情叫我。小心别把腿上的纱布打湿了。”

　　魏然见卫生间里摆着把椅子，旁边放好了一大桶温水，沐浴露、洗发水、毛巾、牙刷统统都帮她准备好了，都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等她洗好了澡，章琰里里外外的收拾完，自己又简单的洗漱了下，两个人互道了晚安，关灯睡觉。

　　“别逼我了。”章琰睡下不知多久，喊了一声后在噩梦中醒来，睁眼看看黑漆漆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

　　睡在卧室的魏然，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他侧耳聆听之下，发现她也是在做噩梦。跟他大喊着醒来的方式不同，魏然喉咙间发出的声音，好像被人卡住了脖子，含含糊糊的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呼吸很急促，好像溺水的人，在挣扎着呼吸新鲜空气。

　　魏然的噩梦状态持续了很久，随着她的翻身，才渐渐的呼吸平稳，安然沉睡。

　　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包括她过去的生活，他一无所知。魏然不提起自己的过往和家庭，章琰一直没问她，生怕触动她的伤痛。

　　了解了魏然对于出事的态度后，章琰心情放松了很多，没有继续再吃镇静药，希望能摆脱对药物的依赖。但更大的噩梦代替了原来的，他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着掏出两片药，吃下去之后，经过了一段时间才再次躺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章琰背着魏然下了楼，带他去派出所找王硕销案。快放假了，派出所里的人不见比平时少，王硕坐在办公桌后面，紧张的忙碌着各类表格，应对着人民群众的各种诉求。

　　轮到魏然的号了，章琰扶着她走到王硕面前。

　　“诶，我还记得你呢，你女朋友不是住附近的吗？怎么会陪她过来销案？”王硕看着章琰，觉得他有些眼熟，随即记起了他是谁。

　　“我们放假了，魏然没人照顾，顺便带她过来。”章琰不想跟他说太多。魏然看着他不自然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

　　“行啊，都像你这样学**做好事，我们也能清闲不少。”王硕比较忙，拿出魏然的立案记录，让她在上面签字销案。

　　看着章琰扶魏然出去的背影，王硕摇了摇头，这小子挺会勾搭女孩子的，看得出他俩不是简单的顺路捎带的关系，趁着放假，王硕自己也要好好跟女朋友聚聚喽。

　　出了派出所，章琰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王硕没多问，魏然也没多说。他在派出所里，出于本能的感觉紧张。

　　“咱们去转转吧，我要多晒晒太阳，在医院时间太久，觉得身上都要发霉了。”魏然坐在副驾上，笑吟吟的看着章琰。

　　“好，中午就在外面吃饭。”章琰开着车直奔海边，那里空气清新，阳光充足。

　　微微的轻风吹动着棕榈叶，蓝色的大海翻卷着白色的浪花，身边是全国各地前来度假的人们，享受着北方冬天难得的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懒洋洋的。海里面有人穿着泳衣在游泳，远处有人拿着冲浪板冲浪，男女老少各色人等，将海边的沙滩挤得满满当当，身处这样的环境，受到周围人的影响，人的心情自然而然会好很多。

　　“看看这些人们，还有这漂亮的景色，真的想不出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平日光鲜靓丽的外表下，很多罪恶好像都被阳光掩盖了。”魏然坐在沙滩上，忽然对章琰说了一番听起来不明所以的话。

　　“嗯？”章琰侧头看着她，显得有些炙热的阳光，晒得魏然脸色红扑扑的，她用双手遮挡在眼前，望向远处。

　　“你看，那对儿男女，男的很老，女的太小，你觉得他们象父女吗？”魏然指着不远处亲密相拥的两个人说。她的语气很有些愤世嫉俗，章琰看着她笑笑，这样的搭配司空见惯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还有那个胖子，穿的花里胡哨的，看着像一般人，平时说不定会穿得一本正经的在主席台上做报告，大谈反腐倡廉呢。”魏然手指着另一个胖子，他手上戴着金光灿灿的手表，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衬衣，拿着手机正在不停的讲着，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味道。

　　胖子旁边是两个小孩在挖沙子，一个养尊处优的妇女正表情讨好的看着胖子。

　　“你要说明什么？”章琰觉得她意有所指。

　　“我想说，平时看到的人，并不是真实的。生病久了，一时感慨而已，我们要珍惜眼下的时光。”魏然不看章琰，脸上表情很自然。章琰没说话，躺倒了身体，让阳光暴晒着他。就象魏然说的，总是在屋里面待着，身体都快要发霉了。

　　几天里，章琰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魏然，她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

　　“今晚就是三十了，我去买多点菜，再买副对联贴上，有个过节的气氛。”章琰大年三十一早就要出门。

　　“不要买对联，我不喜欢。”魏然坐在沙发里，对他摆摆手拒绝了买对联的提议。

　　“那好吧，你有什么特别要买的吗？”章琰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坚持。

　　“你早去早回。”魏然的话又变少了，脸上透着一丝丝的哀伤，看向章琰的眼睛，带着眷恋和温情。几天相处下来，章琰尽心尽力的照顾她，让她除了感动，还有一些亲人的感觉在慢慢滋生。

　　除夕夜里十一点多了，两个人吃着章琰包的饺子，看着手机里的电视，没有太多的交流。

　　爸妈和妹妹，应该在包饺子了，三亚没有雪，看天气预报，河北老家应该下了大雪。章琰看着窗外晴朗的夜空，禁不住想起了爸妈和妹妹。

　　魏然看着手机，思绪也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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