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滨江小区不算高档小区，有12栋楼，每栋分3个单元，一共有36个单元。许小海住的单元是第二单元，属于离保安室，离大门都很近，相对的，有些楼就离门口很远。

　　干保安半年了，里面的住户基本都认识许小海了，许小海也认了个大概，也有关系特别好的，那就是住在离保安室最远的十二幢楼三单元601室的嘟嘟。

　　嘟嘟是网名，真人是个男的，一个二百斤的大胖子。除了每天的上下班，在休息日基本都宅在家里不出门。

　　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之前每隔一段日子，准确地说，是只要哪边有开漫展的时候，嘟嘟都会去，并买回来一大堆周边。那天，嘟嘟扛回来的周边是印有许小海最喜欢的漫画主人公的图案的纸袋。进门口的时候，纸袋的手环突然崩了。一摞同人漫、几个手办、还有一堆许小海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用来干嘛的周边散了一地。许小海上去帮忙拾起，嘟嘟满头大汗，边道谢边显得有点局促。

　　“我以前也超喜欢这漫画的。”许小海试图缓解俩人之间的尴尬，然而他却发现散落的东西中，有一大叠，都是一个女生的签名照，虽然那个女生几乎每张照片都换了个cos装，但许小海还是认出，那都是同一人。

　　“这……”许小海把一张飞的远的照片递给嘟嘟，嘟嘟一把抢过，像珍宝一样小心收好。

　　“你喜欢这姑娘呀？”

　　嘟嘟一下子羞红了脸，收拾好了东西，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许小海从未见过嘟嘟有身手如此矫健的时候。

　　后来，两人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在许小海值班的时候，嘟嘟见到他都会打声招呼。嘟嘟在一家网络公司做视频剪切方面的工作，一个人生活在浣城，兴趣爱好就是宅在家里打游戏，看漫画，出门除了买食物跟日用品就是去漫展，最喜欢的人就是那个人称“沐沐酱”的coser。

　　对了，要数许小海最惊奇的，那就是嘟嘟有个与本人超不搭配的真名，他的真名叫，杜玄清。还有就是，嘟嘟有给许小海看过他高中时期的照片，嘟嘟说，那时候他的外号还不叫嘟嘟，叫校草。

　　岁月……有时候，真的不是很友好。

　　“这个给你，”某天嘟嘟去完漫展，深夜回家时，看好看到许小海在值班，“你之前说喜欢这漫画是吧？”

　　许小海接过手的东西是那个漫画的主人公的正版手办，他一看就知道，这价值不菲。

　　“哇，谢谢，这是送给我的？我超喜欢……”

　　“叫你跟我去漫展你也不去，你这哪叫喜欢啊？”

　　“哈哈……”许小海挠了挠头发，打着哈哈，“长大了嘛……说自己喜欢这些东西，总觉得有些羞耻。”

　　“喜欢，就是喜欢，”嘟嘟认真了起来，“你喜欢一个人或者一样东西，你就要表达出来，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喜欢是你的，也是你喜欢的，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杜兄所言极是……”许小海定了定神，“那你今天也对沐沐酱表达你的爱意了吗？”

　　“当，当然了！”嘟嘟的脸红了起来，“不说了，我回去睡觉了。”

　　“嗯嗯，晚安，祝你梦到沐沐酱。”许小海坏笑着。

　　在嘟嘟走后，许小海捧着那个装着手办八角尖尖的盒子，半天没有撒手。自己原来的房间里，有一个柜子，里面装满了心爱的手办，他曾经也是诚实过的，喜欢什么就攒钱买什么，喜欢谁就呆在谁的身边，毫不遮掩。

　　八

　　许小海察觉到，这些天的嘟嘟有点奇怪。

　　原先只是以为，是自己的排班错过了嘟嘟上下班的时间，但日子久了，许小海发现，嘟嘟好像，辞掉了工作。他上网搜了一下，果不其然，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那个沐沐酱，宣布退出cos圈，就要嫁人了。

　　许小海准备找个机会，好好跟嘟嘟聊聊天。但就在这天凌晨时候，只是上了个厕所的时间，自己的桌子上，又出现了一封信。跟之前那封一模一样，封面上写着：许小海收。而信里面则是写着：

　　火灾只是个开始。

　　许小海攥紧了拳头，憋住了呼吸。

　　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小海，你上完厕所了吗？”

　　是一起值班的小陈的声音，一下子把许小海拉回了现实。

　　“上好了。”

　　“我在巡三四单元，你等下去一二单元啊。”

　　“好……对了，小陈。”

　　“嗯？”

　　“你走的时候，有什么人进来过吗？”

　　“没有啊，怎么啦？”

　　“没什么……”

　　跟之前那次一样，许小海翻查了监控录像，一无所获，这信，就像是凭空生出来的一样。

　　巡夜原先是许小海再平常不过的工作，但因为刚收到了第二封信，许小海觉得这凌晨的小区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异常诡异，总觉得有人在身后一直看着自己。

　　“窸窣——”许小海感觉路边的树传来声响，他咽了咽口水，将手电照向那边，走了过去。

　　“谁？”许小海喊了声。

　　“窸窣窸窣——”

　　许小海加快了脚步，随着那个声音，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喂，站住——哇啊——”就在许小海快到看清那个人的时候，绊了一下，本来无碍，坏就坏在摔倒的时候，左腿刚落在一块不小的石头上，让许小海一下子疼得叫出了声。

　　那个人影停了下来，像是犹豫地愣在原地。

　　“喂！”许小海把手电照向那边，踉跄着起身。

　　那个人影又一溜烟地跑走了，这次追不上了，也不用追了，许小海清楚地认得了，跑得如此矫健的胖子，这小区里就只有一个。

　　在认得了那个人是嘟嘟后，许小海松了口气，左腿的痛感又一次涌了上来，他俯身拉起裤腿，发现已经流血了。

　　“喂，小海，你那边没事吧？”对讲机传来小陈的声音，“我刚到保安室就看见你一直停在那边，怎么了？腿受伤了？”

　　“没事，就摔了一跤，不严重。我这就回来。”许小海咬牙着，尽量走得正常。

　　“真的没事？要不我来扶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那好——”

　　正当许小海好奇小陈的声音怎么戛然而止的时候，自己的左手突然被抓到了一个人的肩上。

　　“江心！你，你真的练过轻功吧？”许小海吓得够呛，不知什么时候，江心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身旁。

　　“那啥，我自己可以走，别这样，显得我娘里娘气的。”许小海嘟囔着，想挣脱，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江心牢牢抓着，江心的另一只手则是环抱着许小海的腰。

　　江心没有转头，像是低叹了口气，“你别动，你再动，我就背你。”

　　“啊？”许小海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也不想让同事看到你被一个男人背吧？”

　　“嗯……”一向话多的许小海开始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还是说你想让我抱你？”

　　“不不不不不不，就这样，就这样吧。”许小海用全身气力拒绝着，看了眼江心的侧脸，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保持着这个姿势。

　　两人无言走了段路，走到二单元时，江心放开了许小海，许小海也终于松了口气，刚想说“你先回去休息吧”之类的话时，毫无征兆地，自己的对讲机被江心抢了过去。

　　“他腿受伤了，请假。”

　　“啊——哦——好。”对讲机那头的小陈显然也有点茫然。

　　“喂，我没说请假啊！”许小海试图想抢过对讲机，但江心并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喂，江心，你别这样自说自话啊。你知道夜班是有补贴的吗！我只要在保安室再坐几个小时，就有——哇，你放开我啊，你是不是有病啊？”

　　就在许小海有些着急的时候，江心一把扛起来自己，走进了楼房，打开电梯。

　　“江心！”许小海知道自己的力气本就不如江心，又加上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的脚还受伤了，只能换个策略，“江心大哥，有话好说啊，这也有监控啊，要是被小陈看到，我之后怎么面对他啊！”

　　江心没有回答，不管许小海说什么，硬是把他扛进了家，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

　　“完了，全完了，”许小海的表情已经木然了，“本来吧，就因为沈星辰的嘴碎，这个小区里已经对我的性取向有风言风语了，这下，实锤了。”

　　“我记得三单元有个妹子，对我挺有好感的，人长得也可爱。”

　　“她还经常偷偷给我送酸奶。”

　　“小陈该怎么看我，班长该怎么看我，妹子又该怎么看我。”

　　“以后跟沈星辰摊牌，都没有底气了——”

　　“哇，痛啊！”

　　许小海一直碎碎念着，江心已经找来了医药箱，蹲着给他上药。

　　许小海的腿上本就是伤痕累累，又来了个新的伤口，加在一起，颇为壮观。

　　江心听到许小海喊疼，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些，看着他腿上的新伤旧伤，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们都说伤疤是男人的魅力，你是不是被我的男性荷尔蒙震撼到了？”说着许小海还把腿抬了抬，神色中满是自豪，跟刚才还一副幽怨的他，判若两人。

　　“你这伤，是那次车祸留下的？”

　　江心把伤口用纱布包好，边问边收拾，许小海则是放下裤腿，又觉得碍事，开始脱起了裤子。

　　“嗯，差点见阎王了。那时还钉了很多钢钉钢板，现在阴雨天还疼着呢——”

　　“读军校那会儿？”

　　“嗯。对了，你说这伤应该没问题吧？我不想连保安都没得做啊——”许小海脱下了裤子，开始脱上衣，制服因为摔跤，都弄脏了，“等下。”

　　脱了一半，许小海才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出车祸了？你怎么知道我读军校？”

　　“我他妈都说了我不是许小海了！”许小海把衣服脱下，懊恼地叹气，“你这人干消防屈才了，去做刑警吧。”

　　江心把医药箱放回原处，回头就看见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的许小海正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江心愣了愣，眼神停留在许小海的左侧腰腹处，那儿，也有个淡淡的疤。看上去年代很久远了，不仔细看就不会被人注意到。

　　“我去睡觉了，你也好好休息，”临进房门的时候，江心停顿了一会儿，嘱咐道，“伤口别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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