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午开的结业典礼上，我并没有看到辛宇宙一家的身影，由于典礼事情很多也很混乱，我也找不到个空隙打电话询问一下。
下午开完本学期最后一个会，老师们便正式进入到寒假了。
按照惯例，班主任们在寒假时候得抽几个学生进行家访，并且做好记录。但陈老师说，我们低年级的，并没有这种硬性要求，可做可不做。
在下班后，我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辛大地。
“我……我忘了，”辛大地像个孩子一般，跟我认错，“最近有点忙，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
“那成绩报告单……”
“明天我给你送过去吧，”我看着学生资料册里，辛宇宙家的地址，与我明天跟宁可约的地方很近，就顺口说道，“挺方便的。”
“是吗？那太好了……”
然而第二天，当我站在辛宇宙家门前，贴着的“房屋出租”的纸条，目瞪口呆。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宁可给我发了信息：小瑜，我临时有个会要开，我们约的时间往后推吧。
好。我回复道。
之后我又打通了辛大地的电话。
“那是旧地址……”辛大地解释道。
“那你们新家地址呢？”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做了大半个小时的公交车，远离市区，到了一个之前都没去过的小镇子。
我好像快到站了……在到达目的地前，我发了个信息给辛大地。
那么快啊，我马上过来。他回道。
我下车之后，在站台上看见了辛大地，他靠着广告牌，见我下车，把手中的烟灭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辛大地走上前迎接我。
“没，没关系……”
“反正你放寒假了也闲着是吧。”辛大地笑着。
“那也没有那么闲……”我嘀咕着，跟着他走了几百米，到了他所谓的“新家”。
那是一栋正在建造中的房子，一共有两层，从外面看，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样子。门前堆满了水泥跟木材。
我跟他进了屋，他领我进了左边的一个房间，一眼望尽，里面有张床，有个衣柜，还有一张桌子跟一把椅子。
“呃……”
“呃……”
显然我跟他都有点尴尬。
他把椅子从桌下拉了出来，“你坐这儿。我帮你去倒杯水。”
“不用了……”
不管我的拒绝，辛大地还是去外面给我倒了杯热水，之后坐在床边，跟我面对面交谈。
“呃……奕老师，你来的目的是？”
“喔……”我从包里拿出了辛宇宙的成绩报告单以及三好学生的奖状，“这个，你给辛宇宙吧。他这次期末考了个双百呢。”
辛大地起身接过后挠挠头，“可是宇宙跟他妈已经走了。”
“啊？”
“宇宙考完试那天，他们就走了。”我仿佛听到辛大地轻声叹气。
“这样……这样啊。”于是我这趟之行的目的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我看着窗外，望去是一片片已经枯黄的田地。这里人烟稀少，我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这房子是你造的啊？”我问道。
“对啊，之前还叫了些朋友来帮忙的，到年末了，都忙，现在主要是我一个人干。”
“哇，”我由衷感叹，“厉害啊。”
“我就是为了这去学的土木嘛，”辛大地看着水杯，若有所思，“一直想着给家人造个房子，说来可笑，房子还没造成呢，家人没了。”
“呃……”我拼命在脑中搜刮着安慰的词语。
“但房子还是得造，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说是吧，奕老一不对。”
“嗯？”
“你现在不是宇宙的老师了吧，我也不用叫你老师吧。”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无奈地笑笑。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那个，”我低下头挠了挠耳后，略显局促，“之前……我喝醉那事，我还没跟你道谢呢。”
“喔，你终于想起来了啊，”辛大地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看笑话的样子，“那你请我喝酒，还作数么？”
“作数，作数。”我点了几次头。
“那就好。”辛大地笑着说道。
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后，我离开了那里。
辛大地送我到了车站，一直目送到我上车，再等车开了之后才转身离去。
“小瑜，你在哪儿呢？”在公车上，宁可给我打电话。
“我在去市区的路上。”
“那个……”宁可语气中有些犹豫。
“怎么了？”我问道。
于是我第二次来到宁可的办公室。
我一进去，就见她在打电话，好像是工作上的事。
我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宁可挂掉电话，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今天本来是休假的啊——”宁可哭丧着脸，“还想着跟你去逛街买衣服的呢。”
“没关系啦，反正我放寒假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借用了辛大地的话。
“寒假！”宁可突然眼睛冒光，“你怎么那么幸福啊！”
“我才想问你，怎么突然工作就忙起来了？”这的确不像宁可。
“咳——”宁可清了清嗓子，端正了坐姿，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牌子。牌子上写了：
项目经理
宁可
“哟？”我满脸问号，“这是升官了？”
宁可故作慎重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就走上仕途了。”
“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唉，”宁可突然泄气，“对啊，其实我现在也不感兴趣。”
“那怎么？”
“没办法啊，宁定不干了嘛，”宁可手托腮，“以前我之所以能那么优哉游哉，全是因为家里生意有他在。”
“嗯，”这点我倒是清楚，“那他怎么会不干了？宁定不像是那么任性的人啊。”
“我让他不干的，”宁可慢慢说着，“我记得他从小，就爱做衣服，一个大男人爱做衣服，说出去怕周遭人笑，所以他就一直偷偷摸摸的。曾经我也一度以为他放弃了这个爱好呢。”
“然后呢？”
“我的婚纱不是他做的吗？”宁可停顿了一下，“小瑜，我从小就没有在某个方面特别擅长。所以我很羡慕那些有天赋的人，我觉得如果有条件的话，那些天赋都不应该被浪费。”
“嗯？”
“于是我就把他‘勉强在做’的工作都揽过来了，虽然……有点难啦，”宁可有些不好意思，“我还在学习中呢。做了才发现，宁定真是不容易。”
“那你哥呢？”
“他？他应该忙着办各种手续、签证之类的吧……就要去意大利念书了，要忙的事挺多的。”
“哇——”我不自觉发出一声长叹。一是感叹宁定的勇气，二是欣慰兄妹俩关系的缓和，最重要的是，这是我跟宁可认识那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她变得成熟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受到结婚的影响……宁可，好像先于我，变成了一个大人。
可恶啊。
隔了很久，宁可一脸认真地望向我：“小瑜，你也是属于有特殊天赋的人啊。”
“啊？”
“你画画不是挺好的吗？”
“啊……我……算了吧。”
“你也不用想着去成为大画家呀，我是说，我感觉，画画也许是你的一个出口。很多时候，你都像一个高压锅，我是眼睁着看你快要爆炸，却无能为力——”宁可描述着。
“小可，你说得夸张了。”
“那，我换个说法。你有一个月的寒假，我公司临近年末忙得要死，你又没有别的朋友，还没有男朋友——”
“喂。”
“你就当找点事做嘛。”
年末了，都说新年新气象。环顾我周围的人，仿佛都在努力地向前进，对我确实产生了莫名的压迫感。从某些方面来看，这样的我，算不算仍存在着些许的上进心呢？纵使，我曾一度觉得，即使身在泥沼，无法迈步，也能木然地看着这个世界，像是没有我的存在过那样，反而令我最是轻松。
亲爱的神，在与你相遇的这短短半年时间里，我居然生出了想要跟上身边人脚步的心，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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