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

　　于博远坐在驾驶位上，拨通展鹏的手机号码。

　　“干嘛呢？”那头传来展鹏嘻嘻哈哈的声音。

　　“有空没空？”于博远靠在椅背上，手指不断敲着方向盘。

　　展鹏从他声音里听出他很不开心。

　　“哎哟我的那个喂！不对劲不对劲，这声音听着火气不小啊，谁这么有本事，把我们宠辱不惊的于总气成这样啊？”

　　“有空没空，少扯犊子。”于博远爆了句粗口，把车内空调调低两度。

　　展鹏极少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知趣地收敛起来，正儿八经说道：“别人找没空，咱们于总找，那必须有空。怎么着，找哥们儿干嘛？”

　　“夜瑟去不去？”

　　展鹏一拍大腿，“去！我了个去！这大晚上的，咋想到要去夜瑟浪一把了？”

　　夜瑟是星海出了名的夜店。

　　“哟，还别说，出去浪一浪，烦心事全忘！。”

　　“德性。”于博远抬手看了看表，“自己过去还是我来接你？”

　　“自己去，得嘞，夜瑟门口见啊。”

　　然而，让展鹏无比失望的是，从进去到出来，于博远在“夜瑟”里总共待了不到二十分钟。

　　站在路边抽烟的时候，于博远心里那股火，顺着每一口吐出的烟气导了出来。

　　最后一口抽完，那股火熄了。

　　他用一根烟的时间，明白了自己到底在跟谁较劲。

　　起先他觉得自己是在跟简昕然较劲。

　　简昕然跟余小柔较劲，然后借着余小柔，跟自己较劲。

　　再然后，轮到自己跟简昕然较劲。

　　直到刚才，于博远终于发现，其实，他是在跟自己较劲。

　　简昕然的一颦一笑，一哀一怒，他看在眼里，这些表情在她脸上比其他任何女人都要生动，更能轻松触发他暗自布在心里的机关。

　　在她之前，多少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被这机关堵死前路；

　　在她之后，多少对他痴心不悔的女人被这机关斩断情丝。

　　唯独她，唯独她简昕然，就是有本事破译那些机关的密码。

　　她不仅再次破译了机关密码，还胆大妄为地给他埋下了新的机关。

　　于博远想起她曾经对杜洋的嫣然一笑。

　　他发现，只要她对别的男人笑，新的机关就会启动，摔碎他悬在心里的醋坛子，将他淹没在排山倒海的嫉妒里。

　　今天，他又发现，更过分的事情来了。

　　哪怕是她无理取闹，她咄咄逼人，他都拿她没办法。

　　他能怎么办啊。

　　再生气，还不是得吻她脑门一下，才离开？

　　似乎某种名为“深爱”的感情，正在悄无声息地蚕食他。

　　他隐隐明白，一旦被这种可怕的“深爱”控制，自己将会产生哪些可怕的念头。

　　比如，就这样吧，跟她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比如，夫妻之间不都这样么？吵吵闹闹过一辈子，忍一忍就好啦。

　　再比如，离不开她了，也许这辈子都离不开她了……

　　于博远打小就知道，这些念头有多可怕。

　　开车回去前，于博远给展鹏发了条简讯，祝他玩得开心。

　　他把中途退场的理由传达成身体不适。

　　总不可能直接跟展鹏坦白：

　　他来“夜瑟”就是在跟自己较劲，他已经跟自己较了大半天的劲。

　　但现在终于想明白……当一个女人掌握了一个男人内心的机关，那么这个男人跟谁较劲都没用。

　　他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跌进深沉的梦里。

　　试一试看还能不能梦见，一个姑娘曾经留给他的，专属于他的，嫣然一笑。

　　简昕然怀孕之后，浮肿之后，他就无比怀念这个笑。

　　他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所以他告诉展鹏，自己不太舒服。他知道展鹏会相信的。

　　尽管他的身体从来都健康得很，难有病痛，但他在“夜瑟”时，一滴酒也没沾。

　　当时展鹏大声问他是不是有病，来夜店不喝酒。

　　他沉默着，甩给展鹏一个“老子今天病得不轻”的脸色。

　　展鹏没再管他。

　　朋友熟到这个份儿上，这时候多一句解释，多一句劝慰，都是累赘。

　　展鹏肯定知道他不舒服，也肯定知道他是心里不舒服，而不是身体不舒服。

　　回到家。

　　门口留了夜灯给他。

　　换鞋的时候，于博远看着夜灯下自己的影子。

　　影子在暖色的暗光下变得模棱两可。

　　他猛然想到，站在门口的人，是他，地上的影子，也是他。

　　站在门口的人，不断告诫他，摆脱那些可怕的念头吧，一辈子？傻子才会被婚姻束缚一辈子。

　　地上的影子却用一种缥缈的声音向他传达，试一试吧，试一试又何妨？

　　简昕然多漂亮。

　　即便怀孕了，也不影响她的好看。

　　你不还总想在梦里重温她那个嫣然一笑么？

　　等她生完孩子，褪去浮肿，那种嫣然的笑容，能看一辈子呢。

　　猛地摇了摇头，于博远往楼上走。

　　主卧里一片漆黑。

　　于博远感觉得到昕然就在，但也知道，她肯定没睡。

　　……

　　“对不起……”

　　那个吻结束后，昕然带着哭腔说。

　　她知道错了。

　　如今他能给她的，也就这么多了。

　　耍点手段玩点浪漫，也算是无聊生活的调剂品不是？

　　他愿意跟她玩这种把戏，证明他还是有点人性不是？

　　否则就会让她守活寡了。

　　他也没这样呀。

　　所以，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契约夫妻做到这个份上。

　　好多次，都差点以假乱真，把自己给骗了。

　　“傻瓜。”于博远在她耳边呢喃。

　　声音好听得能让她再次怀孕！

　　“我再也不提余小柔了。”昕然抹了抹泪，保证。

　　“随你。”

　　于博远想好了，管她提不提，都不想再因为余小柔跟她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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