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看了她许久，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反倒走到客厅中央，抬手把那块盖着什么物件的红布拉了下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把这个送来给你。”

　　居然是那副《掌珠》

　　江宁婉有些诧异：“赵思颖不是说，你要把这副画送给她当嫁妆的吗？”

　　莫思远出价出到三千万，他都不肯卖。

　　果然很是看中那个女儿呢。

　　“这幅画，原本就是给你的。”

　　赵煜说：“我一直都不知道思颖对你有那么深的敌意。”

　　“不知道？”

　　江宁婉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她其实对那副画并没有什么兴趣。

　　当时听见莫思远出价越出越高的时候只觉得肉疼。

　　现在看着赵煜，感觉也有点复杂，“你自己的女儿什么样，你会不知道？这话骗骗你自己还行，你随便找个人问问，谁会信啊？”

　　赵煜没说话。

　　眼神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可这是在莫家。

　　江宁婉一点也不怕他忽然生气，就把她赶出去，“她妈就是小三上位，教出来的女儿能有多好?难道你还指望她们对我有多好吗？”

　　那么年的委屈。

　　说不难过，是真的。

　　只是现在，有莫思远站在她身边。

　　有一直嫌弃她，却一心为她着想的母亲，江宁婉在赵煜面前，也是底气十足的。

　　赵煜看了她许久，最后只憋出一句，“……是我不好。”

　　江宁婉有些傻眼了。

　　这个男人或许是真的老了。

　　以前的赵煜，只会觉得有她这样的女儿丢了他的脸，非但不聪明，而且只要她一出现，那些人就对他新的婚姻指指点点。

　　因为江宁婉和赵思颖说是同一年出现，那些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他的问题。

　　可他现在……

　　居然会说自己不好。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江宁婉拉着莫思远的手，很是疑惑的问道。

　　莫思远笑了笑，没说话。

　　江宁婉有些纠结，和他小声咬耳朵：“我以前做梦的时候，老是这么大声指责他来着！每次还没爽到，就被他叫人赶出去了……”

　　“他不会了。”

　　莫思远伸手摸了摸她。

　　他的姑娘早已经长大，心性却一如年少时单纯率真。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对他纯良如昔。

　　对着别人的时候，也可以身穿铠甲，浑身带刺。

　　“婉婉。”

　　江晴也看不下去了，“我找思远有点事，你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这个他，指的是赵煜。

　　江宁婉本来是不太愿意的，但是一对上江晴的目光立马就怂了，“哦”了一声，依依不舍的目送莫思远上楼。

　　又忍不住说了一声，“别什么都说啊。”

　　其实莫思远比她知道分寸多了。

　　可她就是会忍不住，多和他说句废话越好。

　　“听你的。”

　　莫思远的声音轻轻的萦绕在她耳边。

　　江宁婉有些脸红。

　　连自己要单独和赵煜待在一起，都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小姐还是喝蜜瓜汁吗？”

　　李管家站在门口问一句。

　　“对。”

　　江宁婉最近迷恋蜜瓜汁，不光是味道，这个蜜字也特别符合她的心情。

　　“你们昨天……”

　　赵煜大概是在组织语言，一开口就被江宁婉打断了，“你要问什么啊？以前你都不管我，现在有什么好问的啊？”

　　她一直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

　　尤其对方，还不在她顺眼的那一挂里。

　　赵煜的脸色顿时有点挂不住了，“婉婉，我是你爸！”

　　“我被思颖欺负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江宁婉托腮看着他。

　　她被莫思远养的很好，一般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已经尝遍酸甜苦辣，懂得如何收起自己的利爪，在这个世界里用微笑和好脾气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只有江宁婉。

　　越长大，反而越骄纵。

　　她和那些人，唯一的不同。

　　只是因为她有莫思远。

　　这些都和赵煜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沉默许久，开口道：“婉婉，你已经长大了，没有必要总是把小时候的事情拿出来说。思颖再不好，她也是你亲妹妹，就算你不喜欢她妈妈，当初的事情，也不能把过错怪在她身上。”

　　赵煜大概觉得自己此刻正在耐心十足的劝解。

　　江宁婉很认真的听完了，“可我们之间，没有别的可以说了。我对你记忆，也就只有小时候在赵家被赵思颖欺负了，你非但不管，还任由那个女人护着赵思颖。”

　　她的记性其实真的不太好。

　　可是有些事，就是莫名其妙的记了那么久。

　　江宁婉从来都没有和人说过，但是这种小时候缺憾，可能就是没法轻易抹去的。

　　“赵先生。”

　　江宁婉很是客气的喊她，“你该不会是以为送我一副价值八百万的画，我就会感动的痛哭流涕，和赵思颖那些人一样哭着喊着来抱你的大腿吧？”

　　赵煜第一次觉得，这个天性单纯到有些愚蠢的女儿，是那样的陌生。

　　陌生道让他没办法说话。

　　江宁婉微笑道：“那你未免也看不起莫思远了。”

　　“他对你……真的就那么好？”

　　赵煜已经无法在自己和女儿的关系上说什么，只好换了个话题。

　　“当然。”

　　江宁婉笑起来，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眸子好像都会发光。

　　而赵煜从未给她这样发自内心自豪骄傲的资本过。

　　“……好。”

　　赵煜发现自己除了这个字之外，没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

　　江宁婉觉得这个人挺奇怪的。

　　从明天见面的时候就和以前不太一样。

　　但是她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父女两没有可说的，一起坐着，也显得有些尴尬。

　　江宁婉抬头，朝楼梯口看了两眼。

　　也不知道江晴把莫思远叫去干什么。

　　这么久了，都没说完。

　　“那你们好好的。”

　　赵煜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江宁婉：“哦。”

　　她喊“李叔，送客”，赵煜和李管家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看的江宁婉心情都有点复杂了。

　　“看什么？”

　　莫思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了，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江宁婉猛地扑进他怀里，抱住他，“我跟你说……赵煜可能得绝症，他刚才看我那个眼神……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帕金森不算绝症。”

　　莫思远说：“只是他可能不能继续画画了。”

　　这大概是父女之间特有的心里感应。

　　明明赵煜什么都没说。

　　江宁婉又是反应那么迟钝的人，竟然都能意识到他不对劲。

　　“还真的……身体不好了啊？”

　　江宁婉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转头看着那副掌珠，呆愣了许久，“那他刚才……我好像说话挺过分的……”

　　赵煜那副样子。

　　应该挺伤心的吧。

　　“没事。”

　　莫思远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要是表现的很乖才反常呢，他既然没告诉你，大概是不想你担心，你就继续当自己不知道吧。”

　　江宁婉感觉有点复杂，“可你们就知道。他就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所以都不告诉我是吧？当我会可怜他吗？我只关心他的手废了，这幅画能不能升值!”

　　她说着说着，眼眶忽然红了，眼珠里在里头打转，波光盈盈的。

　　“谁要担心他啊！”

　　江宁婉趴在莫思远，狠狠的吸了吸鼻子，“我才不担心他呢！”

　　父亲再不好。

　　她也只有那么一个父亲。

　　可以表面说难听的话刺痛他，可以不高兴了转头就说。

　　可心里，到底是希望他健健康康的。

　　“他没告诉我们。”

　　莫思远气轻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是他昨天忽然让你去画展，我随手查了一下，方才妈叫我上去也是为了问这件事！”

　　“顺手查？”

　　江宁婉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顺手什么顺手！就喜欢没事找事！”

　　莫思远叹气：“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

　　江宁婉抬头瞪着他：“认错态度太好，太假了。”

　　莫思远摸了摸她的脸，“那……你晚上再罚我？”

　　“走开啊！”

　　江宁婉推了他一把，再说那么惆怅的事儿呢，他忽然来这么一句，瞬间就颠覆了她原本的心情。

　　晚上罚他？

　　真的不是她自己找罪受吗？

　　“闹什么呢？”

　　江晴的声音忽然从楼梯口传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江宁婉吓了一跳，立马就从莫思远怀里出来，自己站好，“没……没什么。”

　　莫思远就比她好多了。

　　这男人神色如常。

　　一点也没被吓到。

　　江晴慢慢的走了下来，“人走了？”

　　江宁婉：“走了。”

　　“你过来。”江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大有秋后算账的架势。

　　江宁我那磨磨蹭蹭的，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莫思远。

　　“看思远干什么！”

　　江晴道：“是我叫你，不是他叫你。”

　　“妈……”

　　江宁婉蹦过去，拉住她的手臂晃了晃，半是撒娇，半是坦白道：“我一不小心，把哥哥给祸害了。”

　　江晴眉头一挑。

　　莫思远走过来，搂住她的腰，笑道：“我被祸害的甘之如饴。”

　　这两人站在一起，好似时光刹那停留。

　　江晴有些晃神。

　　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抵良缘天成，便是什么都拦不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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