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Jack,我又来看你了,今天感觉还好吗?”
回答卫医生的依旧是死一样的沉寂。已经七天过去了,整整七天陆云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滴米未进,全靠医院的营养液吊着命。
她看着眼前这个才28岁的男人,忽地感觉有些许心闷。她看过他的病史,先天性口吃、左侧胸肋处粉碎性骨伤、痛风后遗症……
作为一名医生她再清楚不过,以上每一条加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个不可小觑的大问题,会给平日里的生活带去无尽的痛苦和烦恼,而陆云却集于一身……
不仅如此,现在除了这些,他原本俊俏的脸上又被划上了一道狰狞的伤疤,更为严重的是,他的心理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卫医生不知道陆云经历过什么,却非常地确定,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是的,很不好。
卫医生走近陆云的病床,低头例行检查着他的伤口。
在查看陆云脸上刀疤愈合情况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今天上午,有个叫苏果的女人来找过我,她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陆云听到“苏果”二字脸部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涣散的瞳孔慢慢紧缩起来,然后开始聚焦。他全身紧绷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卫医生,震惊的模样看上去有点让人心疼。
门外是两个执勤的警察在蹲守着,病房内也安装有监控。按照法律来说,不管是医生还是家属,他们都不允许悄悄带东西给陆云。一经发现,轻则警告处分,严重的话还会因此被拘留教育。
可卫医生却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她是研究人的心理的,越研究到后面她越发现,有时候自己都有点搞不懂自己的行为了。
就像现在,她明明可以先请示警察,得到允许后再将字条光明正大地拿给陆云看,可她偏偏不想如此做。
她觉得陆云和苏果之间的感情充满了一种神秘感,她也想用这样一种秘密的方式,直接让陆云看到那张字条。
卫医生是个聪明的人,她将背部对着病房的门,然后找了个恰巧可以遮挡监控却又不挡住陆云视线的角度,将手中的病理报告翻到夹有字条的那一页。
陆云深邃的眸子里开始显现出柔情,他看着字条,里面只简单地写了一行字:
我会一直在临江府等你——苏果。
每个字都一划一笔写得很重,只一眼他便认得,这是苏果的字迹。
和她的人一样,简单、端正,字里行间还隐隐透着股倔强。
陆云早已心如死水的心开始泛起了涟漪,他微张着嘴,忍不住伸出手去,用指腹触摸上了“苏果”二字。
她说,她会一直等他。
卫医生看到陆云的眼神后会心地笑了,她能感受得到,陆云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她才慢慢地将病理报告合上,对着陆云说道:
“你看,这个世界里还有在意你的人,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要让那些人担心你。”
陆云虚弱地放下还被插着吊针的手,他哽咽了几下喉咙,终于开口沙哑地问道:
“她……还……还好……好吗?”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陆云第一次开口,音色低沉而又苍白。卫医生欣慰地笑了,她没有直接回答陆云的问题,而是说道:
“如果你真的挂念她,那就努力活着,等出去后自己去瞧她。”
陆云又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答应的事已做到,陆云的病情也得到了突破,卫医生高兴地将病例报告抱在胸前,对陆云说道:
“我还要去看其他的病人,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哦,对了,听说今晚食堂会有粥食,我到时候让人给你带些过来。”
卫医生说罢就笑着走了出去,病房里又只剩下了陆云一人。
病床旁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一个台历,陆云侧过头,眼神集中到了台历上。
已经380天了……离出狱还有将近两年,可苏果却说:她会一直等他。
一直。
陆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想到了苏果的性格,和他一样,认定的事情,执拗得像头牛。他忍不住抽动了下身子,双手搭在两侧,用力地暗握成了拳。
苏果在美国待了五天才回国。下了飞机,她没有直接回工作的城市,而是去了杭州。
又是一年二月天,她一个人来到曾经和陆云一起逛过的法喜寺,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了门前的两株桃树。
今年的春来得有些早,苏果看到桃树上的花有些已经开败,白色花瓣变成了黄,粉色花瓣褪成了棕。
她一时迷离了双眼。当初陆云在时,她怎么就没注意到,桃树上除了争相斗艳的花骨朵,还有这些凋残的花瓣呢?
踏过木质门槛便是大殿,佛堂依旧沉淀着一股长年累月的佛香,佛祖高高在上地位于大殿正中,慈眉善目地笑看着众生。
苏果想起了当日对着佛祖求的愿:一生一世一双人。都说心诚则灵,苏果当日用尽了虔诚,换来的却是故人不在,佳人已老。
她曾听不止一个老人说过,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顺心,总会遇到一些有的没的烦心事和错误的人。可上天是公平的,它不可能一直让一个人走厄运,混头的事经历得多了,往后的路自然而然会否极泰来。
这是老人家用一辈子悟出来的道理,以前苏果从未去怀疑过,哪怕她当时被初恋脚踏两只船,她内心深处依旧认为着,总有一天,上天会眷顾她。
可是现在,她开始不信了,不信命运,更不信所谓的佛。
苏果一脸凝重地望着佛像,眉头皱成了结。她在心底里开始质问:佛说善有善报,她自认为平生没做过什么恶事,为何她和陆云却会落得如此下场?!
就在苏果眼神开始变得凌厉的时候,一个穿着黄色袈裟的僧人从大殿里侧的暗间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鸡毛掸子,和苏果打了个照面。
他是一个负责打扫佛堂的小和尚,自小便在法喜寺长大,常年接触拜佛之人,却从未在佛堂见到像苏果这般凶神恶煞的香客。
小和尚一手放在胸前作着揖,对着苏果拜了拜,忍不住劝导着:
“阿弥陀佛,施主看上去有心事,可否说给和尚我听听?”
苏果从自己的思绪里被拉回了现实,她看了眼身前不远处的和尚,忍不住挑了挑眉,心想:“哪儿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和尚,一开口竟然要我将心事说与他听。”
情爱之事,他一个出家的僧人,又岂会懂得?
苏果并不想和他费口舌,她又看了眼高高在上的佛祖,然后转身便欲离去。
谁料那个小和尚是个死脑筋,他看见苏果要走,立马跑了过来拦在她身前,说道:
“施主,既然来都来了,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佛祖听听,佛祖会保佑你的。”
苏果终于轻蔑地笑出了声,她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小和尚,指着身后佛像说道:
“保佑?你告诉我,什么才叫保佑?让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从小受尽欺凌,尝遍人间疾苦算保佑吗?算吗?!”
话一说完,苏果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飞快地转过身,赤红着脸,大步逃离了大殿,徒留小和尚一人呆愣在原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虽不明白苏果所说之人是谁,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字里行间的那一抹痛意,不诛人,是诛心。
良久,他才对着苏果离去的方向,唤了一句: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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