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我们回头把城南的门面房重新装一下吧。我昨天去问了，隔壁那家网吧不开了，我想把那间也盘下来，一起装一下。”
“这样好啊，现在的门面是太小了，每次集中制版、印刷的时候都拥挤不堪的。”
“嗯，我想把网吧一半的面积隔出来扩大工作区……”
“还有一半呢？”
“看你急的，容不得我把话说完。”冯小致白了杨春梅一眼，“另一半我想了，隔出来专门给你做独立的办公区。你现在租的房子离门店太远，早出晚归的不方便，也挺辛苦，这样你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区，中午可以休息一下，有时候时间晚了不想回也有个地方将就一下。你别看那是半间，其实还蛮大的，放张办公桌再放一张床还能跳舞呢！”
“滚一边去，又没谱了。”杨春梅恶狠狠推了冯小致一把，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喜悦。一年前自己听冯小致的劝说离开家乡来到这座城市谋生，冯小致在她来之前注册了这家印制公司，直接交由她一个人管理，最初的业务主要是集中出版印制冯小致自己的作品。自己在这间小小的公司里从头学起，她知道这间公司与其说冯小致想开，倒不如说她想帮自己，给自己一个既可以落脚又能学得一技之长的空间，收入上也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这个小小公司在她们的共同努力下现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冯小致自己作品的印制和出版，由于业务量的不断拓展，最近又新聘了几个人手，用杨春梅的话讲，小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了。公司人员分工和管理以及具体业务的跟进和落实冯小致完全交给杨春梅去打理，她自己最多是做好营销项目的策划以及财务预决算之类的事儿，美其名曰“这叫一个宏观、一个微观，一个策划、一个行动，分工明确、事半功倍。”杨春梅希望用盈余的资金去置办一些不动产，比如硬货币或者房地产什么的，冯小致对此却不以为然，说那无异于对文学作品的亵渎，她认为，精神的与物质的东西从来就不可能取得合理的价值转换。所以，冯小致只想将业务集中在图书领域。她的愿望其实很简单，或者说是很单纯，就是根据自己对作品的判断和理解定时定期从国内外挑选出不同种类的图书或影像作品，与自己的作品一起印制发行，坚持走直销路线，为那些与自己阅读品味相投的志同道合者们提供一个最便捷、最前沿也最优惠的阅读通道。这就意味着，冯小致打算在自己现有的图书印制公司的旁边再开一家中外图书精品书店，雅号都想好了，叫做“雅致书屋”，还不怀好意地说“便宜姐姐了，不出半分力就占去了半壁江山，而且还是前半壁！”但是，让杨春梅感到非常暧心的是，冯小致却将为自己改善工作和休息环境放在了首位。
“哎，小致，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什么事？”
“你又来了！”
“什么叫我又来了？”冯小致坏坏地看着就要发急的杨春梅。
“你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自己不上心的事总是忘。你故意装忘是不是啊！”
“好啦好啦，逗你呢。还真急了！不就是高中同学聚会嘛。”
“你回不回？”
“我回不回有什么关系，关键你是一定要回的，是吧？”冯小致知道杨春梅一年下来没见孩子几回，很是想念。
“嗯，我是想回去。”
“那就回呗。”
“我想你跟我一起啊。我们高中那帮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几个看得起我，更别说跟我要好了。”
“哼，人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自己种下的因还得自己去承担结果。”
“好了好了，别教训我了。你回嘛，就算陪我好不好，求你。”杨春梅可怜巴巴地看着冯小致。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杨春梅对冯小致的性情拿捏得很准，非原则性问题，冯小致总是愿意尽量与人方便，尤其是对她杨春梅更是如此。
“我当然回。十年了，是一个值得回顾一下的周期。”
机场出口处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的中等身材，戴着一副深边眼镜，儒雅的气质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略显清瘦的体型与他的气质形成恰当的组合；女的属于典型的东方女性，小个头，圆润、活泼的性格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尽显无遗，周身充满旺盛的活力，走起路来一蹦一跳，满头乌发随着脚步蹦跳的节奏不停地抖动。从硕大无比的行李看，这两个人一定是远途而归。
“那，那，在那儿。振振，振振。”女的首先看见站在出口处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禁不住忘情地惊叫起来，丢了手中的行李，直接冲着身影狂奔过去。
“珍妮，哈哈哈！”对于这个小个头女人而言，武振振的体形显得过于高大，一把就被腾空举起，就地转了几圈。弄得周围来往人群慌忙躲闪，还是被这小个头女人小鹿般欢快踢跳的双脚踢了个正着。
“季伟，你小子！”武振振放下仍然欢呼雀跃的小个头女人，对准紧跟上来的那位儒雅男士的肩膀就是狠狠一拳。这个叫季伟的男士此时有些狼狈，左手右手、肩上背上全都是行李，那小个头女人随手扔下的行李，他作为一路的护花使者，不得不绅士地替她一一拾起。
“哈哈，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武振振开心地将两个人一起紧紧揽入自己的怀中。
季伟和武振振同期前往美国，并且在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学院一起同窗共读整整八年，即便武振振最后一年去了公司，也没有妨碍他们之间兄弟般的交往与相处。武振振生性干练，足智多谋，天生一副霸气十足的领军人物气质。季伟呢，则不然，他生性比较安静甚至略显木讷，做事很有恒心和耐力，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既安静又沉稳的性情，使他拥有了一颗缜密且严谨的心，武振振经常在与他开展科研合作或探讨学术问题时感受到他不俗的智慧。
珍妮的中国名字叫史俏妮，在美国大家都亲昵地叫她珍妮或妮妮。武振振和季伟在美国读书的第五年，珍妮才前往美国求学。她在国内读完大学本科，原来只想前往美国继续攻读取得一个硕士文凭便打道回府。结果，用史俏妮自己的话讲是上了他武振振的贼船，感觉跟着武振振搞科研，不拿个博士学位啥的都有那么点儿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尤其无颜面对他武振振。武振振在他们三个当中属于读书最卖命的，他在学院出了名最严苛的导师名下能提前毕业，简直就是奇迹。武振振自己却不以为然，说那是导师要他早点出师去创造社会经济价值。
史俏妮从小家境比较优越，略有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习性，家里人让她去美国读书，一则是想让她接受国外优质的高等教育，另外一方面就是希望她离家远一些，提升一下自理和担当的能力。生性活泼的史俏妮像一只快乐的小百灵，给在异国他乡艰辛求学的同学们带来了很多欢声和笑语，他们疼爱地称她“开心果”、“小百灵”、“洋娃娃”，在共同读书的岁月里大家结下了不是兄妹胜似兄妹的情谊。
但是，史俏妮承认与其他同学间的兄妹情谊，却不承认与武振振之间是什么兄妹情义，至少她自己认为不是，她敢肯定来到美国与武振振认识最多一个学期之后自己便爱上了这个精力旺盛、爽朗干练，学起习来不要命的男同学。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活泼开朗又略显娇憨，武振振的干练、果敢、沉着甚至霸气对自己的天性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征服。于是，史俏妮经过一学期的“预热”，便急不可耐地迈上了爱恋武振振的征途。
“珍妮，我告诉你啊，你喜欢武振振可要慎重考虑。”季伟由于和武振振同期来到美国，并且始终共住一室，这个绝对的优势使他很快便成了史俏妮追逐武振振的“御用”眼线。
“怎么讲？”史俏妮忽闪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问。
“据我观察，他好像有女朋友。”
“不许胡说！”这下史俏妮急了，直接跳了起来，“他来美国快五年了，在这边肯定没谈，这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离开国内那会你想想他才多大点儿，你认为有这种可能吗？”
“我也觉得。可是……”
“可是什么？”史俏妮紧盯着慢条斯理的季伟，恨不得扒开他的嘴帮他说快点。
“我发现他床头总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放了两张一寸的小照片，一张是他自己，另一张是个女生。我故意问过他，‘这谁啊？摆在一起跟结婚照一样。’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我女朋友。’他想也没想就说。我问‘在哪？’他回答说‘在国内’。我揶揄他，‘不会吧，你们天各一方就这么做单飞的鸳鸯一做就是五年啊！’他说‘五年咋啦！恐怕还得五年呢！’我就激他，‘你就这么自信，人家一定会等你吗？’你猜测他又怎么说？”
“季伟，不许再让我猜！”史俏妮威胁。
“好好，不猜不猜。他说‘她等不等是她的自由，我反正要等。’我又问他，‘那如果人家没等你，你不白忙乎，到头来落个一场空吗？！’你猜……噢，不，你别猜了，他就说我肤浅，说怎么会是一场空了呢，‘你在心里爱一个人、为一个人去努力、去守候，怎么就会是一场空呢？！你们这些肤浅的人，看到的永远只是那瞬间的结果，却不懂得领会过程的深刻和丰富。’你看看，他搞得跟哲学家一样。”季伟一脸无可奈何，“我感觉他对那女生的感情真的像哲学一样深刻。”
“去去去。恋爱就恋爱，什么哲学不哲学的。你有没有问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问了，叫冯小致。”
“冯小致。干什么的？”
“什么干什么的？”
“我是说读什么大学或者干什么工作？”
“噢，这没问，武振振并不愿意多说她。不过，好像这女生的文采很受武振振的仰慕，她的性情也很受他的欣赏。”
“仰慕、欣赏，感觉深入骨髓啊！”
“对对。我就是这种感觉，感觉就是因为他心里装着这份感情才让他在这儿读起书来那样地执着和卖命。”
史俏妮若有所思地看着季伟，没了平日一贯的活泼与可爱。季伟想，这个表情并不合适史俏妮。
“不急，我们在这边还有好几年的书要读呢。你信不信工夫不负有心人，你信不信近水楼台先得月，嗯？中国的谚语绝对不是一般地有道理。”
季伟觉得恋爱让史俏妮突然之间变得老谋深算，他在心里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是不要恋爱的好。”
晚上武振振为季伟和史俏妮接风，特意为他们选了一处乡土气息十足的环境，好让离开家乡太久的他们能够尽情陶醉。史俏妮早在回国前就嚷嚷着要一次性把家乡的美食吃个遍、吃个够。看着武振振为他们精心点出的菜肴，整个前半场史俏妮只管饱口福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工夫说话，武振振笑着提醒她别一顿吃成个杨贵妃。史俏妮不以为然，说自己从来就不比那个人清瘦多少。“其他不说，美食国外是肯定不能跟国内比的，中国的美食简直就是无与伦比。”史俏妮赞叹不已，嘴里刚含完一块入口即化的扬州狮子头，端起一份蟹黄汤包又吸溜吸溜吃上了，一副醉生梦死的陶醉样儿。武振振看她忙不过来，动手帮她将那一串串烧虾剥去外皮，挨个排好，又帮她把红烧肉当中夹杂的肥肉清除，瘦肉和肉皮也齐刷刷排好，损她说若是不帮她弄好，一会肯定又贪嘴又偷懒连肥带瘦全部整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一旁季伟说武振振把她惯坏了，史俏妮满口吃着美味还不忘回嘴，“没良心的人才会被惯坏！”“那有良心的人呢？”季伟故意逗她说话，要看她又忙吃又忙说的丑样儿。武振振端起啤酒杯塞进季伟的嘴里，“有良心的人当然就像她这个样子，把人家辛苦为她准备的美味悉数解决。还有比这更有良心的嘛？季伟你小子，亏你还多陪了珍妮一年！”
“你们两个，尤其是你，”武振振用手指指史俏妮，“总是坐享其成。”吃完晚餐，三个人沿街漫步，街边小吃很快又让贵妃美人举步维艰，两个大男人今晚借口舍命陪“君子”，彻底放纵了自己的胃。于是，坐下来继续第二轮的美食大战。如果说第一轮是色香味俱全的正餐，那么，这一轮便是花样百出的小吃了，臭豆腐、鸭血粉丝、活珠子、煮干丝、炒螺丝、蒸饺……只一会儿工夫已是目不暇接。
“怎么讲呢？”史俏妮抑制不住激动的喜悦，一个晚上除了吃，便总是蠢蠢欲动地想要去抓武振振的手或者胳膊或者肢体其他任何别的什么部位，害得一旁的季伟不得不时时刻刻准备去阻止她过度的冲动。季伟很是担心今晚史俏妮会不会借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将自己直接送进武振振的怀抱。“如果那样，哼，”季伟冷静地想，“凭自己对武振振这么多年的了解，到时候尴尬的可就是你史俏妮了。”
“你看，你去美国的时候，我和季伟在那边已经待了整整四年，你来了一切事都可以请教我们甚至直接由我们帮你去搞定。现在你们学成归来，我在国内又已经待了一年，羽翼不能说多丰满，但毕竟有了一些基础，你们又可以在我的臂膊下迅速适应、快速成长。你们说说看，这叫不叫坐享其成呢，嗯？”
“行了，别把自己说得跟救世主一样。在美国读书你给我们的帮助，那是货真价实的，但是，这次回来，情况可不一定像你说的那样噢。”季伟并不怎么服气。
“怎么讲？”武振振笑嘻嘻看着季伟。
“你想，我们回来其实可以选择的机会并不少，我们单单选择了这家公司，还不全都是因为你在这儿？我们两个得力干将的加盟，能不让你如虎添翼？到底谁帮谁呀，啊？！”季伟坏坏地揶揄武振振。
“这个我看是相辅相成的，我们当然对振振会有所帮助，但是，振振在公司打下的基础肯定能使我们有一个比较理想的起步，不至于一切从零开始。这是非常关键的，有时候为了一个漂亮的起步就够一个人忙上多少年，而且还很有可能一无所获。”
“哈哈，武振振，你看看，珍妮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啊，帮你说起话来简直就是不遗余力。”
“滚！”史俏妮狠狠搡了季伟一把，“要你在这儿总结发言，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说。”
“好了好了，你们，没见过你们这样见面就吵的。”武振振装着糊涂，“说说看，你们回来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和打算？”
“有当然是有的。”季伟恢复了一贯的严谨，“但是，说实在话，想法并不太具体。就我个人而言，我是想，在美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参加了那么多培训、合作、科研，在这一领域的兴趣真正已经培养起来了，回来就是希望这种状态能够在一个比较理想的环境中继续进行下去，也希望在进行的过程中能够充分发挥自己所长，能有所突破和收获。所以，潜心科研，有计划有步骤地攻克环境科学领域的前沿和尖端技术，努力将研究成果向市场推广，充分发挥研究的社会效益，可以说就是我最理想化的目标追求。“
“嗯。”武振振用力拍了拍季伟的肩膀，像是在说“好样的”，“我现在在公司主要负责总部在这边的管理运营，所以，不一定有太多时间投入科研。你们两个我想过了，都直接进入研发部，帮助公司现有研发人员推进已启动项目的研究进程，同时积极开发新的研发项目。我会为公司的研发与成果推广尽可能创造宽松的氛围、争取更多更好的机会。至于具体的技术研发，我可能不会像你们那样有时间，但是，你们放心，核心技术、关键环节我一定会参加。今后，也许我的很多研究思路和想法，还要拜托你们帮助我去付诸实施。”
“你看，我就说我们是相辅相成的吧，再能的人一个巴掌也是拍不响的。”史俏妮胜利地说。
“哈哈，珍妮说得对，以后就多多有劳两位了。希望我们能学以致用，在这片热土上干出点像样的事情来，咋样？”武振振信心十足地看着眼前的两位老同学。
“来，为我们未来的合作、为我们理想中的辉煌干杯！”季伟有些激动地举起酒杯。
“干杯！”三个人的酒杯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回响。史俏妮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对了，公司对新员工有岗前培训和休假制，你们报过到之后可以先回去看看父母然后再回来接受培训。”
“我就是这么想的，几年没见父母和家人了。”季伟说。
“我家就在这里，谈不上回家看谁了，天天都在家。倒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在城里到处走走看看，毕竟一离开就是六年。”史俏妮幽幽地说，“我们高中同学还说要好好聚聚，为我们高中毕业十周年。”
“我们都是同一届毕业的高中生，今年好像是毕业十周年纪念活动的扎堆年啊！”武振振想起自己不是马上也要返回家乡去参加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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