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冯小致无比痛苦的是,天才蒙蒙亮就被姐姐和杨春梅叫了起来,逼着她去影楼化妆。“我就不明白了,当初怎么就中了你杨春梅的圈套,你不参加婚礼便不参加罢了,关我化妆与不化妆什么事儿呢!”冯小致总结,花了3个小时的时间化了一张不人不鬼的脸。回到家已是高朋满座。
“小致,快呀,快到里面去换衣服,一会迎亲的人就该到了。”
“小心,小心脸上的妆和头饰!”
“给迎亲队伍喝的酒准备得够不够?我们今天一定要让那帮小子往死里喝,冯小致是这么容易就娶走的嘛!”
“就是。****的陈志鹏,早知道他把天鹅捂手里这么多年没动静,我们哥几个早先下手为快了,还有他什么事。”几个当年读大学时对冯小致心生爱恋的男生恶声恶气过着嘴瘾。
“行了行了,你们!快帮搭把手吧,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还有用吗?”
“怎么没用。小致,你离婚了记得告诉我啊!我发誓绝对不再错失!”一男生冲着里屋怪叫。
“滚开,找死是不是!”
“就是,滚开!看我的,小致,不管你离没离婚都欢迎来找我啊,我家大门对你永久性开放!”
一帮前来帮忙的男性同学和同事趴在冯小致房间门上鬼叫。迎亲队伍还没有到,这边已经自己热闹了起来。
筹备婚礼议程时大家提议,既然冯小致是中文系的才女,为何婚礼主持一职不能由她本人全权承担呢?
“哪有自己给自己主持婚礼的?!”陈志鹏首先表示坚决反对。
“这叫创新,哪个条例规定说不可以了?”
“我看可以。小致本来以能写会说见长,与其让别人来演绎她的文采,不如让她自己现场发挥。”朱丹丹对冯小致很有信心。顾超轻轻捅了一下自己的老婆,示意她注意陈志鹏的表情。
“这样好不好,我家哲学大师一向也以热爱主持事业自诩,不如让她作为男方主持,你们俩来一场婚礼版美女脱口秀,怎么样?”
“哈哈。我没问题,只怕志鹏不会答应,感觉没他什么事了啊。”冯小致见陈志鹏脸上的不快之意渐显,赶紧打圆场,“这样吧,要么你家哲学大师作为男方特邀代表承担场内主持,台上就交给我和志鹏两个人吧,我们会全力配合场内主持。如果我们有什么具体的个性化要求,我们就直接与你家哲学大师商议怎样?”
“这样甚好。此即彼,彼即此,世事本无彼此之分。”葛立东越发玄妙的言谈举止,让同学们不得不折服于哲学的力量,更何况他面临的是哲学和女人,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两样神物同时摆在他的面前,要他去热爱、去理解、去融会,他感觉自己才是真正的万物之神。
冯小致自己给自己主持婚礼基本算是圆了她的梦想。每次参加同学、朋友、同事的婚礼,那千篇一律的主持风格和套路,让她觉得简直是对结婚者极大的侮辱。在自己的婚礼上为什么自己却成了那些所谓主持人或者司仪摆布的傀儡?为什么自己的婚礼要和成千上万、成万上亿人的婚礼如出一辙?我凭什么要演那么一出蹩脚的毫无创意的婚礼给别人看?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心理,所以,冯小致对公开举办婚礼一直比较排斥。怎奈双方父母不肯松口,好像他们不举办个仪式啥的这辈子就永远成不了合法夫妻似的。既然婚礼最终不得不办,那么,能让自己主持,能尽量按照自己的风格和意愿去组织和安排,这多少也算是被绑架之后的些许安慰了。
新娘没有去穿那长长短短的婚纱,正如冯小致之前告诉杨春梅的,新娘服装是由她自己设计而后请人制作的。一袭简约的白底红花旗袍,长度刚好在膝盖拐弯之下,这样既看不见骨的结口,又可以将冯小致那双线条优美的白皙小腿尽显无疑;红花不是大簇大簇,而是如梅花般小巧,星星点点,加之丝绸折色的映衬,仿佛寒梅傲雪,很有一番意境在其中。肩上随意搭条松松软软的红色薄纱,遮去那白色的绸和红色的花之间色彩过度的突兀,让整套服装散发出既热情又朦胧、既庄重又妩媚的视觉享受。脚上穿一双红色缎面高跟鞋,鞋的侧面分别绣着一束白色梅花,这样,衣服与鞋上下呼应,效果可谓极佳的。头发被高高盘起,在头顶偏后处结成一个美丽的结,冯小致不允许在这个发结上留下任何装饰,除了一个以一颗大号珍珠为底座的发簪。唯一的首饰便是耳坠上那两颗洁白的珍珠,与头顶那颗恰好形成“三阳开泰”的吉祥寓意,同时也让新娘玉立的身材和白皙的肌肤在简约中尽情地舒展。
手持话筒,冯小致唱着一首温婉又多情的《如果没有遇见你》,从婚礼大堂的一角缓缓走出,陈志鹏班上派出五名身材比较相仿的男生为冯小致伴起了销魂的舞步。搞怪的情歌曼舞拉开了婚礼的序幕。
婚礼以冯小致和陈志鹏的即兴发挥或表演为主线,穿插嘉宾不拘形式的才艺表演,唱歌跳舞已经沦为最没有新意的表演,气氛轻松自如。一些提前没有报名表演节目的来宾这时也都蠢蠢欲动起来,后来逐渐形成男方嘉宾与女方嘉宾的对垒,男方领军人物是陈志鹏,女方当然是冯小致了。陈志鹏让例行的证婚仪式变成了方言大串联,冯小致就让介绍恋爱经过变成恶搞三句半,那半句句句直取陈志鹏及其团队的命脉;陈志鹏推出一女同学飙高音,冯小致就推出一男同学玩底音;陈志鹏一口气说出十好几种冯小致最爱的食品,冯小致揭秘,“没有听说过,绝对不是我的最爱,新郎官穿帮了!”陈志鹏和冯小致有时也会退到场外片刻,一则稍事休息,另外也给来宾一些自由发挥聪明才智的机会。可是,他们很快发现,好意留给来宾的机会往往都被来宾用来变着花样“折磨”自己了,单单要他们创新拥抱和亲吻姿势这一项就几乎要了他们的命,怎么抱、怎么吻就是过不了这帮损嘉宾的法眼。无奈之下,还是冯小致突发奇想,她让陈志鹏像棵大树般站着别动,自己与他背靠着背,右腿去缠他的左腿,左腿贴着自己的右腿离地,两只胳膊从后面紧紧抱住陈志鹏的腰际,让整个身体慢慢倾斜,再从陈志鹏的右侧探出身体,去吻他的嘴。冯小致还不忘记加上旁白,解释说这叫藤缠树,表示他们夫妻感情如胶似漆、相伴而生。在大家一片赞叹声中这一关才得以圆满收官。
不知不觉婚礼已进行过半,正当大家尽情尽兴之时,突然间,全场灯光齐黑。冯小致今天开心得发了疯,这全场一黑让她更加亢奋,没心没肺地想,“好嘛,这仪式办的,还赶上了停电!”
黑暗仅仅持续几秒,背景大屏闪亮起来,冯小致与陈志鹏一幅幅生活照片在滚动播放,一曲乐章仿佛从遥远的海边送出。那一刻,冯小致被深深感动,因为,那乐曲正是她最最喜爱的一首遥远又古老的旋律——《沸腾的生命》。冯小致心情大动,情不自禁想要在黑暗中找到陈志鹏,去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谢谢他为自己准备的惊喜。
一个圆圆的略显昏暗的光圈从大厅末端缓缓向前推移,陈志鹏低沉而极富男人磁性的嗓音随着光圈的出现轻声吟咏。
当细雨拍打我的窗帘,
我伸手接住那滴滴晶莹的水珠,
水珠似你的双眼,
浸润着我的心扉。
当微风拂过我的窗帘,
我伸手触摸那阵阵柔软的风波,
风波如你的发丝,
传递我爱的气息。
亲爱的,请告诉我,
请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阳光能够穿越乌云?
为什么欢乐能够冲淡忧愁?
为什么我会像个顽皮的孩童,
在阳光下、在风雨中,
在你去过的每一处,
寻觅你的芳菲?
啊!原来啊原来!
亲爱的,你可曾知道?
你就是那温暖的阳光,
你就是那醉人的微风,
你就是我心向往的彼岸。
如果可以,我愿用去全部的力量追逐你,
只因你是我的唯一;
如果可以,我愿用去全部的时间守护你,
只因你是我的爱人;
如果可以,我愿让全世界听到我爱的宣言:
我愿与你长相厮守,相爱到永远。
音乐止,幻灯止,朗诵止。几秒或者十几秒完全的黑暗与沉寂之后,灯光齐亮,大厅一片辉煌。
陈志鹏已经来到泪人儿般冯小致的面前,单膝跪下,轻轻握住并亲吻她的左手,将一枚梅花样儿的戒指为那只手戴上。抬起头时自己已是泪眼婆娑。
“小致,我爱你,我要用一生一世的时间去爱你。”稍作停顿后继续说,“如果非要给这段感情加上一个期限,我愿它是一万年。”但是,这后半句几乎成了陈志鹏大学男同学的齐声朗诵。
冯小致破涕为笑,“混蛋,你们就是这样演绎《大话西游》的!”
全场爆笑、欢呼,温馨的泪水淌过每个人的心田。
陈志鹏那帮大学同学为他量身定制的《爱情宣言——致小致》大获全胜。当然,陈志鹏也必须为此兑现之前投下的赌注。冯小致得知实情后表示,此类赌局应当多多开展,且赌注越大越好。陈志鹏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终究娶了个犯傻的女人。
杨春梅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忙于操办冯小致的婚事,事无巨细,马不停蹄,着实挺辛苦,这时倒是给自己找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舒舒服服欣赏婚礼的全过程,还不时陪着自己的朋友流下感动的泪水。“哎,我虽然见陈志鹏次数不多,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很爱小致的。这样就很好了,像小致这样缺心眼的傻女人就是需要一个心思重、城府深的男人来爱她,否则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这么想着,杨春梅眼里不知不觉又渗出了泪水,轻轻将头转向一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武振振!”杨春梅气喘吁吁追上那个正准备离开的身影,“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武振振往大厅里扫了一眼,“她的婚礼我怎么能不来?我是想看看她幸福不幸福。”
“武振振你……”
“怎么,你不会认为我会抑郁吧?哈哈哈。”武振振笑了起来。杨春梅总觉得武振振这次笑得并不怎么由衷。
“好了,你快进去吧。你今天可是娘家的得力干将,不要擅离职守噢。去吧!”武振振随手将杨春梅往里推了一把,自己继续往外走了出去。
武振振在父母身边做了几天的停留便匆匆起身返程,回到这里只是为了默默关注冯小致的婚事。这一点与自己从美国回来的初衷并不相符。出国后通过与杨春梅偶尔的邮件,武振振大概知道冯小致的一些基本动态,她有了男朋友、她工作了、她又出了新作,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些信息。直到有一天杨春梅告诉自己,冯小致要举办婚礼了,这种自然才被打破。他想,自己没有给冯小致任何消息,冯小致也没有给自己任何承诺,自己一心想要在美国读完所有的书、拿下所有的学位,甚至打下一定的工作基础之后再回到国内,来碰碰自己爱情的运气。这其中,自己拼搏的动力有多少是来自对冯小致的思念,又有多少是来自自己的野心,并不好妄下判断。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计划是武断和自私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它的破灭。他在得知婚礼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回来,并不是想要挽回什么,只是为了在她婚礼之前再见她一面,算作自己对她这么多年牵挂的一个了结。武振振有时也说不清自己的这份牵挂是不是真实,但是,那个灵气的、鲜活的、淡雅的冯小致总会那样无时无刻地钻进自己的思想、钻进自己的意识、钻进自己的梦乡,他总觉得自己身边有一个影子,冯小致的身影如影随形,总跟自己在一起,无论自己身在何处。他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选择,这些都是值得理解和尊重的。所以,最初起程回来的初衷只是,见过她之后,希望自己能够仅保留对她的衷心祝福,而不要再寄予太多感情的期盼。但是,万事总是计划不如变化,感情的事尤其如此。当九年之后的冯小致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就仿佛十几年前校园里的初次相见,自己所有的意志和精神都被她俘获,片甲也不留。武振振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想要见过她之后便放开并重新开始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和不切实际,冯小致天生就是来俘获自己的,自己天生就是冯小致的俘虏,想要摆脱,谈何容易。
有些事时间可以了却,有些事时间注定无能为力。
一大清早,武振振将车停靠在冯小雅家的附近,之后一路跟随迎亲车队参与了迎亲和婚礼的整个过程。武振振想,冯小致毕竟是冯小致,自己的判断一点没错,婚礼让她设计得温馨别致,与众不同。远远望着冯小致清新甜美的笑颜,武振振相信,她应该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武振振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比较复杂,说失落嫉妒吧,肯定不全是这样,因为毕竟冯小致是那样的快乐,这是自己最在乎的;说如同冯小致一般喜悦吧,肯定也不全是的,因为那幸福和快乐毕竟不是自己给她的。回头望着眼前这座大厦,里面依稀传出阵阵欢笑,唯有冯小致的声音在武振振听来是那样清晰明快,能够穿越整座大厦,远离所有人群,像一曲乡间小调般来到自己的耳畔、钻入自己的心田。此刻,武振振仿佛又看见十多年前的自己,那个第一次情怀顿开的懵懂少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让父母、老师和长辈们伤透了脑筋的“坏”小子,在那一刻,在看到冯小致第一眼的那一刻,竟然鬼使神差从自己风驰电掣的自行车上掉了下来,眼睁睁盯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那个女生,生平头一遭为女孩子犯起了傻。身后追上来的野男生一路取笑自己,说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动了贼心。也就从那一刻开始,在自己狂野率性的外表下面多了一颗温柔痴情的心,冯小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没有能够逃出自己的法眼。她喜欢穿棉质休闲衣服,基本都是白色、灰色、黑色等单色冷系列,但是,红色往往又能被她恰到好处地搭配在其中,比如,一只红色的发卡、一双红色的休闲鞋,以及外衣领口露出一圈红色的丝巾或者衬衫什么的;她总是一副闲散的样子,周围发生的事情她基本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她也总是一副若有所思、低头沉迷的样子,似乎头一晚的梦从来不曾醒过;她有一副很不错的嗓音,清澈甜美,总是会被班里在搞各种活动时拉了去临时救急,她唱起歌的样子不急不忙,并不像是在唱给台下的人听,更像是在唱给遥远的某一处的某一个人听,这一处、这个人是别人都看不见的;她那篇篇惊人的作文成了全校的奇迹,虽然她的文体和内容经常会不着边际地远远偏离了老师的初衷,但这并不影响文章本身的精彩。
冯小致修长略显清瘦的身影,像一棵青青垂柳,随风飘扬,曼妙多姿,飘进武振振的心里,一飘便是十多年,从来不曾淡去。现在看来,永远也不会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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