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致！”

　　武振振一声惊呼从梦中惊醒。看看窗外，一片夜色阑珊，武振振却完全没有了睡意。

　　来到美国已经一段时间，武振振想，自己几乎夜夜被噩梦困扰，小致总在梦中呼喊自己，那样无助、那样凄惨。有时他分明看见了浑身鲜血淋漓的小致被浓雾拖得离自己越来越远，阴雨将视线搅得越来越模糊，凛冽的寒风发出阵阵鬼一般的低吼。小致就这样被拖远了，挣扎也无济于事，她凄惨的哀号被风淹没，她悲凉的眼神被黑暗阻挡，一片阴冷灰暗的浓雾恢复宁静，丑恶的宁静。小致进入自己的梦乡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这么多年自己在梦中与小致谈着恋爱，不论时间还是距离从来都不能够阻挡梦境的心旷神怡。她总是摇头晃脑、自我陶醉地向他宣读她的佳作，而自己的奇思妙想总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倒头昏死过去，正懊恼遇到了一个猪脑子，结果她又一跃而起，哈哈大笑着逮住自己呆若木鸡的狼狈样儿，简直逗他开心没商量。从前的梦中，小致总是那样自在、开心，阳光、快乐，她奔跑、她欢笑、她轻歌曼舞，她粘在自己身边有说不完的话，她把温润的气息留在他的面庞，她将盈盈笑声留在他的耳畔。但是，那个甜美淡雅的小致去了哪里？武振振感觉自己的胸口极度沉闷，快要喘不上气来。现在的梦为什么总让他在强烈的窒息中惊醒？他太想念小致了！他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每一滴血液、每一次呼吸都是不属于自己的，它们因为没有了小致的回应而变成孤魂野鬼，它们纠缠、撕扯着他的心灵，它们让他永无安宁，痛苦万分。他再一次知道，就像曾经无数次知道一样，它们都是属于那个叫冯小致的女人的，没了她的音讯，它们从此迷失，它们再也没有理想的去处，它们在梦中陪着自己的灵魂哭泣，它们在白天让自己的精神失常，它们在深夜又让自己的肉体尝尽了思念的苦涩。

　　望着寂静的黑夜，武振振再一次坚定，小致快乐自己要见证，小致不快乐自己要陪伴，他绝不允许自己远离小致的生活。那一颗被痛苦撕碎的心必须回到它受伤的地方去寻找出路。

　　杨春梅发了狠。她敢肯定这件事是陈志鹏干的，她也敢肯定陈志鹏说冯小致怀孕的消息是谎言，“小致能怀了你的孩子，做梦！”三天几乎没日没夜盯在陈志鹏单位对面的小巷子里，杨春梅很快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陈志鹏那混蛋总是要么出差、要么外出开会、要么周游在其他单位，到单位的时间很不规律，而且，自己在这里蹲点显然已经引起周边单位保安的怀疑，别没抓住陈志鹏的尾巴自己先被当作图谋不轨的坏分子给逮起来就划不来了。杨春梅在心里认真盘算之后决定还是到陈志鹏居住的小区附近去盯梢。这事杨春梅没跟任何人说，她一则怕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二则她也担心自己这种行为不怎么合理合法，万一追究起责任，最多自己一个人负责，与别人无关，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她怕告诉别人，大家不会同意自己的做法。但是，她太急于要找到冯小致了，一刻也不能等。

　　史俏妮近来生活得也很纠结。武振振远走美国使她失去了几乎一切工作的乐趣和动力，她知道武振振为什么走，所以，在他刚走那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感到无比轻松和快乐，因为这显然证明武振振在重创之下决心要对之前的感情有所了断。

　　史俏妮在耐心等待武振振的重新归来，她似乎已经嗅到了淡淡的爱情的芳香。公司落成仪式上陈志鹏半公开的爆炸性新闻一经抛出，史俏妮便带着一股轻度的亢奋密切关注着武振振和冯小致本人。武振振始终紧紧追随冯小致的目光虽然足以让自己昏厥，但是，冯小致一晚上的闲散和冷漠又如一剂强心剂，激励着自己去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基本宣告结束。当然，在这期间自己成功阻止了冯小致整个晚上唯一的一次主动行为，“让你幸福就幸福得彻底点儿，不要再想左右逢源的好事！”史俏妮狠狠地想。史俏妮跟着武振振来到庭院外面，当看到武振振悲痛之下跪倒在地的背影，想也没想就要向他冲去，不料却被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的季伟一把抓住，“珍妮！”史俏妮吃惊地回头看着季伟，不懂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这里，也不懂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在武振振最需要安慰和帮助的时候。

　　“珍妮，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待着！”史俏妮不服气，想要挣脱季伟的手。但是，季伟的手出奇地有力，并不容置疑地将她拖回了大厅。为此，史俏妮在之后不短的时间里赌气没有再去搭理季伟。

　　但是，这几天史俏妮开始不那么淡定和幸福了，有一件事让她觉得不那么对劲儿了，内心的忐忑感越来越强烈。犹豫再三，史俏妮终于拨通了武振振的电话。

　　“珍妮。”

　　“振振。”史俏妮感觉电话那一边的声音不是很正常，“你在美国吗？刚才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什么事？”

　　“振振，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

　　听到武振振电话里有机械的回音，很空洞，“他应该是在什么空旷的地方吧。”史俏妮想。“振振，”史俏妮说起话来很是吞吐，“有一件事我可能对不起你。”

　　“什么事，你说。”机械的轰鸣声没有了，显然武振振找了处比较安静的地方。

　　“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公司新址落成晚宴吗？”那个晚宴武振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整个晚宴冯小致紧随陈志鹏的身边，陈志鹏更爆出了让自己精神崩溃的消息。“我知道你想找她，哪怕单独一分钟都好。”武振振没有打断史俏妮，电话里一阵沉默，“其实，那天晚上她有一次本来可以单独找到你的机会。”

　　武振振的心猛然动了一下。

　　“但是，振振，真的对不起，我不想她去找你。当时我想她都怀孕了，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丈夫那样秀着恩爱，她为什么还要来找你，我就是觉得她把你耽误得够了，人不可以这么自私和贪婪，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丢。所以，那天晚上我一直都在盯着她，一则想看看她和陈志鹏到底有多好，另外就是不让她再来打扰你。整个晚上她只有一次单独的机会，就是她去了洗手间，陈志鹏守在外面等她，被正好路过的其他人拦住说话，冯小致很迅速地从洗手间溜了出来，显然她等这个机会等得很辛苦。我当时都看在眼里，我敢肯定她是要去找你，所以，想也没想就走过去假装在中途偶遇了她，拉住她的手开始跟她说话，不让她走。她很敷衍我，一心就想赶紧走。但是，她毕竟没有成功。我很快就看见开始找她的陈志鹏，并成功示意他冯小致的所在。陈志鹏对此很感谢我，过来把她紧紧揽进怀里，之后便再也没有让她离开。我当时并没有觉得这事有什么特别，只是认为，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冯小致终于怀了孕，陈志鹏表现成这样是太在意她、太在意这个孩子了。而她冯小致就不对了，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心猿意马。她在看到陈志鹏快步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我相信当时她的眼神是绝望的，她甚至在我的耳边迅速说了声‘告诉他，我找过他。求你了！’我知道她的这个‘他’指的是你，但是，我绝对不能让她的野心得逞。所以，我从来也没有打算把这一切告诉你。振振，我当时真的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为什么晚宴提前离场，也知道你为什么第二天突然远赴美国，不就是因为她冯小致伤你伤得太深嘛，还有什么好找的、还有什么好见的。我想你走了也好，等过一段时间回来便一切都会过去，痛已经不是那个痛，爱也不再是那个爱了。可是……”史俏妮又吞吐起来，“最近听说的一些消息开始让我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而且，越想越不对劲，越来越感到不安。”

　　“什么消息？”

　　“从那天晚宴之后便没有人再见过冯小致。听说冯小致家人到陈志鹏单位找过他很多次，他总是避而不见，之前他还自作主张想要把冯小致的工作给辞了。振振，她家里人也来公司找过你，那是在你去美国一周左右的样子，当时我并不知道冯小致可能已经失踪，所以，让他们不要告诉你。振振，这件事真的对不起你了。”

　　“振振？”史俏妮听不见电话那头的任何反应，“振振你还在吗？”

　　“在。”

　　“我知道我这样做小心眼了，可是我并不知道事情背后会有什么蹊跷，更不会想到冯小致可能会有危险。如果知道，那天晚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挡着不让她去找你的。”

　　“不好的事情总是产生于不好的想法。”史俏妮觉得武振振说话的声音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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