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拉开灯,曹博望着满屋的狼籍禁不住皱眉,零乱的沙发上,茶几上,木地板上,到处滚落的都是空空如也的啤酒瓶,还是最劣质的那种。靠窗户的地板上,穿着家居服的她背靠墙壁坐着,长发零乱遮在脸上,苍白的脸正对着门口,空洞无神的双眸却毫无焦距,手中还握着一瓶啤酒,正仰脖猛灌。
心中无名火起,曹博也顾不得去换鞋,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酒瓶,带着泡沫的啤酒溅了一些在她脸上,似将她空白的思绪拉了回来,空洞的目光对上他愤怒的目光之后,居然恍若未见,只是侧了侧身子,伸手去拿堆在墙角的几瓶啤酒。
“啪”一声脆响,曹博将手中的啤酒瓶扔在地上,玻璃碎片如盛开的鲜花溅的满屋都是,他恨铁不成钢的吼,“李雪宁,不就是离个婚嘛,值得你这样自暴自弃吗?喝喝喝,成天喝酒,小心喝死你!”
静夜之中,曹博的声音那般洪亮,似带起一丝浅浅的回音,却唤不回雪宁的任何回应,就连方才摔酒瓶的声音也没有给她带来任何触动,她枯瘦如柴的手已经抓住了另一瓶啤酒,随手在窗台上一磕,瓶盖嗡一声弹飞,她再次仰脖,瓶中的液体汩汩流进她的喉中,令那裸露在外的锁骨微微耸起,愈发的精致,也愈发的瘦弱。
曾经的好友尽管不喜欢热闹,不喜欢呼朋唤友,只喜欢成日宅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可她的眼睛一向明亮有神,洁白的面容上总是容光焕发的,今日这样的颓废,让他如何看得下去?
曹博只觉额上的青筋狂跳不止,双拳握紧,几次三番欲冲上去夺过她的酒瓶,却不知为何总不忍心,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后,斟酌一番才开口,“李雪宁,闹闹只有三岁,你确定要眼睁睁看着那个贱男人明天娶那个贱女人?她不会对闹闹好的,什么视如己出全是骗人的鬼话!”
提到“闹闹”的名字,雪宁溃散的目光总算有了焦距,她缓缓放下手臂,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她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闹闹!”
“废话,”曹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因为这句话再次爆发,气势如虹的朝她吼,“李雪宁,你今年二十八岁了,难道还像三岁小孩那样好骗?宁曼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口口声声叫你堂姐,实际上就是心怀不轨,亏得你还相信她,把她当妹妹看,结果呢?结果她不但抢了你的男人,抢了你的女儿,现在还要昭告天下你是多么的失败!”
雪宁眼前,仿佛又出现宁曼神采飞扬的脸,当初她来到江城的时候,的确让雪宁既吃惊又意外,可出于血缘的牵扯,她不但没有将她拒之门外,甚至热心的帮她找房子,找工作,如果她记得没错,当初她接纳宁曼的时候,苏秦还曾怪她多管闲事吧?
不过就是去年发生的事,如今回想却恍如隔世一般。雪宁的大脑此刻因为醉意上涌,正一阵阵的晕眩,却还是强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摇晃着走向曹博,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脚步,微微仰头,她的脸色依旧白皙,只是多了几分惨淡,明亮的双眼早已是黯淡无神,正空洞无比的与他对视,“曹博,你明知道我在和他打官司,为什么不帮我?上个月你去了哪里?”
闻言,曹博一阵阵心虚,他能说什么?能说因为宁曼成了他女友贺娟的老板,他被贺娟勒令不许插手雪宁的家事吗?
一想到多年的友情,从大学时候到现在,甚至他曾经视她为女神,可他做了什么?在雪宁最失望无助的时候逃之夭夭,他今日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她自暴自弃呢?
愧疚、自责、无奈,种种情绪翻绞着曹博的心,额上乱跳的青筋早已平复,紧崩的双拳也不自觉放开,他凝望着她的眼睛,足足一分钟后才转身,一步步朝门外走,步履沉重,低沉的声音却在狭小的屋里寸寸荡开,“雪宁,对不起!”
对不起?雪宁呆呆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就很想笑,为什么每个人都跟她说对不起?究竟他们对不起她什么?是她李雪宁没用,留不住丈夫的心,没能力争夺女儿的扶养权,最重要的是,她一直以为与世无争就会得到幸福的生活,可原来她的每一步退让都那样幼稚,那样可笑!
摇摇晃晃的退了几步,砰一声跌坐在地上,她还有什么?不,什么都没有了,疼爱她的老公,可爱漂亮的女儿,完美无缺的家庭,都已离她远去了!
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她仰脖再次猛灌啤酒,仿佛只有冰冷的液体流进体内,才能让她觉得原来最冷的不是心!
长夜漫漫,江城的初冬之夜已是寒风乍起,风吹窗帘,浅紫色的幔帐在屋内肆意飞扬,就像宁曼漂亮的一头酒红色卷发,既洋气又可爱,果然应了闺蜜孙燕楚的话,原来长着桃花眼的女人,十有八九是狐狸精变的,专勾男人来的!
雪宁自嘲的笑了笑,大概每个人都能看出宁曼去年回到江城的不怀好意,大约只有她浑然不觉,引狼入室吧?
说一千道一万,一切都是她绺由自取,能怪谁呢?
整瓶啤酒下肚,她的视野越来越模糊,一抬头就感觉天旋地转,难道发地震了吗?地震也好,总比她如今生不如死的好。
很可惜,雪宁并不知道祸不单行这四个字带有怎样深刻的涵义,当她昏昏沉沉趴在地板上睡了半夜之后,江城的天色终于亮了,红日缓缓升过地平线时,她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用力捶了捶沉重无比的头,她强忍着浑身疲乏的虚软到处找电话。
零乱的沙发里面,白色的手机安静的躺着,欢快的铃声却还在持续,提醒着她生活还要继续,并不会因为她的颓废而停止匆匆的步伐。
“喂,哪位?”接起电话,雪宁重重打了个喷嚏,才刚刚意识到自己感冒的时候,却听见电话那端晴天霹雳的话,“李雪宁是吧?你外婆刚刚心梗去世了,麻烦你赶紧到医院来办理相关手续……!”
啪一声,电话落在地上摔成两半,雪宁拼命眨了眨眼睛,似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这是事实吗?她是不是幻听了?
她昏昏然的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住在医院里的外婆,上个月外婆就因为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她一直悉心在照顾,可之后忙于离婚的事就很少去医院,这几日又顾着自怨自艾,竟然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忘记了,她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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