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书在前面静静的走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来,见她呆呆的站着,蹙眉道:“怎么停下来了,不能耽搁了,快走吧。”
兰灵灵定了定神,忙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都是步行,深夜黑沉,眼前几乎看不清路,耳旁只有风吹落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然而他的步子却甚是沉稳,她紧紧跟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在一个巷子前停了下来。
“你们在此候着。”
他沉声对着身边那几人吩咐道,而后牵起她的袖摆,带着她一起往那巷子深处而去。
巷子颇窄,借着月光,她能看到岁月在上面留下的斑驳痕迹,点点青翠簇拥在四周,随风摇曳出寂寞的黑影。
兰灵灵不觉抬头看他,巷子容纳不下两人并肩而行,因而他紧紧拉着她的手臂走在一步之遥的前面,四周很静,他沉默而行,没有再与她说一句话,事已至此,她几乎可以预料到他深夜带着她要见的究竟是何人了,喜悦涌上心头,然而更多的还有挥之不去的失落,他牵着她,他们的距离如此近,可却似乎又变得越来越远,在那么激烈的争执过后,她隐约可以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
她心思烦杂,一路低着头被他引领,蓦地头皮一阵刺痛,她不禁低呼一声,闻声,他即刻回过身来看她,却见是一支青枝伸过巷子围墙勾到了她的发上,她显然也意识到了,伸出手去想要摆脱那枝条,然而枝条却越缠越紧。
兰灵灵素手无策,见他正看着她,回视一眼她便移开了目光,她竟有些不敢去看他,之前她狠狠的骂了他,他不知如何作想,但无论如何定是气恼了吧。
她有丝不安,想要跟他道歉,然而此刻道歉却又显得多余且可笑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做,只能静静的站着。
她怔怔的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而身前的他毫无动静保持着静默,月光皎洁,只留下两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蓦地,额头被一只手托住,他清新的气息萦绕在鼻端,她看不见他的脸,然而却感觉得到他的动作尚算轻柔,不过片刻,发上被缠绕的枝条便解了开。
“走吧。”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嘴角的弧度尚未上扬,耳旁便是他清冷的声音,而后他便转过了身继续向前走去。
她顿了顿,怔怔看着他,然而他越走越远,她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眼前便是巷子的尽头,四周的青翠更是浓密,枝叶繁茂,大堆大推围满了整个巷子的墙壁。
她疑惑的看着四周,却见他蓦地走到那枝叶最茂盛的地方伸出手来摩挲着什么,不过一会儿,忽然一阵响动,就见那墙壁蓦地一分为二分出一个入口来,他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来。
进了这入口后里面更是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见他的身影,心中一急,便径直向前走去,蓦地,手被人一把牵住。
“跟我来,不要乱走。”
他的声音不大,在她听来却又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走着走着眼前便又稍微明亮起来,是这暗道的出口,她随着他走了出来,抬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小院中。
“里面的人正在等你,过去吧。”
他指着院子最前方的那间屋子,相较于四周的昏暗,那屋子却灯火明亮,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
她激动异常,不再耽搁,她便往里奔去,然而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毫无动静,她回过头来却发现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不过去?”
沈羽书摇摇头,“不了,你去吧,别让他久等。”
他的神色仍然如来时的平静,然而身上那种疏离感却遮掩不住,她蓦地有丝恐慌,怔怔的看着他,想也不想开口问他,“你会等我吧?”
他没有立刻回答,四周很静,她的这种莫名的恐惧却越来越甚,她几乎忍不住走回去拉住他,然而最终他点了点头。
她松了口气,觉得浑身都轻快了,“我马上就出来。”
她走进了堂屋,屋子里燃着烛灯,只有几把桌椅,甚是简陋,然而摆设却都是新的,一看便知这屋里的东西是才备好的,堂屋里没人,左边还有一进屋子,昏黄的灯光透射出来,喜悦溢上心头,她疾步走了过去,却险些和里面出来的人撞上。
“灵灵,你来了。”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花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他。
不觉间,声音竟有些干哑,她竟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忽然很乱,沈羽书让她深夜与花锦见面,什么意思?她的心口咚咚的剧跳,忽然之间像是被利刀深深割开一般,想到他的疏离之态,她甚至不敢去猜测他的深意,然而仅仅一瞬,她又马上恢复了理智,他不可能因为她与他大吵便寒了心而连夜让她来见花锦,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她稳了稳心神,试探着问道:“……我爹呢?”
“伯父就在里面,快进来吧,他等你好久了。”花锦面上带着笑意,说着便将门打了开来。
她蓦地松了口气,她爹果然被救了出来,真好。
里面兰卓幕听到动静,已走了出来,见到兰灵灵,激动地眼眶泛红,忙拉着她进屋。
“这么晚了,我嘱咐了羽书让他改日带你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竟急着这么晚了还来。”
她微微一笑,然而笑容不觉带了些惆怅,“我与他大吵了一架,我以为爹你在那场大火里……”想到那时的心急如焚,她不觉深深呼出一口气,“幸好爹您没事,是我错怪了他,想来他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之前他还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来着,却不想都被我弄乱得一塌糊涂。”
心底隐隐作痛,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这般神色萎靡的兰灵灵,花锦还是第一次见到,看来也只有沈羽书能让她如此模样了,他叹息一声。
“你别太担心,向他解释清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想不到花锦竟会会沈羽书说话,他神色坦然,眼底依然是温柔的笑意,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时间真是一剂良药,不知不觉见他们都已改变,他终于放下了,她看着他,发自肺腑的对他微微一笑。
花锦同样笑看着她,眼底清澈,再无积郁,他不愿再成为她心底的负担,她应该与那个愿意守护她一辈子的继续生活下去,他与她注定是没有缘分。
以前是他想不开,他真的很喜欢她的,他想带她走,然而却忽视了她也有她的顾虑,也有她要承担的责任,她急着救出她爹,然而那时的他却被气昏了头只想着与她离开,想着要与她远走高飞,就此他们两人远远的离开,再也不管这琼州的一切,他甚至动过要暗自劫走她的念头,想来那时真的很自私,喜欢了便想得到,不得到便不甘心,一度他失了理智险些伤害了她,直到另外一个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谢谢,但愿都会好起来。”但愿你会找到彼此深爱的姑娘,而后幸福一生,但愿她爹能从此平安不再受难,但愿她与沈羽书……
然而沈羽书清冷的脸蓦地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正在离她远去。
女儿如今能与花锦彼此坦诚,兰卓幕看在眼里,自觉欣慰,笑着又问道:“羽书人呢,怎么没见到他?”
她顿了一下,“……他就在外面。”
然而毕竟是她的亲爹,她脸上的不安失落还是逃不过兰卓幕的眼,沈羽书是一个稳重之人,费尽周折救出他,深夜到访却不进来,必是和灵灵有关,兰卓幕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是爹连累了你,前两日羽书还笑着说要是你见到我平安出牢必是高兴,之前你对他怎么样爹都知道,你与他的芥蒂爹也能明白,但是灵灵啊,你既然已经嫁给了他,若是对他还有感情就好生和他过日子吧,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大费周折与一个不爱的女人成亲。”
兰卓幕最后一句话让她怔了怔,她低着头,紧紧抿上了唇,默然不语。
兰灵灵和沈羽书之间闹不愉快,花锦多少知道其中与他也有不少关系,经历了一些事,如今再看兰灵灵,他便有了一丝愧疚,曾经他强行追着兰灵灵,终于如愿以偿让她接受了他,那时据说沈羽书刚离开琼州,兰灵灵的萎靡他看在眼里,然而他却装作从不知她与沈羽书的纠葛,一次又一次向她表明心意,在她最需要人关怀的时候他的趁虚而入成功了,虽然不算磊落,可那时想只要他对兰灵灵好,这些都不重要了。
然而兰灵灵最终还是和沈羽书成了亲,他不得不佩服沈羽书的勇气和智谋,他设计了那么多人只为了救出兰卓幕让兰灵灵开颜,兰灵灵在沈羽书眼中的地位那时他才看清楚,他没想到沈羽书会找上他,那时正是他心烦意乱之际,方圆将那玉佩代替兰灵灵交还给他之后发生的荒唐让他的生活彻底乱了套,然而沈羽书笃定他会答应救兰卓幕,他算对了,即使在那时候对于兰灵灵他也做不到不闻不问,能救人一命何乐而不为,若说兰灵灵辜负了他,那么他呢,却也无意中辜负了另外一个女人,短短几日接连发生的事,让他一下子看开了很多事。
“伯父说得没错。”花锦微微一笑,开口道,“灵灵,你与沈大人的误会太深太多,可是我想他是太在乎你了,能救出伯父绝非简单之事,沈大人的智谋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从花锦口中,兰灵灵这才明白为何她爹能安然离开那牢狱。
她爹若是冒然从那牢中没了踪影,必然引人诟病,届时朝廷之人必然追踪,然而若是借刀使力,从他人之案从中寻找契机而逃,再制造身死假象则更为上策,由此沈羽书想到了一直久攻不下的曲山强盗头子龙虎力,龙虎力树敌众多,党羽也广,若是他入了牢狱必然引起一场风雨。
从沈羽书回了琼州那一日后他便开始着力派人盯着龙虎力,捉拿要犯之事乃捕头之责,沈羽书出师无名,要想设计成功便要引得知县乔起也参与其中,乔起为官多年却一直了无功绩,为了避免惹事上身,对龙虎力之案平日是存心避开。沈羽书费尽心思终于引得龙虎力上套将他一举拿下,然而为了以后能顺利救出兰卓幕后不惹人非议,此事却不能让人知晓与他有丝毫关联,沈羽书派人暗中将昏迷的龙虎力仍在乔起平日必经之地,乔起自然乐意捡起现成的便宜。
龙虎力入了大牢,沈羽书面上恭喜乔起抓捕有功,私下却暗示他兰卓幕已进了大牢,如今琼州知府一职尚缺,若是好好审理此案,那么乔起仕途可谓从此顺畅,乔起大喜,自是用上了心。沈羽书表面上在龙虎力一案中不参与那么就没人能怀疑到他身上,他让人假扮龙虎力对头,几次趁机生事,给人一种借龙虎力在狱受缚趁机除去之觉,又让人再扮龙虎力党羽来救之,几次三番下来,牢中不得安宁,所有重点自然集中在了龙虎力一案上,那么救出兰卓幕的时机便再合适不过。
因而这才有了兰灵灵看到牢狱之中火焰漫天之景,然而到底是天意,沈羽书本欲给予兰灵灵的惊喜却因种种误会最终变成了惊吓。
听完花锦的话,兰灵灵叹了口气,她与沈羽书的心结积聚已久,她真的从不知他内心所想,她没想到他能为了她和她爹费尽心思做到这等地步,可他从头到尾却未向她透露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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