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鱼书缃

　　放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苏暖陪加藤部长接来了自己妻子和女儿。在见到加藤部长的夫人和女儿之后，苏暖似乎更加理解加藤部长和其他日本人的不一样。

　　刚下飞机的真美子太太在人群中走来，黑色的长裙优雅大方，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便被吸引的女人，日本女人因为保养得好，完全看不出年龄，她似乎一眼就看到了在出口等待的加藤部长，轻轻举手挥动着，反身懒身后得孩子。两个女孩子也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大女儿有些羞怯的依然跟着母亲缓步向前，小女儿却是抑制不住兴奋，飞奔到加藤部长的怀里，大声叫着“爸爸”。

　　四个人在机场里相拥的画面，真是羡煞旁人。

　　这个家庭旅行加藤部长计划了很久，满打满算正好十天，苏暖跟加藤部长做翻译这么久，她所看到的表情里，只有这一天他得表情是最放松和愉快的。

　　苏暖突然意识到，加藤部长和其他日本人不太一样的原因，只因为他心里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家”。

　　晚上回来，苏暖开始收拾行李箱，因为早就定好了第二天回家的火车票。

　　晚上十点钟，苏暖正要关灯准备睡觉，门外却传来一阵很轻很轻的敲门声，仿佛是试探一般。苏暖竖起耳朵，走到门口。

　　“谁？是谁在敲门？”苏暖疑惑的问。

　　“苏暖，是我，徐眺啊……”门外传来徐眺的声音。

　　苏暖依然疑惑，打开门，看见徐眺一脸窘迫的模样，搓着手。

　　“你怎么这么晚？什么事儿？”碍于单身女子，苏暖并没有马上让徐眺进屋。

　　“你……没睡呢吧……我……进去说吧……”徐眺环视了一下漆黑的楼道。北方的冬季穿透了整个楼梯。

　　苏暖没拒绝，只是把徐眺让进来，拉亮了客厅的灯。苏暖这才打量徐眺，他脸色很差，眼圈泛着一圈缺觉而造成的黑色疲惫。

　　“发生什么事情了？前些日子见你还好好的呢……”苏暖给徐眺沏了一杯热茶递给他，自己坐在沙发对面。

　　“我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不好意思开口……”徐眺搓着手，低着头。

　　苏暖看着徐眺，禁不住想起毕业那年的初见，那份精心设计的礼物。那个曾经阳光四射的男孩儿，跟眼前这个低头谦恭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她想着，心头微微一颤。

　　“都来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苏暖看着徐眺，她想不到自己目前这种状况，还能帮上徐眺什么忙。

　　“………我想，我想跟你借点钱……”徐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挤出这几个字。

　　苏暖听了徐眺的话，却着实吃了一惊。“你发生什么事情了，竟然到了需要找我借钱的地步？”

　　“………小雅病了……反反复复，我真的是……最近周转不来了……”徐眺说话间很窘迫，没有抬头看苏暖。

　　“病了？……你想借多少………你知道，我刚买房不久……日系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太多我事没有的……”苏暖看着徐眺，说实话，她心里有些质疑，总觉的哪里不对，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一万。”听着苏暖松口说可以借，徐眺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这个数字。

　　看着徐眺迫不及待的眼神，她心里一阵凄凉，这个男人到底遭遇了什么啊。

　　“好。你给我个卡号，我转给你………”话音未落，徐眺径直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神里带着感激。苏暖看着徐眺，她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送走徐眺，苏暖睡意全无。她辗转反侧，还是忍不住起身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她曾那么憎恨过的人，如果他过的不好，她本以为她自己心里会很痛快，可是现实出现在眼前，她却觉得心里很堵。自然而然，她又想到了章楠，如果是章楠………又会怎么样呢？

　　从苏暖家里出来，徐眺一路小跑，进了自己家的小区。

　　“你最近总是回来这么晚………马上过年了，咱们虽然决定不回老家，可也该置办点年货了。”曾小雅开了门，接过徐眺的外套挂上，说道。

　　“年底……事儿有点多，你快去睡觉吧，别等我了，我们明天最后一天，也就放假了。”徐眺说着，进了卫生间。

　　曾小雅看着徐眺关上门，自己走进卧室，爬上床。

　　若是当时那个孩子在，他们一家三口也该是其乐融融的。这件事情，曾小雅其实是很自责的，因为她之前做过流产，导致子宫壁变薄，孩子七个月的时候早产了，保温箱，没能留住那个幼小的生命。

　　曾小雅伤心，徐眺更是难过。他们都清楚，这个机会之后，曾小雅再也不可能会有孩子了。曾小雅本来刚刚燃起来的生活希望，就这样突然被现实浇灭了。

　　刚开始，徐眺依然一如既往的开导他，呵护她，可是突然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徐眺似乎突然对生活冷了，对曾小雅也冷了，仿佛他曾经那一腔爱恋突然间被耗尽，再也发不出光亮一般。

　　曾小雅觉察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世界上总有一种女人，生活里常常会作死。曾小雅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那种女人，是她把徐眺的所有能量都耗干了。

　　可徐眺就是徐眺，他依然中规中矩，不会大吵大闹，也没有彻夜不归，依然如数上交工资，依然定期去和曾小雅做着检查。可是，他再也不会那样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不会刻意找话题跟曾小雅聊天。

　　曾小雅背对着黑夜，突然觉得这一年过年有点孤单。

　　徐眺坐在马桶上，哗哗的开着水龙头。他疲惫的捂着脸，他是在懊悔，他不该在精神萎靡的时候让自己开了小差，这一步下去，懊悔无及。

　　苏暖借给他的这点钱，不过是冰山一角，只是让他先把这个年过去，仅此而已。他还要想着，找谁借钱再吧苏暖这块补上，然后再姐钱，补另一个。

　　徐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样窘迫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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