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打电话跟薛临轩分手之后，薛临轩说：“林枫姿，我们当面说吧。还记得除夕那天我们放烟花的那个地方吗？我去那里等你，我会带着户口本等你。我们把话说清楚，你要是还觉得顾晴觞比我好，你就跟她去登记，你要是觉得我比他好，我们就去登记。林枫姿，我要让你知道，我现在也能跟你结婚！”
林枫姿跑去问小白：“你说我要不要去啊？”
小白看着她，默然了半天，才说：“去吧，有什么矛盾总得说清楚，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
林枫姿小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意志不坚定。万一心软被他说服了……嗯……总觉得该跟顾大哥结婚的……”
“那你要是跟顾大哥结婚的话，会搬去武汉啊？”
“是啊，他在武汉，我只能跟过去了，不过，这里离武汉也不算远啊，四个小时火车而已……”
小白于是不再说话了。
林枫姿还苦恼地追问他：“我要不要去啊？”
小白抓头，欲言又止，苦恼半天才说：“……去吧，说清楚。”
林枫姿一边抠着樟树一边点头：“可我……有些怕哎。才跟他说了分手的……现在再跟他在一起……会不会显得两面三刀啊？”
“感情么……嗯……比较迷茫么，没事，跟他说清楚，就好。”
“哦。”林枫姿点点头，抠了一会儿又问他：“可是，要真跟他结了婚，我……她妈妈不喜欢我妈妈……我会跟他吵架的……”
“到时候你可以跟师兄搬出来住么。再说，打是亲，骂是爱，天底下那对夫妻不吵不闹？。”
“周总理和邓奶奶他们就没有……”
“……，你到底怕什么？”
“……不知道。就是怕么……”抠到一半，突然抬头：“唉？不对！你是我学生哎！在你面前说怕，好像很丢面子。咳！那什么……你不许说出去啊。”
小白仰天长叹，“我不说。”
“那你说我要不要去啊？”
得，又转回来了。
林枫姿还记得当时小白颓败的样子。
最后小白说：“你要害怕，我陪你去吧。”然后载了她去橘子洲。
一路上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小白：
“你说我见了他跟他说什么啊？……他会不会觉得我没主见？……被别人一说就改变主意用情
不坚啊？……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虚伪很做作啊？……他会不会觉得我……”
在好几次差点钻到别人车轱辘底下之后，林枫姿识趣的闭上了嘴。
在当初跟薛临轩放烟花的地方，香樟摇曳，木条椅静默，只有她林枫姿一人。
她迟到了，十五分钟。
听见车轮的咋咋声，她欣喜地回头，樟树下不是一身白色的薛临轩，而是一身黑的小白以及那张在夜色下显得惨淡的脸。
小白半天不见她上桥，过来找她。
小白问：“他……没来？”
林枫姿犹豫了一下，才说：“每次约时间……他都迟到。”
“那等等吧。”
“嗯。”她笑着点头，手还在兜里，捏着户口本。
“那……”小白转身。
“小白！”
“什么？”
“这里黑……”
长沙的冬天，黑得特别早。再加上那天还是阴天。可她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害怕。
“我就在对面那条凳子上。他来了，我就回去。”
她笑着感激地点头。
小白在对面的条凳上坐下，两人无话。坐得久了手脚渐渐凉起来。她站起来来回的踱步，手心
里的热汗慢慢变凉。
觉得很冷，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放出来，边用围巾搓揉边哈着气。小白也起身来回地踱步。
林枫姿说：“我迟到了……你说，他是不是来过了？”
“不会。他要是来了没看见你，就算回去了，在我们来的路上，也该碰到。”
“哦。”
再两个小时之后，小白问她：“……会不会是你记错地方了？你一直不记路的。”
林枫姿不服气地朝他挥拳：“从来没到过的地方我记不住，这地方我来了不下十次，怎么会记错？”
“哦。”
两人对着坐着，中间隔着条林荫大道。
林枫姿没说回去，小白也不催她。两人就那么坐着，后半夜很冷，小白脱了自己的大衣给她，被她拒绝了。
她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小白问她：“……想什么？”
“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林枫姿笑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是跟小龙。那时候来长沙参加美术高考，也是这个时节。我特别爱吃皮蛋，小龙特别爱吃沙琪玛。那时候家里穷，小龙家里更加困难，来了长沙之后，每天都吃泡面，就那次，我们狠了心，买了十个皮蛋，两包沙琪玛。水是接的房东家的凉开水，背了个小包，连车也不舍得坐，就这么走过来的。
小龙说，她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学，然后好好读书，再然后，挣很多很多的钱。”
“那你呢？”小白问她。
“我？我说，我要考广州美院，因为画室里的一个师姐说，考上了广州美院，就可以挣很多钱。那时候刚从大山沟沟里出来，只听老刘说过中央美院，那是学美术的最高学府。可惜，那年因为英语分数不够，到底没去成。广美不在长沙设考点，也没能去考。”
小白笑着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之后复读，不是进了A大么。”
林枫姿笑笑：“是啊，没想到当年那么喜欢油画，最后却做了设计。不过还好，总算做了老师，跟当初的愿望，偏差的不是太大。
我那天跟小龙说，等我大学毕业，就是二十一岁，我要找一所大学当老师，好好的教学生，好好的画画的。当然，还要好好的挣钱。
那时候房价不像现在这么高。我的计划四年之后买一栋房子，把我爸爸妈妈霜姿寒姿都接过来，一家人住在一起。
我爸爸喜欢看书，妈妈喜欢栽种花草，我慢慢攒钱，先开一家书店和一家花店，我的工资给霜姿交学费，书店和花店挣的钱就给寒姿当学费。寒姿喜欢小狗小猫，等他长大了，要是不想工作，就给他开一家宠物店，虽然我讨厌自己养动物。
然后，找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跟他谈恋爱。如果条件允许，我要二十五岁的时候结婚，二十六岁的时候养一个孩子。再然后么，想开一家茶馆，里面的服务员要穿我设计的汉服，要有一个戏班在里面唱戏，唱戏的要全是漂亮的男人。呵呵，说到这个的时候，小龙还骂我花痴来着，可我就喜欢看美人么。后来碰到倩薇，我才知道，原来我那时候就已经有腐女倾向了，呵呵。”
笑到一半突然说：“小白，你转过去，别看我。”
小白愣了一下，“那我看什么？”
林枫姿说：“看树吧。”
小白依言转过身去坐着，看着路边的香樟树。
林枫姿低着头，思维跳转太快，一下子想到薛临轩，赌气似的大声埋怨：“每次他都迟到……”
小白沉默着。
风起，带起阵阵江涛，林枫姿的声音被黑夜吞噬。香樟的小叶子沙沙的响着，像是嘲讽，回应着林枫姿那毫无底气的埋怨。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窜出，从胸腔里逃转开去，散入风中。
一些人，一些事，再也不复当初。
林枫姿迎着朝阳，笑着说：“小白，耽误了你一夜，不好意思，我请你吃早饭吧。”
小白说：“好啊。”
林枫姿说：“走吧。”
小白点点头，推了车过来。林枫姿坐上去，拽着小白的衣服下摆。
小白载着她。
林枫姿突然说：“你说，我要是一男的那该多好，那样小龙就是我老婆了。现在便宜了‘小胡斐’。”突然又说：“小白，我记得你会唱京剧的，到时候我的茶馆开业，你去挑大梁吧。你生得这么美，旦和生都扮的。”
说完揶揄地大笑起来。
小白似乎被她吓到了，自行车扭了一下，笑着说：“成啊，只要你还在长沙，我就去给你唱。”
林枫姿说：“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哈，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
“不悔，不过，这演出费，咱的好好商量商量。”
两人一起默契的哈哈大笑，谁都不去提薛临轩。
上了一桥，小白问她：“去哪里？”
“先去吃早饭啊。我好饿。”
“吃晚饭了呢？”
“上课啊。你真笨！哎！今天你们该上孙建阳的《刺绣设计》，我的课你可以不上，不过他的
课你最好别逃，不然他算你一次旷课，你就不能拿奖学金了。不过你可以在他课上睡觉。你昨天一晚没睡，好好补补。”
“我是问你，你待会儿吃完饭干吗去？”
“挣钱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我没了熊掌，总的抓条大鱼吧。”
“呵呵，不休息休息？你也一晚上没睡觉。”
“是啊，可是真奇怪，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困。精神还特别好。看来今天能多挣些外快。”
“你也别那么拼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你怎么比我还啰嗦啊？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子教训起我来了？快走啦～我很饿。”
林枫姿慢悠悠的晃到橘子洲头。一路香樟依旧，一地婆娑树影依旧，江风袭来，“沙沙”声响依旧，林枫姿坐在曾经坐过的木条椅上。
香樟枝繁叶茂，伸向道中，一一呼应，搭建起一条密不透风的长廊。林荫道两旁，路灯一一呼应，光晕相互渗透，桔黄色长廊依旧。路灯下左右排开的木条椅一一相互呼应。
林枫姿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有什么东西，再次从心底逃窜而出。这次，却再也不用压抑，不用告诉那人不要看她。
靠着香樟，任心底的情绪，尽情的流泄。
朝阳透过茂密的香樟照耀到脸上的时候，林枫姿带着微笑醒来。昨晚，又梦到了无数次梦见的场景。
梦里，小白黑衣黑裤，单膝跪地。身边人声鼎沸，她却只听见小白说：
Will you marry me?
林枫姿揉了揉额头，又犯傻了，得去清醒清醒。
走到江边蹲下，取了眼睛，掬了捧水洗脸。头发拖倒地上，林枫姿想她也许该去剃个头了。这头发，从05年一直留到现在，该翻新了。
虽然没入冬，但是清晨的江水还是很凉，丝丝寒气由指尖传到心底，林枫姿打了个哆嗦。
江岸是流水冲刷出来的褐色沙砾，平整光洁。
林枫姿在那平整的沙滩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写好了，望着那两个字兀突地笑。
江上轮船鸣笛，片刻之后，江涛袭来，“哗哗”地冲向江岸。
林枫姿看着一波来袭，一波退却，看着那两个字在层层江涛的冲刷下逐渐消退，直至沙滩一如初始的平坦光洁。
林枫姿微微的惆怅，于是再写。如是再三，林枫姿望着平整的沙滩，任命地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然后想站起身来做一个深呼吸。刚起身，就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的跳，胀痛异常，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心思却还是清明。惯性地想要找个什么东西来抓扶依靠，却清楚地记得眼前是湘江，旁边是平坦的河滩。
林枫姿模糊地想：她的手机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手机，因为它的主人就要去给它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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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小林子写了哪两个字，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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