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把薛临轩关在门外，这才转过身来，负着双手，板着小脸，严肃地教育林枫姿：

　　“叫你别吃辣椒别吃辣椒，你就是不听。这下不能说话了吧？”

　　林枫姿感激自己的儿子知道给自己留面子，没当着薛临轩的面训自己，嬉皮笑脸地点头，举双手做发誓状，想说以后再也不吃辣椒了。

　　仲夏人不放过她，“妈妈，冲动是魔鬼。你不要贪图一时的爽快，吃辣椒喝冰葡萄汁，这样下去，嗓子坏了怎么办？你上课可以用手语，但是你挣外块的时候，怎么跟别人讨价还价？远的不说，这次我们要买礼物带回去给舅舅和霜姿二姨他们，到时候怎么跟老板砍价？”

　　林枫姿心里大呼失策，比划了一下。仲夏“哼”了一声说：“药我带了，在箱子里。我去拿

　　来，你乖乖坐着。”

　　林枫姿老实地点点头，乖乖的等着仲夏。仲夏把药递给她，又教育了一顿，之后不忘威胁：“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舅舅！”

　　林枫姿乖巧地点点头。

　　吃了药三人出门。

　　林家母子一人一个相机，薛临轩身兼两职：保姆加保镖。

　　但是那两个人还不领情。

　　大的那个写：

　　[我不是小孩子，又不是第一次来，更不是第一次不能说话，不用你照顾。帮我看着仲夏吧。]

　　小的那个说：“我又不是小孩子，黄鹤楼我都一个人去过了，你担心什么？帮我照顾我妈妈

　　吧。”

　　薛临轩翻白眼：我五岁的时候还一个人去过岳麓山呢。也不想想你老爸就是武汉的！

　　“叔叔，你往左靠一点儿，挡我镜头了。”仲夏举着相机冲他喊。

　　薛临轩无比郁闷，心想当年他可是系草级的人物，多少人想拍他他还不乐意呢。怏怏的往旁边靠了靠。看见不远处林枫姿挂着相机，望着什么发呆，恍惚茫然。

　　薛临轩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是一块凤凰旅游的广告牌。薛临轩奇怪，这有什么好看的。

　　薛临轩对建筑民俗了解不多，本来想让林枫姿讲解讲解的，但是林枫姿不能说话，写的字薛临轩看半天才知道是什么意思，最后之后一个人闷闷地走，那俩母子上窜下跳，“咔嚓咔嚓”的拍照。一会儿就把2G内存的卡装满了。薛临轩以为俩母子会消停了，哪知道仲夏从包里拿出来个数码伴侣，拉着林枫姿找了个小吃店边吃东西边导图片。

　　转了古城和沈从文故居，林枫姿去看了几家手工蜡染和扎染作坊，买了几块布。然后去给亲戚朋友挑礼物。

　　仲夏挑了一对玩偶小人，一男一女，说要送给一个朋友。

　　薛临轩逗他：“就是你的那个女朋友？”

　　仲夏点点头，“她叫付颜。”

　　薛临轩拉拉林枫姿：“哎，你儿子早恋，你不管管？”

　　林枫姿置若罔闻，自顾自的看那对玩偶小人。

　　仲夏得意地白了他一眼，“我舅舅还鼓励我哩，妈妈才不会反对。”

　　薛临轩于是深深的敬佩小白。再看林枫姿，也挑了几对人偶。一数，三对。林枫姿想了想，又

　　挑了一对。

　　“买这么多，送谁啊？”

　　林枫姿掏出小本子，指着第一对写：

　　[小龙和安斐]

　　指着第二对：

　　[倩薇和临江]

　　第三对：

　　[霜姿和周颐]

　　薛临选指着最后一对：“那这个呢？送谁？”

　　林枫姿指指他。

　　“我？”薛临轩有些高兴，又有些困惑。他自己买就行了，哪里要她送？

　　[你不是就要结婚了么？]林枫姿笑笑。

　　薛临轩“啊”了一声，摸摸鼻子说：“能不能送个贵重点儿的？这个才十五块钱哎。你那张

　　《等待》不错啊。”

　　林枫姿翻白眼：

　　[原生态，纯手工，寓意好。保佑有情人白头偕老。再说，礼轻情义重，不是什么东西都是用钱

　　来衡量的。]

　　薛临轩寓意不明地看了看她，嘲讽地笑了笑。

　　林枫姿不理他，示意老板包装好。正要给钱，犹豫了一下，又挑了一对小人偶。

　　“还要送谁啊？”

　　[小白和敏书]林枫姿面无表情，付了钱，又去银饰店里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饰品。还挑了一个小孩子戴的长命富贵锁，一个福寿连连的古朴银手镯。

　　薛临轩嗤笑：“你的品位还真是变了，从前没见你喜欢这些的。”

　　林枫姿笑笑，指指那几件稀奇古怪引起薛临轩异议的东西：

　　[小龙，倩薇，霜姿]

　　指了指长命富贵锁：

　　[小龙快要来临的宝宝，我未来的干儿子或者干女儿]

　　指了指那个手镯：

　　[小白妈妈，我干妈。还有什么问题吗？问题宝宝？]

　　薛临轩“哼”了一声，到晚上吃完晚饭，都没再问问题了。林枫姿很满意他的表现，跟仲夏一人喝了一小杯湘泉酒庆贺，然后仲夏就开始抱着林枫姿撒娇。薛临轩忍笑忍的内伤，林枫姿不能说话，只能听仲夏一个人絮絮叨叨，平日里的绅士风度全无。林枫姿却有些欣慰，毕竟还是孩子么。

　　仲夏是薛临轩背回客栈的。仲夏不跟薛临轩住一间房，搂着林枫姿要跟她睡。林枫姿想到前不久仲夏一本正经教训她“男女授受不清”，咧着嘴笑。

　　仲夏迷迷糊糊地说：“妈妈，对不起，我有点儿想念我爸爸了，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他？”林枫姿心里一酸，心想这傻孩子。揉揉仲夏的头发，给他盖了条薄毯子。

　　薛临轩说：“顾晴觞一定很疼这孩子，梦里还惦记着他爸爸。呵！”

　　林枫姿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没说什么。两人坐在阳台上，薛临轩看风景，林枫姿对着笔记本发呆。

　　“你儿子说，你一不高兴，就听《完美世界》，吃辣椒，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干吗不高兴？就因为小白？”

　　［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他是你儿子，跟你住了七年。”

　　林枫姿眼神一闪，笑笑：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想到老家的事，有些伤感，不是不高兴。］

　　“对不起，不知道你不能喝冰的东西。记得前不久刚见你那回，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故意不跟我说话。嘿！”薛临轩难得的拉下一次脸。

　　［那次陪倩薇去Ｂ大东门吃小吃，辣椒吃得稍微多了点儿］

　　薛临轩笑笑，找不到话题，似乎他跟她能谈的，只能是回忆从前。

　　“你这几年，变化挺大的。我还记得你以前把辣椒当饭吃，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

　　［老毛病。以前辣的凉的吃得太多，伤了喉咙，你别担心。］

　　“是么时候的毛病？”

　　［六七年前吧］林枫姿想了想：［我爸去世那会儿。］

　　薛临轩沉默了很久，问她：“那你离开学校，去聋哑学校当老师，也是因为这事？”

　　［嗯，反正我会手语。］

　　薛临轩落寞自嘲一笑：“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才离开的。”

　　林枫姿一愣，失笑：

　　［不是。我之前进过公司，学校给的工资太少，我需要钱。］

　　薛临轩脸色一冷。林枫姿开了个文档，继续那个□□时期的小说。

　　薛临轩看了两眼，大为惊讶地说：“你真在写小说？”

　　林枫姿不理他。

　　“什么题材的？故事内容？”

　　［□□时期，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爱情纠葛，悲剧。］

　　“□□？”薛临轩满脸质疑，“你又没经历过，怎么写？”

　　［金庸是大侠吗？］

　　薛临轩笑：“可人家人生经历丰富，哪像你，年纪轻轻。再怎么写，也会没什么深度啊。哎？你不怕写出来没人看啊？”

　　林枫姿翻了个白眼，突然记得前不久，小白也在自己身后，质疑的问过相似的话。可小白最后，还不是看那《倾城之恋》哭得稀里哗啦？

　　哼！

　　“嚓！嚓！嚓！”

　　林枫姿继续码字。

　　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就笑了。吓的薛临轩一个激灵。

　　“笑得这么奸诈，跟捡了几百万似的。”薛临轩不太满意林枫姿心不在焉的表现，怎么说这一

　　趟出来，也是他来陪她们，林枫姿无论如何都该表示一下起码的感激才是。

　　林枫姿却没有一丝被人施舍的自觉，还在校的心不在焉：［没准等我回去，小白就已经捡到了

　　几百万。不过，中国现在关于版权的立案法律不是很健全，但是居然敢剽窃到小白和我头上，最起码赔偿下不了五十万。］

　　然后继续奸诈诡异无比地笑：“嘿嘿，嘿嘿嘿。”

　　心里开始数落小白：就知道钱！不就是侵权么？什么时候不能收拾？偏偏要赶在我们来凤凰的时候，他又不是着急用钱。哼！钱迷！

　　双手还不闲着，在键盘上狂敲：

　　［钱迷钱迷钱迷钱迷……］

　　薛临轩冷笑：“你是说他还是说自己？”

　　林枫姿瞥了他一眼，本来不怎么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上上下下大量了一回薛临轩，鼻子里笑了一声，开扭过头去，默默地开始写那篇小说。

　　赶快完结吧，然后给小白看，气死他！

　　谁让他偏偏挑一个本来安排好的休假时间收拾别人？钱就那么重要？怎么说仲夏夜是他外甥吧，怎么说她林枫姿也是他姐姐吧；怎么说……薛仁贵也曾经那么喜欢她林枫姿吧，他小白就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姐跟一个……咳！有妇之夫出来？

　　哼哼哼，气死他！

　　林枫姿运指如飞，把键盘敲的“噼噼啪啪”直响，跟放鞭炮似的。

　　“对了，这里离你家挺近的，不回去看看嘛？”薛临轩转身出去的瞬间，突然回头问她。

　　林枫姿愣了一下：

　　［不了。回家的话要去吉首转车，不安全。再说，家里什么都没有。］

　　薛临轩突然有些伤感惆怅起来，想起那夜林家三姐弟缅怀从前时光的话，更加惆怅。这种惆怅在第二天早上看见熙熙攘攘的游人的时候，更加强烈。

　　傍晚在汽车西站，三人站在繁华的都市里，薛临轩看着战前的车水马龙，行人如织，那种强烈的惆怅都被这喧闹的都市冲淡，渐渐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都市的钢筋混泥土的冷漠和人们行色匆匆的对名利的热衷和追逐。

　　薛临轩心里升起一股莫可名状的厌恶，觉得他过去两天时间太安静了，尤其是林枫姿不能说话，仲夏不跟他说话，那里的人说的是当地方言，所以到了长沙，薛临轩虽然觉得很闹，心里虽然厌恶，但是却觉得熟悉，熟悉到他觉得那是一种归属感。于是薛临轩连带自己也厌恶起来。

　　看看长沙的高楼大厦，在想想去邻家路上看连绵不绝的深山密林，薛临轩突然很佩服林枫姿和龙夕影，佩服她们能够从那么旮旯的地方走出来。

　　林枫姿开门的时候霜姿正在沙发上嚼着署片看韩剧，待看到林枫姿身后的薛临轩，脸色马上变了，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林枫姿，却没说什么，冷淡地点点头，继续嚼署片看韩剧。

　　林枫姿在感情上的事很少跟她这个亲妹妹讲，一般都是去找小龙，一来是为了维护她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而来也是怕霜姿担心。

　　霜姿对林枫姿跟薛临轩当年的事，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林家的人都护短，因此下意思里排斥薛临轩。薛临轩在霜姿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没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林枫姿把那对人偶给霜姿，比划一阵，意思是问她小周父母对她印象怎么样。

　　霜姿没好气地发白眼：“我又不是他老爸老妈，我怎么知道？不过，”霜姿连难得的一红，

　　“周颐说，他妈妈挺喜欢我的。”

　　［那就好，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霜姿不干了：“你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你急什么？要结婚也是你先结。”凑过来问：“不是

　　说跟小白去凤凰吗？怎么最后竟然跟薛仁贵去了？他远征完了，想到你这个苦守寒窖的王宝钏了？”

　　［什么王宝钏？人家薛仁贵元旦就要结婚了，你别乱说话。］

　　在沙发上歇了会，林枫姿问她：［小白最近是不是特别忙？昨天仲夏打电话给干妈，干妈说他几天都没回家了。］

　　霜姿愤愤：“居然不跟你去凤凰，忙死他算了。”

　　林枫姿摇头笑笑，彭校长打电话过来，说有个中国和意大利联办的纤维艺术大赛邀请林枫姿参加。老太太还故作神秘地说：“他们说了，只要你拿出《完美世界》或者《花香满径》的任何一张，就给你颁金奖。你好好考虑考虑要送哪一张哈？”

　　林枫姿不能说话，嗯呃一阵，挂了。洗了澡回房间继续写小说，快要写完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该结束了。

　　林枫姿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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