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佑低下头, 抠着自己的手指，“我跟你说了，你能答应我吗？”

　　林百川摸摸他的头：“只要我能做到的，肯定会满足你。”

　　佑佑抬头, 眼底蓄满了泪水，但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爸爸，带我去趟B国吧，我想去看看妈妈。他们说, 妈妈再也回不来了，我想去看看妈妈。爸爸，可以吗？”

　　林百川没说话，把小小的他拥在怀里。

　　他这才意识到, 儿子真的长大了, 他错过的那两个月陪伴的日子里, 儿子已经悄然懂事。

　　陶然的离开，家里长辈无意间的对话, 儿子已经听到了心里, 他什么都懂, 就是没不说。

　　两个月前，儿子还淘气的跟他告状, 说妈妈只顾着写小说，也不陪他, 还买玩具和零食收买他。

　　那个时候, 他还是个天真的孩童, 因为有着父母无底线的宠爱。

　　短短的两个月，他长成了大孩子，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再也没有母亲，再也没有谁能像母亲那样疼他，爱他，欺负他。

　　与母亲有关的那个世界，他彻底封闭了。

　　林百川擦掉佑佑的眼泪，“等圣诞节时，爸爸带你去看妈妈，妈妈喜欢雪人，到时候你堆个雪人给她，好不好？”

　　佑佑听话的点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林百川，许久才才问：“爸爸，你以后还会给我找后妈吗？”

　　林百川的心脏又被牵扯了一下，他摸着佑佑的头：“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佑佑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坦白：“奶奶的朋友，她们说要给我找个漂亮的新妈妈，问我喜不喜欢。”

　　林百川吸了口气，“妈妈只有一个，爸爸只爱你和妈妈，不会再有别的阿姨到我们家。”

　　佑佑的眼睛一亮：“爸爸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不骗我？”

　　林百川点头。

　　佑佑开心了不少，沉重的心思减了一半，他拽着林百川的衣袖，“爸爸，我想打个电话给慕叔叔。”

　　林百川问佑佑：“找慕叔叔做什么？”

　　佑佑声音很小：“这是我和慕叔叔的秘密。”

　　林百川：“......”

　　电话拨通后，林百川就被佑佑赶出了房间。

　　“喂，慕叔叔，是我。”

　　慕时丰的声音沙哑，但是很温和：“佑佑，这么晚了，还不睡？”

　　佑佑趴在窗台上，看着漫天的星星，“慕叔叔，你还在B国吗？”

　　“对啊，叔叔一直都在这边。”

　　佑佑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那就好，你陪着妈妈，妈妈就不害怕了。”

　　那边沉默一瞬：“佑佑，马上开学了是吗？”

　　“对，我可能是我们班级最小的学生。”

　　他才五岁，可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

　　他小时候，林百川特别忙，所以跟慕时丰待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于林百川，慕时丰在他三岁时，就带他玩电脑，玩编程。

　　他原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也才只有五岁，可他的电脑水平就是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也无法赶超。

　　因为和慕时丰有着同样的兴趣爱好，他对慕时丰的依赖远超过林百川。

　　当然，他跟慕时丰在一起，还学会了另一门技巧，撩妹水平一流。

　　电话那端的慕时丰也来到露台，点上了一支烟。

　　“佑佑，你开学第一天，叔叔送你。”

　　佑佑高兴坏了，可还没开心两秒，脸又耷拉下来：“叔叔，你回来了，那妈妈怎么办？她晚上害怕黑，一个人不敢睡觉。”

　　慕时丰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没事，叔叔让保姆阿姨陪着她。”

　　“好。”佑佑的脸上瞬间又有了笑容，可还是纠结：“那妹妹呢？她上幼儿园谁送啊？”

　　佑佑口中的妹妹，是慕时丰的女儿，慕小橙，马上上大班。

　　当年林百川领养了佑佑，慕时丰领养了慕小橙，这两个孩子都喊陶然妈妈，也都以为是陶然亲生的。

　　在佑佑的认知里，慕小橙是跟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也是他亲妹妹，需要他一直爱护的亲人。

　　慕时丰一根烟抽完，又点上了一支：“你妹妹跟她奶奶去环游世界了，大概明年才能回来。”

　　“妹妹真坏，她都没跟我说，只说要跟慕奶奶出去玩几天，哼，骗子！”佑佑气鼓鼓的，受了一万点的伤害。

　　慕时丰闷闷笑了声，这是两个月来，他第一次笑。他又安慰了佑佑几句，果真是小孩子，说几句好听的，也都信了，就不再生气。

　　挂上电话后，慕时丰看着月色朦胧下的院子，仿佛她就站在月光下对着他笑，不曾离开过。

　　如果不是佑佑的电话，他没打算这么快回去。

　　当初来B国时，她在他跟前念叨过一次，说想尽快完成任务，回去参加佑佑小学的开学典礼。

　　她没来的及完成的，他去替她做。

　　其实直到这一刻，一切都尘埃落定，可他还是不愿相信她就这么离开了。

　　求婚那天，玩游戏时，她问他，如果有天她先走了，他要怎么办？

　　那时他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因为不敢想。

　　没法想，没有她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现在他依旧不敢去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又出去野了，哪天累了，她就会回来。

　　就像五年前，她狠心出去野了，一别五年才回来。

　　这一回，他也当她出去玩了。

　　只是归期不定。

　　兴许她回来时，他已经老去，甚至离开了这个世界。

　　慕时丰定了第二天回国的航班。

　　他自己的行李不多，手机电脑，还有她给他买的几条裤子，他没舍得穿。

　　剩下的两个行李箱全部是她的东西。

　　就连她平日里用的湿纸巾，他也塞进了行李箱。

　　B国机场的候机室。

　　他拿着登机牌，下意识的想转脸跟身边的人说话，却发现空荡荡的。

　　再也不是两个月前，国内的机场。

　　当时因为天气原因，飞机滞留。

　　她一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时不时的抱抱他，还想凑过来亲他一下，只是当时他没爱搭理她。

　　其实他心里是愉悦的。

　　如果知道回去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那时候他一定不会浪费跟她相处的分秒。

　　她的俏皮，她的失落，她的撒娇，全部萦绕在他身边。

　　只是一睁眼，眼前一片虚无。

　　再也没有人跟他说：“大慕慕，亲亲我呗。”

　　拉着行李箱，他再次回头，机场里满眼都是人，那张明媚的笑脸不再。

　　他多希望在登记的最后一刻，有人从身后喊他：“大慕慕，等等我呀。”

　　可是飞机冲上了云霄，那个声音也没有出现。

　　慕时丰还是坐在他来时的位置，身边的那个位置还是空的，他专程给她订的。

　　他固执的觉着，她没走远，就在他身边。

　　看着窗外的浮云，她当初输入他手机密码的情景还清晰如昨。

　　他遗憾没有告诉她，他的手机密码还是她的生日，只不过他把那一串数字倒过来输了。

　　可这一切她都不会再知道。

　　正在他怔神时，有人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先生，可以到里面坐吗？我想看看云彩。”

　　慕时丰回头，一个年轻灵动又性感的女孩。

　　女孩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一时间脸都发烫。

　　女孩上飞机后，就一直看着他。

　　不对，确切的说，她在机场就注意他了。

　　这个男人太耀眼，只需一眼，就能在人群里看到他。

　　她没想到他和她一个航班，而他身边靠窗的位置一直没人坐。

　　直到飞机起飞，那个位置还是空的，放了他的电脑包。

　　她竟然情不自禁的过来搭讪了，虽然这搭讪的方式很老土，可她就是忍不住心里的那份悸动。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答复。

　　她想，他应该不会拒绝。

　　谁会拒绝一个漂亮又性感的年轻女孩？

　　慕时丰神色不悦，这样的搭讪，他十几岁起就有了，多不胜数，他看都懒的看一眼。

　　现在他心情正不好，哪有心思跟她聊天。

　　他冷着脸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太太和女儿都不喜欢我边上坐女人。”

　　女孩一怔，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这个男人拒绝的这么毫不留情。

　　她牵强的笑了下：“没事，谢谢。”

　　这一小插曲，慕时丰转脸就忘了。

　　看着层峦的云上，他又想到了那些跟她一起坐飞机的画面。

　　*

　　回到了北京。

　　回到了曾经他们大学时同居的那套公寓。

　　好像她始终都在。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回来了。

　　白天他会去他们年幼时去过的地方，把看过的风景再看一遍，吃过的小吃再吃一次，走过的路又走了一回。

　　时光走的太快，他们从相识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九个年头。

　　这十九年里，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五年。

　　剩下的十四年里，他们一直在分离。

　　可每一次都会相遇。

　　而这一次的分开，也许真的是永别了。

　　慕时丰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往回走。

　　路过一家特产店，他买了老冰糖葫芦，她最爱吃的。

　　以前每次吃糖葫芦，每个山楂她只吃一半，剩下的半个都会再喂到他嘴里。

　　带着回忆，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公寓。

　　换上鞋，他拿着冰糖葫芦去画室，习惯性的喊了一句：“宝宝，我回来。”了。

　　那个‘了’字还没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这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很快九月一号到来。

　　慕时丰早早就来到林百川家。

　　林百川从猫眼看到他时，一怔，还以为自己眼花。

　　开门后，他还是不可思议的盯着慕时丰。

　　“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时丰又恢复了两个月前的精神状态，没心没肺的浅笑着，眉峰一挑：“是不是想我了？”

　　林百川黑着脸，这句话总让他不自觉的联想到在B国酒店被慕时丰抱在怀里的那一幕。

　　慕时丰把林百川往边上拨了拨，向里面走去，“我儿子呢？”

　　“慕时丰，别瞎喊！”林百川砰的一下把门关上。

　　佑佑正在餐厅吃早餐，听到慕时丰的声音，很配合道：“慕爸爸，我在这里，过来吃早餐。”

　　慕时丰也不客气，直接坐在餐桌前吃起来。

　　林百川走过去，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慕时丰，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慕时丰无所谓，专心致志享用丰盛的早点。

　　问佑佑：“儿子，你前几天不是报道面试了吗？有没有看到漂亮的小姑娘？”

　　佑佑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有一个同学长得还不错。”

　　主要是那女孩的妈妈更漂亮，像他的妈妈陶然，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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