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杨少君又约苏维出去,说是大黄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苏维到了相约的茶室,杨少君看到他时笑的很轻慢:“阿维,我真喜欢你穿白衬衫的模样。”
苏维面上冷的能结起冰来:“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杨少君抬腕看了眼表:“一会儿还有个人要来。”顿了顿。“是卢湘的心理医生,和你是同行。说不定,你认得他。”卢湘是大黄后母的名字。
“噢?”苏维显得漫不经心:“卢湘的心理医生?她有什么心理疾病?”
“是人格分裂还是精神分裂?你知道,我不懂这些。不过或许他能帮你的小朋友洗脱嫌疑。”
苏维终于显得有些兴趣了。
“据说这个心理医生能证明卢湘有自杀的倾向,不过我始终怀疑,也许是你的小朋友给他的后母下了药。”
“在你没有任何证据之前请不要随意对我的病人施压,这会对他的心理造成极大的困扰。况且,卢湘如果有自杀倾向,吞药自杀并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一个要跳楼的人为什么还要吞药?”杨少君笑容很轻佻,语气咄咄逼人:“根据药店店员的证词,这些药是前一天路霄去买的。”
“这很可笑。买药并不等于他杀人,跳楼之前为何不能服药自杀?”苏维的情绪微微激动起来。想起那个趴在他膝头撒娇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对杨少君生出一种厌恶的情绪来。
“那你又如何解释他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忆?我想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犯下罪行后受刺激过度!”
“呵……”苏维将手搭上额头,笑容讽刺:“你们警察是靠辩论来破案的么?”
杨少君耸肩:“宝贝儿,原谅我把私人感情带进来,但我的确不喜欢你的小朋友。他让我感到嫉妒。”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齐整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包房。
苏维漫不经心地向他望去,却突然变了脸色,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你……柏医生。”
杨少君将一只手搭到他肩上,笑容意味深长:“宝贝儿,我说过或许你会认识他。”
苏维看向杨少君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愤怒。
姓柏的心理医生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我记得你,你叫……”
“苏维。”苏维对来人表现的尊敬而谦恭。
“没错!”
来人名叫柏平南,正是当年为苏维治疗抑郁症的心理医生。
“卢湘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并伴随有严重的自杀倾向。”柏平南从包中抽出两份文件,分别递给苏维和杨少君:“这是她的诊断报告书。”
苏维面色沉静地翻看着,杨少君则将它随手丢到一边。
“在出事的前一天,她和我聊过,曾提到她对路霄感到歉疚,并说过‘想重新开始’一类的话。很抱歉我没能制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这不是你的错。”苏维说。
杨少君则显得咄咄逼人:“你是心理医生,连个病人都治不好,你混这行居然还能混这么久?没人给你寄子弹和恐吓信?”
苏维恶狠狠地瞪了眼杨少君,后者却不甘示弱地对他对视。柏平南垂眼苦笑:“很抱歉。”
临走的时候,杨少君说:“你们俩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要有的麻烦的呢。”
在他们互留电话的时候,杨少君却丢下一句还有公差便买单先离开了。
“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成为心理医生。”杨少君走后,柏平南如是说:“当年你出国以后还好吗?”
“一开始还不错。”苏维怅然:“后来……至少我不再有轻生的念头了。”
柏平南微微皱眉:“看来我并没有治好你的心病。苏维,很冒昧的说一句,或许你不适合做心理医生。”
苏维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作出反击:“大概吧。柏医生,你认得路霄吗?”
柏平南摇头:“听他的后母提起过,但我并没有见过。苏维,如果有时间,我希望能再和你谈一谈。”
苏维感到有些奇怪,却还是答应了。
出了茶室,苏维走出没几步,看到对面有一个笑容张扬的男人坐在摩托上对他摁喇叭:“上来,我带你兜风。”
苏维对于他没有离开并不感到意外,冷冷地说:“我自己有开车。”
杨少君不由分说地走上前将他拉到摩托车旁:“我会把你送回来的。”
两人飙车到了郊区,在一片油麦田边停下。
杨少君解下头盔,张开两臂感受田间的清风:“记得以前我带你来这里吗?那时候我说,如果以后有钱了就要把这里买下来,种上漫山遍野的玫瑰送给你。”
苏维感到很无奈:“少君……自从见到你以后,你一直给我一种,你还活在过去的感觉。”
杨少君扭头看着他,目光灼灼:“阿维,活在过去的不是我,是你!”
苏维愣住了。
“你的心病真的治好了吗?嗯?我从你的眼睛里简直还能看到他的名字。”
“哈?”苏维纳闷,复又恍然大悟:“是你和柏医生说他没有治好我,所以他才会说那样的话。我真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但我现在想要回去了。”
杨少君从背后拉住他的手:“苏维……”
苏维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的确没有缅怀过去的兴致。”
杨少君扳过他的身子:“宝贝儿,我在追求你。”
苏维试图从他脸上看出戏谑的成分来,但是那个一贯嬉皮笑脸的男人此刻居然是难得的认真。
苏维说:“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请你不要再开这样玩笑。”
“我是认真的!”
“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说。”
“嘿,宝贝儿,十年前我还没有看清我的真心。何况,你没有给我看清的机会。”
苏维冷笑着跨上他的摩托车:“那你就追吧,追上了我会考虑的。不过提醒你,我只做top的。”
不等杨少君回过神来,苏维猛地一转把手,摩托车留下一股白烟扬长而去。留下杨少君一个人在偏僻的农田里目瞪口呆。
苏维回到家中,发现大黄正托着腮坐在客厅里发呆。看到他回来,大黄高兴地跑上去为他拿拖鞋:“医生,你又去见那个坏警察了吗?”
苏维不由弯了弯嘴角:“嗯。”
大黄苦恼地说:“医生你真是不守妇道。我在家煮好了汤等着你,你却在外面和别人眉来眼去。”
苏维并没有反驳。他突然有了换种方式治疗大黄的想法。
“什么汤?”
大黄跑进厨房里为他成了一碗:“鱼头粉丝汤!”
苏维在桌边坐下,舀了一勺,点头赞扬道:“很好喝。过去你应该也常常做饭吧。”
大黄愣了愣:“呃?应该是吧。”
苏维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鱼头汤,心中默念:做菜……下老鼠药……
大黄花痴地盯着苏维的侧脸,涎水欲滴:“医生,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苏维的思绪被打断,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脸,又侧身温柔地捏捏大黄的脸蛋:“你也长得很帅气。”
大黄受宠若惊:“医生你笑了!再笑一个吧!”
苏维温柔地弯起嘴角。
大黄捂着胸口喃喃道:“我需要麝香保心丸……”
喝完鱼头汤,苏维来到阳台上。他突然感觉对面好像有一道目光盯着他,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大黄看到他茫然地望着对面,也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怎么了?”
苏维摇头:“没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白剑云,发现它已经快干枯了:“你两天没给它浇水了?”
大黄微微皱眉:“嗯。”
苏维斜斜睨他:“这么没耐心?”
大黄摇头,神情有些抵触:“医生……我觉得花蕊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会突然钻出来咬人,我不想靠近它。”
苏维微微一怔:“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我上一次又失忆过以后,我就有这种感觉。”
苏维弯下腰,拨了拨蜷起来的菊花蕊。当然,里面什么也没有。很显然,在大黄失踪的一天一夜里必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对这盆菊花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苏维回到书房里,抽出笔记本,思索良久,写下“白色、菊花、蜷起的花蕊”等关键词。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维看着狼吞虎咽、一派无忧无虑模样的大黄,突然说:“今天有人告诉我,我不适合做心理医生……”
大黄困惑地抬起眼,囫囵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为什么?医生很优秀啊,你一定治好过不少病人吧!”
苏维自嘲地笑了起来:“如果我有幸能治好你,那么你将成为我治好的第一个病人。”
大黄很惊讶:“啊?!”
苏维将手搭上额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大概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吧。”
大黄笑得谄媚:“医生,你一定是最棒的。就从治疗我开始吧,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起点。”
苏维给了大黄一张A4纸,一只铅笔:“这个测试叫做‘房树人’,在这张纸上画上房子、树木和人,无论什么样,照着你的感觉去画。”
大黄有些苦恼地说:“可我画画不好看。”
苏维摇头:“没有关系,我不是要考验你的画技。你明白,这只是一种心理测试。”
大黄画几笔便啃一啃笔尖,十几分钟后将画成的画交给苏维,眼神恳切期待:“医生,怎么样?”
苏维似笑非笑地将他推开:“我暂时不能告诉你结果。现在,去洗澡准备睡觉。”
大黄撅着嘴准备离开,苏维却突然叫住了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可以自己出去走走,我相信你不会将自己弄丢。随身带上你的笔记本,随时将你认为不同寻常的感受记下来,那些东西往往是稍纵即逝的。”
大黄惊喜地接过钥匙:“医生,其实我还是很愿意做你的家庭主夫的。”
苏维作势要收钥匙,大黄忙紧紧地将它揣进怀里,屁颠屁颠地跑了。
大黄离开以后,苏维抽出笔记本,一手捏着他刚才画的“房树人”的画,一手握着笔,仔细打量那幅画。
房子的线条很粗,甚至是苏维接触的无数案例中最粗的一回,大黄几乎将它描的有铅笔的笔杆那么粗,但其他的线条就很纤细。不仅如此,房子外围还有一圈栅栏。这让苏维很是吃惊。他一边摇头,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自我保护意识极重,对外界有强烈的防范心,缺乏安全感;
房子上没有门也没有窗,大黄上在墙上画了些斑驳的青藤。苏维摇头摇的越发厉害,在笔记本上写下:不愿与外界沟通,自我封闭;
人站在数冠下,只画出一个背影,人物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这里又有许多耐人寻味的地方,站在树冠下往往意味着独立与依赖的矛盾心理,影子象征着双重人格和内心矛盾,而背对着画面又再次说明了他的自我封闭和对现实的逃避。苏维一一在本子上记下。
他将整幅画分析完,密密麻麻地记了一页纸。他重头再看了一遍,只觉头疼无比:大黄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很多——不,是糟糕太多。即使是人格分裂,以大黄在他面前天真烂漫的模样,他也实在很难想象他的潜意识表现的竟如此阴暗和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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