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廖景跟着D哥登上了飞往玻利维亚首都拉巴斯的航班,他们办的是旅游签证,像普通的国内游客一样跟着团,戴着奇傻无比的团队徽章,拿着中文版玻利维亚旅游地图,登机后像土老帽一样评论着航班上前凸后翘的美貌空姐。
他们签的是自由人,一到拉巴斯就脱离了旅行团,也没有入住事先安排的旅店,而是选了一个印第安风格的普通旅馆下榻,D哥连夜联系了中间人,约好第二天在圣克鲁斯元帅大道一家咖啡馆见面。
论资历这次根本轮不到廖景出来,D哥最亲信的是仓,但仓要留守大局,就轮到他了,最重要的一点,廖景够壮,身手好,出门在外关键时刻多个这样的保镖,安全。
廖景当此大任,自然小心谨慎,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次日见面时恪守保镖的本分,一直呆在咖啡馆外面的遮阳棚下望风,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扫在玻璃窗内畅谈的两人身上。
他在辨口型,他的英语算不上好,但毕竟经过扫毒特训,专业词汇辩听都是很过关的,之前还怕接头人说当地话听不懂,见面才发现对方是个正宗的美国人,操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
口型辩听准确度有限,不过廖景参照他们的肢体动作和表情看出了个大概——D哥想以原先那笔白货的押金做基础,将软毒品的线也做起来。中间人则一直摇头,说这两个产品的主事不是同一个人,不可能一笔押金分两家,只能另备一份给新主事,而且必须是最早签订合同的那个庄家亲自来谈,或者派自己的代理人来。
D哥问代理人需要什么样的印信,中间人就说了一个词:“口令。”
中午两人握手告别,出来以后D哥的脸色便不太好。廖景不敢多问,跟着他回了旅馆,两人在餐厅里简单吃了点意大利面,D哥说:“我要打个电话,你晚点再回来房间。”说完就走了。
这里是拉巴斯,不是V市,连个能听懂汉语的人都没有,廖景完全没有被人监视的顾虑,在D哥离开不到两分钟就叫来侍者结了帐,假装不经意的样子往客房走去。
他们选的是一个当地人开的私人小旅馆,墙很薄,门也不那么厚,只要耳朵贴在门上,就能将里面的谈话听的很清楚。
廖景背靠门,侧着头将耳朵贴在门上,马上就听到了D哥打电话的声音。
“奎恩说他们不可能答应这件事,安第斯那两兄弟早就分家了,必须是两笔押金才行,唯一省钱的办法是,先从老大那里抽出来三百万的押金,再另筹三百万,凑够六百万给老小,虽然有点少,但我们毕竟是老主顾,有奎恩从中斡旋应该能成功。”D哥语气难得有点焦虑,“但当初正哥在老大那里放的一千万美金是设了口令的,没有他亲自到场,或者派出知道这个口令的代理人,双方都无权做金主的变更。所以我们根本没办法抽出三百万来,除非自己筹够六百万⋯⋯靠!六百万!”
那头说了些什么,D哥接着道:“即使我们凑够六百万,风险依旧很大,安第斯那帮人一直以为我还在给正哥做事,一旦提出更改庄家,他们马上会对交易对象起疑心,到时候我们连现在的份额都保不住,正哥那一千万恐怕也要打水漂⋯⋯江湖规矩?你TVB看多了吧,他们根本就是一批亡命徒,只认钱不认人,嗅到危险马上干掉你。总之这步棋太险了,我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去以后再说吧。”
他话音刚落,廖景快速转身,毫无声息地闪过楼梯拐角,刚避开直视范围,门便开了。
“D哥?”廖景假装刚刚从楼梯上来,“电话打完了?来点咖啡?”
“好啊。”D哥阴沉沉看了他一眼,似乎没起什么疑心,带上门跟他往咖啡厅走去。
两天后廖景回到了V市,丁良不在家,客厅茶几上压着一张字条:我去T市看门面了,三四天回来。
两前天的字条,数数日子他最晚后天就回来了,廖景把字条揉成一团丢在垃圾篓里,拖着行李箱去卧室挂衣服,屋子被丁良收拾的很整洁,两天了也没落什么灰,临走前喝过的柠檬茶被倒掉了,换成以前廖景只能等着马克杯长毛。
收拾完洗个澡,才刚刚中午,廖景换了外套出去吃午饭,在玻利维亚呆了几天特想念路边摊的干炒牛河和小笼包,外国人都是傻逼,好好的牛肉弄的血淋淋的不如去喂狗。
出门走了没多远廖景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后背心的汗毛好像老是炸着,假装系鞋带蹲下看了看,依稀看见一个穿兜帽衫的小孩扭头躲避,于是确定有人在跟踪自己。
廖景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找了一家大酒楼,坐在临窗的位置,点了两个菜,一边吃一边通过窗外停着的一辆POLO倒后镜观察,果然看见那孩子跟了上来,站在路边公交站上假装抽烟看站牌,公车来了一辆又一辆,他就是不走。
玩跟踪没人是他的对手,廖景吃完饭丢了两张钞票在桌上,穿过大堂去了洗手间,打开窗户跳出去,已经拐到了另一条街上。
跟踪的人不见了,廖景拍拍手上的土,去明都取了车子,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吃食和日用品,想起丁良睡衣领子都磨毛了,又去隔壁商场买了两套情侣睡衣,商场搞活动,内裤买一送一,买男式送女式,廖景问小姐我是基佬可不可以买男式送男式,小姐眉花眼笑说可以,临走还送了一个猫耳发夹。
廖景开着车回吉昌街,走到街口那种汗毛直竖的感觉又来了,绕着盘旋路转了两圈,发现之前那个兜帽衫开着辆昌河小货运,居然又盯上了他。
应该是齐水正的人,廖景想,大概发现他搬家了,丁良也不见了,才在吉昌街蹲守。
廖景开出两条街甩了兜帽衫,把车子开到一家酒店的停车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电话响了。
“廖景?”居然是齐水正的声音。
“正哥。”廖景猜到他会找自己,电话号码可比住处好找的多,何况他是管脚的,出货的买家很多都有他的电话。
“我们谈谈。”齐水正带着上位者天然的煞气,说话总是命令式的,“我在四川会馆等你。”
廖景挂了电话,想了五分钟,开始换衣服。
去是肯定的,与公与私他都要单独去会一会齐水正,刚才的犹豫,主要是考虑穿什么衣服才能让那厮更自惭形秽一点,顺便给丁良长长脸。
到四川会馆正好是下午四点多,门童像是认识他,见他下车就给他拉开门,一口地道□□:“景哥下午好。”
廖景面无表情走进大堂,电梯口站着个穿管家制服的大叔,一按电梯门就开了,笑眯眯道:“景哥来了,正哥在楼上等您,请。”还是□□。
电梯是直达顶层的,就一个按钮,廖景连手都不用动,直接被送上了齐水正的办公室。
顶层面积极大,足有五六百平,一半是落地玻璃窗,窗前一圈沙发隔出一块一百多平的会客区,齐水正坐在沙发上,穿着件家常开衫毛衣,下午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将他铿锵的面部轮廓照的一览无余。
上次在公寓里灯光太暗,廖景没看清,这次见面才发现齐水正大概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他脸色很差,黄中带灰,笼着一层厚重的病气,本来深刻的五官在光影的衬托下更显嶙峋,像是要刺穿皮肤一般。好在他身架很魁梧,比廖景还要宽阔一些,因此虽然人已经瘦的很厉害了,看上去架子还是不倒,不怒自威。
典型癌症晚期的病容,廖景再熟悉不过,他老妈就是癌症死的。
“过来坐。”齐水正点了点对面的沙发,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热气的红茶,显然是给他准备的。廖景过去坐下了,又递给他一根烟,自己倒是不抽,放下烟盒又懒洋洋靠在沙发上。
两人沉默,一个喝茶一个抽烟,都没有正视对方,但都感觉得到对方犀利的余光扫在自己身上,互相审视,估量,像是草原上的大型猫科动物盘旋对峙,充满危险性,又有着某种惺惺相惜的和谐感。
“他知不知道你在给姚永迪做事?”齐水正开门见山,一刀见血。
廖景自然知道他在问谁,顿了顿,摇头。齐水正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冷,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人。”
廖景冷冷一笑,道:“这我倒真不知道。”
齐水正危险地眯了眯眼,当然听得出他略带讽刺的弦外之音,放下茶杯,隔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带着点苍凉无奈的味道:“说实话,我这辈子什么样的人都搞过,但真放在心上的只有他一个,本想着以后出来了好好跟他好,弥补从前对他做过的那些混蛋事儿,可惜⋯⋯肝癌晚期,什么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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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不一定能更新,但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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