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大年三十。
贝多芬艺术学校还开着最后一班小提琴培训课,下午三点半,一辆墨绿色吉普车停在学校门口,廖景一身便装,轻快地跳下车子,站在门口打手机:“我在接孩子啊,刚到学校门口,就快下课了汤圆就汤圆吧,反正我都爱吃恩恩,你等等我重复一遍啊,葱、香菜、芝麻酱、海鲜酱、大蒜哎大蒜就不要了吧?晚上那什么的时候味道不太好哎呀你喜欢我就去买好了,反正老子也要吃,谁臭死谁啊好了我去接孩子了拜拜。”
一批高级班的学员刚刚下课,穿着大衣短裙的妙龄少女们鱼贯而出,叽叽喳喳说着八卦,有几个对廖景指指点点:
“就是他啦,好帅哦车也好帅哦”
“他干嘛的啊?平面模特?”
“警察啦,上次见过他穿制服,我都被秒杀了太帅了!”
“……”
初级班也下课了,一个瘦瘦白白的小少年提着小提琴盒急匆匆走下台阶,路过时听到了女生们的八卦,冷冷斜了她们一眼,刻意放慢了脚步,和她们保持相同的速度走到门口,在她们全体星星眼注视廖景的时候,非常清晰而自然地叫了一声:“爸。”
廖景被他吓了一跳——这孩子疯了吗?怎么忽然这么叫他?以前都是“喂”、“哎”、“叔”之类的,最多就是一句“二爸”,今天这是怎么了?
“爸你愣着干嘛?回家啊。”冬冬把小提琴盒往他怀里一塞,“妈还等着我们吃年夜饭呢。”
“哦”廖景看着半米外少女们幻灭的眼神,依稀明白了点什么,头上垂下三条黑线,上车,“走吧。”
吉普车疾驰在街道上,年三十下午街上都没什么人了,难得不堵车,冬冬垮着脸问:“哎,晚上在家吃还是在酒楼吃啊?”
“叫爸。”廖景斥道,“刚才不是叫的挺顺的吗?”
“切!”冬冬白他一眼,“别做梦了,我那只是为了防止你红杏出墙,替我爸吓走那些狂蜂浪蝶!”
“去你的!”廖景他一把拍向他后脑,“不会用成语不要乱用,滚一边去!”
“开你的车吧!”冬冬躲开他的如来神掌,抱头道,“别忘了去超市啊,我爸让你买的东西你记下没?”
“等你操心黄花菜都凉了!”
五点半,廖景跟冬冬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小区,直到搭上电梯还在不住斗嘴。
进了门,丁良已经在准备餐桌了,大冬天他穿着件灰色圆领毛衣,咖啡色长裤,头发修剪的整齐清爽,和秋天时相比丰腴了一点,脸颊上有了点肉,眼睛弯弯的,依旧是不笑的时候也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就平和可亲。
“回来了?我忘记让你买葡萄酒了,家里只剩可乐了。” 他取下大衣,“我去楼下小店看看有没有。”
“都买啦。”廖景举一举手里的袋子,放到厨房,“等你吩咐黄花菜都凉了。”
“唉,到底是老了,总是忘事情。”丁良好脾气地笑,把大衣又挂回去,“洗手准备吃饭吧,今天过年,我们早点吃,守岁的时候还有宵夜,吃晚了就吃不下了。”
廖景和冬冬洗手换衣服,折腾十分钟都坐到桌前,丁良已经摆好了晚饭,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外加两碟饺子,都是家常口味,但精致而丰盛。
“新年快乐。”丁良笑眯眯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个给冬冬,一个给廖景,“发利市了,人人有份,明年大吉大利,多吃快长。”
“我也有份?”廖景接过来,丁良摸摸他的头,“小朋友嘛,都要有的。”
“谢谢爸。”廖景傻笑着说,说完又改口道,“不对,是谢谢妈。”
“你又瞎说什么啊!”丁良皱眉,“孩子面前就不能稳重点吗?”
“你都说我是小朋友了!”廖景赖笑道,又指了指冬冬,“再说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他管你叫妈,我才跟着叫的。”
丁良瞠目看冬冬:“嗯?”
冬冬不敢承认,咬牙切齿看着廖景,道:“好,算你狠!”扭头对丁良道,“爸,以后不要让廖叔叔来接我下课了,你不知道他有多骚包,每次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刻意早到五分钟在门口搔首弄姿地勾引学姐,这么下去他百分之百的要红杏出墙!”
廖景差点被他噎死,顿时感觉六月飞雪腊月打雷,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拉住丁良的手道:“天地良心啊爸。”
“不要乱叫!”丁良以手扶额,懒得管他们俩之间那点小矛盾,息事宁人地道,“好了别斗嘴了,大过年的不能让我省省心吗?吃饭吃饭!”
冬冬冲廖景得意地抬抬下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红包,抽出里面的二百块钱,和自己的二百合起来往丁良兜里一塞:“爸,你留着当家用吧,我们还在缴房屋贷款呢。”
神啊救救我吧廖景觉得这孩子要特么的成精了!
鸡飞狗跳吃完年夜饭,鸡飞狗跳看完春晚,鸡飞狗跳放完鞭炮,鸡飞狗跳接完灶神,冬冬终于耗干了血槽,心满意足回房睡觉了,廖景和他吵的口干舌燥虚火上升,倒了杯水一气灌下去,正要腻过去和丁良温存一番,却见他拿了几叠黄表纸和元宝蜡烛出来。
“干嘛?”
“出去烧点纸。”丁良换上大衣,道,“今年是元深和阿正的头年,烧点纸吧。”
“我跟你去。”
L市的大年夜比V市冷的多,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街角有几个石头围着的火堆,大概是刚刚有人给新丧的亲人烧过纸。
丁良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也捡了些石头围成圆圈,点起香烛,将一叠一叠的黄表纸点燃了,放在圆圈里。
火光跳跃,他蹲在地上出神地看着火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廖景蹲到他旁边,不时用树枝拨拉一下灰烬,按理这种时候应该向死去的人祈祷些什么的,但他不觉得元深和齐水正会帮自己实现什么愿望,想了半天就想起一句,于是双手合十晃了两下,道:“早点托生吧,你们。”
丁良无语望天,等纸烧完了,用树枝捅了捅纸灰,一阵风吹来,把它们都卷走了。
“回去吧。”丁良站起来,丢了树枝,拍拍手。
廖景拉着他的手揣进大衣口袋,拉着他往家走。
“还吃宵夜吗?”丁良问,“冬冬都睡了。”
“吃啊。”廖景说,“孩子睡了还有我呢。”
“想吃什么?甜的咸的?”
“甜的。”
“蛋挞还是汤圆?”
“想吃你。”
“……”
“你最甜。”
丁良抿着嘴微微笑了,耳后浮起一丝淡红,廖景揽住他的肩,在路灯下将他搂进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有你的日子,每一天都那么甜。”
丁良缓缓抱住他的腰,没有说话,却将脸贴在他肩头,慢慢收紧了胳膊。
愿以后的每天,都这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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