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丁良知道他和元深十几年的交情算是毁了,电光石火之间,他几乎能听见土崩瓦解的坍塌的声音。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让他丧失该有的警觉,几乎是元深话音刚落的一秒,他迅速拔出腰间的□□,跳起身越过茶几,将元深扑倒在沙发上,勒着他的脖子用枪口抵住了他的额头。
不是他心急,他实在是太了解太了解他这个三哥了,一旦元深决定了的事情,天塌下来也不可能改变,元棠出国的事都说了小半年了,他一直能不动声色地跟自己周旋,不漏一点口风,绝对是想要自己的命。
兄弟两近在咫尺,几乎能感觉到彼此呼吸间喷出的热气,元深毫不胆怯地看着他的眼睛,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丁良左胸:“老六,好身手,好胆色。”
丁良的枪口对着元深额头,元深的枪口对着丁良心口,没什么胜负,十几年的默契已经注定,他们的对决将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人开枪,他们同时放弃了自己手中的优势,元深知道自己的手快不过丁良,丁良也知道这是元深的地盘,僵持下去没自己的好处。
两个身体迅速分开,元深一挺身翻到了沙发背后,丁良则猫着腰,飞快地蹿到了客厅门口,毫不犹豫地举枪,对着隐藏在高处的几个黑影连发射出四粒子弹,趁着短暂的平静逃到了花园里。
元深喊了一句什么,大概是提前约好的暗号,灯光大亮,十几条人影纷纷从花园的角落里蹿了出来,开始搜寻隐藏在花木中的丁良,元深自己也跟了出来,端着枪机警地四下巡视。
丁良没能逃得掉,元深早有预谋,几十个人对付他一个,对峙持续了不过五六分钟就结束了,胜负立分,没有悬念。
丁良毕竟年轻,身手好,被抓着的时候还在元深肩头打了一枪,自己则毫发无损,只有衬衫袖子被刮破了一个口子。
鲍斌屏退左右,拿了药箱要给元深包扎伤口,元深制止了他,任由肩头血流如注,还是稳稳坐在沙发上。
丁良被按坐在他对面的单座木质沙发上,双手各用一副□□拷在沙发扶手上,鲍斌缴了他的枪,枪口指着他的头,保险开着,动一动手指就能轰了他的脑袋。
元深显然疼的厉害,脸色灰白,额头密密出了细汗,然他依旧表情深沉地坐在那儿,再次点亮了烃灯,将雪茄烤着了,吸了一口。
“丁良,我说过,我就这一个儿子,我有多信任你,才把我的宝贝交到你的手上,让你带着他,教他枪法,教他做人,你对得起我吗?”元深沉沉说,“其实你想上谁就上谁,玩男人玩女人都没关系,你是成年人了,我管不着你,但你不该动我的儿子,他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了这种手?”
丁良没有解释,他没法解释什么,他和元棠之间的真相也不容他在这种情势下说出口。
元深放下雪茄,站起身,绕过茶几站在他面前,捏着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脸,缓慢而又缓慢地摇着头:“我一直没有发现,你长的这么漂亮,丁良,我真是瞎了眼!”
说着他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丁良脸上,力道之大让一边的鲍斌都一哆嗦。
丁良只觉得左耳一阵轰鸣,过了好几分钟才恢复了听力,口里咸涩不堪,全是血,大牙被打掉了一颗,断茬刮破了舌头,粘稠的液体从鼻腔里滴下来,滴滴答答掉在衣领上。
丁良吐出掉落的牙齿,终于哑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哈!”元深暴怒地踢了一脚茶几,抢过鲍斌手里的枪顶着他的下颌,五官狰狞地恶狠狠看着他,“别告诉我你要跟我的儿子玩儿真爱,是,他还那么小,连个女生的边儿都没碰过,你说什么他都信,可是丁良,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跑江湖的矮骡子,小混混,兔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没我你现在还在武行里玩南狮呢,你配吗?你配碰我儿子吗?”
丁良没上过什么学,从小跑江湖,别人的白眼看的也多了,不是没人羞辱过他,不是没受过挫折,可他真没想到,这番话能从元深口里说出来。
他是不如别人有野心,有头脑,他手段不够狠,他心软,胸无大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性情,尤其对元深,他是真的问心无愧,他很清楚的知道,没有他,元深死都死了多少回了,洪江多了不说,起码有三成是他打下来的,除了元棠,他没有一点对不起元深的地方。
话说回来,就是跟元棠,他也不觉得错完全在于他自己,退一万步,感情的事是双方的,就算他是元棠的父亲,也没有立场这样对自己。
丁良不想再解释什么,暴怒的元深根本听不进去,何况他这人比元深仁义,帮里拥护他的人也多,以元深的脾气早晚得除掉他,元棠的事,只不过是个□□,把这事儿提前了罢了。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拖时间,只要元深不杀他,他的手下迟早都能听到风声,说不定能想办法和元深交涉,把他救出去。
“随你怎么想。”丁良说,“对你我问心无愧,对元棠也是一样,你要处置我尽管来,开香堂也无所谓。”
“哈!”元深怪笑一声,“我没你那么不要脸,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出了变态,出了败类。”他收了枪,捡起茶几上的雪茄钳,捏在指间玩弄了片刻,看着丁良的左手,“这个戒指是他买给你的?我认识,选的不错,刷的还是我的联名卡,当时我还想,丁良这家伙怎么好意思收这种东西,没想到你还真收了,还戴着,真是不知羞耻!”
丁良看着雪茄钳的寒光,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说:“老鲍,你来动手,我不想再看见这个戒指。”
丁良小时候是个左撇子,长大通过锻炼左右手基本都能一样用,但毕竟左手灵活,打枪甩飞刀都是左手,没了无名指,基本就等于废了。
“不……”丁良蜷起手指试图躲开,却被手铐禁锢住了,很快就被鲍斌掰开无名指,套进了雪茄钳。
细长的指头齐根截下,掉在驼色的地毯上,血哗一下喷出来,溅了鲍斌一手心,戒指还连在断指上,被血染透了,钻石在灯光下泛着血色的光芒。
十指连心,鲍斌合上雪茄钳的时候丁良痛的几乎昏厥过去,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
元深衔着雪茄冷酷地看着血溪流一般涌出丁良的骨节,淡淡说:“切的太齐了,四十八小时还能接回去呢。”说着他捡起指头,取下戒指放在茶几上,将断指伸进烃灯的火焰里,直到断茬处变得焦黑,发出蛋白质灼烧的气味,才丢进了烟缸。
丁良疼的说不出话,喘着粗气靠在沙发里,冷汗濡湿了头发,遮住了眼睛。
“老鲍,把他弄到楼上去,拷起来,再收拾一下伤口。”元深平静地说,“我书房桌子上有个清单,列的都是他的亲信,从现在开始,四十八小时内,我不想看到他们还活着。”
时至午夜,月色越发清明,讲到这里的时候丁良的左手无意识地抖了抖,廖景注意到他的断指处几乎处于关节,这个部位是最疼的,当时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一丝酸痛涌上心头,廖景看着他瘦削苍白的面孔,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丁良侧头看了看他,淡淡一笑,抽出手拿了一根烟。
“元深果然是够狠的。”廖景收敛心神,帮他把烟点上了,丁良吸了一口,道:“不狠当不了洪江的老大。”
“那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有个手下的弟兄,跟了我很多年。”丁良说,“他当时其实也在元深的名单上,只是因为不在本地,才没有在第二天的清洗中丧命。一周后他偷偷回来R市,潜入元深的别墅,把我救了出去。”
“整整一周元深都没有杀你?”廖景诧异。
丁良笑了笑,说:“是啊,他哪会那么轻易让我死,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哪个也比死让他来的解气。”顿了顿,又说:“有那么一阵我都熬不下去了,想过自杀,可惜别墅只有四层,下面还是花园,不然我肯定跳楼了。”
廖景的心抖了一下,黑道上整人的手段他也见过一些,上次他杀了的那个线人,死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以元深的歹毒,对丁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后来我逃了出来,在一个渔船上养了一个月的伤才能下地走路。好转的当天就找了个蛇头,打算搭他的船去泰国躲一阵,可惜被元深撒出去的人发现了。”丁良抽着烟慢慢说,“那人在老林子里跟了我整整三天,知道我要去码头,就一直逼着我往相反的方向逃,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杀了他,可杀了他还有别人,我逃也逃不掉,索性报了警……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来活命,你信吗?我坐上警车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解脱了,虽然知道自己面对的可能是死刑,可能是十几年的牢狱之灾,但心里特踏实。”
听着他说起这些过往,廖景为他揪心的厉害,明知时过境迁,现在的他已经彻底和洪江没了关系,安全无虞,还是忍不住意难平。
“那你后来坐了牢,元深没有再为难你?”
“怎么可能。”丁良无奈苦笑,“一开始在看守所,后来到大庆坳,他弄了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我的命,最厉害的一次有人用一把牙刷割了我的喉咙。”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说,“就在这儿,血喷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吓傻了,没想到自己能流那么多血。”
“那元深这么对付你,他儿子一直不知道?”
丁良忽然沉默了,隔了良久,才哑声说:“我宁愿他不知道。”抽了口烟,仰头看着晴朗的夜空,说,“后来元深放弃了对我的刺杀,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有一天有个兄弟偷偷来探监,我才知道我的命是元棠拿他自己的命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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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到了全文剧情比较纠结的时候,写起来很心疼的……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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