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窗外落下最后一线微光,天地归于昏黄的朦胧宛若一滩江水的颜色,只是黄昏沉寂而江水潮来潮去,仿佛此刻凌隽波涛汹涌的内心。他望着秦簪不可制止的激动,以至忘记叫医生来替秦簪检查身体,他望着秦簪只是不住地傻笑着。
秦簪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只是没一会就感到异常的疲倦,眼皮子得酸痛得厉害,她眨了几下眼睛就阖上眼睡了过去。
凌隽却又是吃了一惊方才记起叫医生,当胖乎乎的杨主任赶到时,他赶紧迎上去道:“杨主任,我老婆刚才醒过来,可是马上就昏迷了,你快帮她检查看看。”
杨主任嗯了一声,迅速走到床边,伸手翻开秦簪的眼皮瞧了几眼,又听了心脏,检查呼吸、脉搏及血压等,便笑着向凌隽道:“不用担心,病人生命体征稳定,呼吸平稳,但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才睡了过去,用不了多久就会醒。”
凌隽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当听杨主任说不是昏迷时才松了一口气,他正想道谢忽想起一事又道:“杨主任,我老婆醒过来后似乎失忆了,她不认识我。”
“失忆?你确定她不认识你?”杨主任感到一些诧异。
凌隽点点头,道:“她确实不认识我,但是她能记起以前的事情。”
杨主任沉吟一会,道:“车祸一般会造成伤者颅脑损伤,这种情况有可能会发生失忆。但是凌太太的伤主要在胸腹脏器,失血性休克,头部损伤则轻微,并没有脑积血,按理说不应该会失忆。不过失忆这种事情很难说,也不一定是车祸引起的失忆,精神上的重度创伤也可引起失忆。现在我还没同凌太太交谈过,一时也不能确定她是否失忆,所以凌太太醒了后务必在第一时间内通知我。”
“好,谢谢杨主任。”
等杨主任走后,凌隽坐回床边的小椅子上,床上秦簪安静地沉睡。看着她,他的心里又升起了强烈的内疚感,杨主任说秦簪的失忆可能是精神上的重度创伤引起,很明显这是他对秦簪无休止的折磨和伤害的结果。
簪子,因为我伤害了你,所以你才要把我从记忆里删除吗?永远不再记得我吗?
凌隽感到了痛苦,他伤害了秦簪,而她选择了遗忘,在她的记忆里并不存在凌隽这个人,在她并不知道自己爱她的时候忘了自己。
天空渐渐转为浓墨渲染过的夜色,房间里更加寂廖下来,但是凌隽的心里仍是不平静,秦簪失忆对他来讲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秦簪忘记了他对她的伤害,这一切对他们来讲是重新开始的机会,而忧的是秦簪已经不记得他,而自己和她又会怎样发展呢,是否该告诉她失忆了。
他坐在黑暗中,影子与夜色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只能听到那墨般漆黑的夜里有人在喃喃低语,喃喃诉说。
秦簪睡了十几个小时后第二次醒过来,这次凌隽立刻叫来了杨主任,杨主任随意和秦簪聊了几句,询问了一下车祸前的情况,秦簪回说不记得。杨主任又问了一些问题,秦簪均说不记得。
末后,杨主任道:“凌太太,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秦簪不由脸一红,马上道:“医生,你弄错了,我不是什么凌太太,我叫秦簪。”
“哦。”杨主任会意过来,道:“那好,秦小姐,请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份和月份。”
“昨天是2003年6月16日,那今天应该是6月17日。”秦簪不假思索地道。
杨主任和凌隽对视一眼,道:“好了,秦小姐,你先休息。”说完,他向凌隽递了个眼色便走了出来。
凌隽赶紧也跟了出来,在走廊上杨主任低声道:“凌先生,看来你太太真的失忆了。如果要想治好凌太太的失忆症,你必须告诉我你们的情况,这样我才能对症下药。”
“这……”凌隽感到为难,家事怎可向一个外人说呢,他嗫嚅半天道:“大概就是杨主任所说的精神上的重度创伤吧。”
杨主任又哦了一声明白过来,他没再多问,事情已经很明白无须再问,留人余地也是给自己留余地。
凌隽回到病房时,秦簪正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他赶忙几步冲上去又将秦簪按倒在床上,杨主任嘱咐过秦簪刚动过手术不宜乱动。
秦簪仍有些挣扎但很快被制服,她卧倒在床上盯着凌隽道:“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不认识你。”
凌隽一阵愕然,才想起并没有向秦簪介绍过自己的身份,介绍身份倒不是难事,可是该如何说自己和秦簪的关系。告诉她自己是她的丈夫,这未免也太唐突了些。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索性说出实情,秦簪是他的妻子这是不变的事实,自己迟早要告诉她,还不如从现在让她慢慢接受事实。
他微笑起来,温柔如水般的目光拂过秦簪的面庞,他缓缓地说着,音量缓慢低沉,却是将每个字清楚地敲响在秦簪的心头。
“我,凌隽,是,你,秦簪,的,丈夫。”
他用一句话介绍了自己,也表达了和秦簪的关系。秦簪一时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凌隽半天回过神,摇摇头道:“不可能,你不要骗我。”说着,她就要起身。
凌隽比她更快,将她再次按回床上。“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来证明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秦簪瞧着他,凌隽的眼里快灼出火来,急切的眼神直逼迫进她的心里面,她无法回避,只好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好,我等一个小时。”
凌隽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唇边挑上一缕笑意,嘱咐道:“好好躺在床上,我现在出去,一个小时后我会拿证据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他没等秦簪点头就奔出了房门,现在只有让秦簪明白自己与她的关系,她才能安心在医院进行治疗,否则她会随时离去。
他快步地冲过住院部,冲过花园,冲过门诊大楼。在停车场他举目四望,并没发现他的阿斯顿马丁轿车,他想了一会便明白了,那日着急并没有将车开到停车场,似乎停在了外面公路上,大约妨碍交通被拖走了。
恰巧从路上驶过来一台的士,凌隽赶紧招手示意停下。那司机倒也眼尖,车正好停在凌隽的脚边,他飞快地坐上车报上地址,便催着司机快开。
司机有些不高兴,但瞧着他着装不凡,虽是形容憔悴却也掩饰不住与生俱来的高华气质,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司机开车并不快,而且还不敢超车,这将凌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说好让秦簪等他一个小时,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但路程还只是进行了一小半。
“能让我来开车吗?”凌隽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将嘴边的话说出口了,按照司机的速度,怕是一个小时也无法回到家中。
年轻的司机马上瞪圆了眼睛,从没见过乘客要自己开车的,那这样要他这司机何用。
凌隽并没有想许多,他心急火燎地道:“让我来开,我付十倍的车费给你。”
司机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这么奇怪的乘客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自己开车不说还要付十倍的车资,从古到今从没有过。于是,他并不能相信,依旧开着车。
“让我来开。”凌隽的语气严厉起来,包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在这种迫人的气势下司机很快败下阵来,他将车弯到路边与凌隽交换了座位。凌隽一坐上驾驶座,车就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前驶进。从这里到位于秦湖的别墅是段不近的距离,可是他并没用很长的时间就到达,说过一小时就一定得是一小时,不能多于这个时间只能少于。
下车后,他径直抛给司机一叠钱,也不去数有多少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别墅,在他身后的车里,一个年轻的司机手里抓着一把钱正发着呆。
一回到别墅里,管家方兴忙向他打招呼,他来不及理睬迅速奔到卧室里,在卧室里的柜子里放着他和秦簪的两张结婚证,这是唯一能证实他们是合法夫妻的证据。他将这两张证书紧紧地揣在胸口不敢松开,只要有它,秦簪就会永远属于他,他们是同床共枕的夫妻。
刚走出卧室门口,他又转了回来,从柜子里又寻出一本精装相册,这才匆匆地跑了出去。
凌隽开着别墅里另外一台轿车,以迅雷般的速度驶向天成医院,这次他很自觉地将车开进停车场。等他回到病房时,时间正好是一个小时,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而秦簪侧着身体面向窗户的方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似乎睡着了。
忽地他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才发现秦簪并没有睡着,她睁着一双眼睛望着窗外,眼神很沉重,又有些无奈。这样的眼神让他不禁一惊,以前他时常能看见秦簪这种无奈忧伤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是饱受折磨的眼神,只是为何在失忆后又重现在她的眼中,两年前的秦簪又是在为什么忧伤呢,那时她不认得自己,也不认得列凨。
“簪子。”凌隽轻轻地叫道。
秦簪也是一惊,转过身来,眼中换过一阵神色,道:“你到了啊。证据呢?”
“在这里,给你,我们的结婚证。”凌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他喜孜孜地从怀中掏出两张大红的结婚证,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到她的手中。
秦簪迟疑了一会接了过去,她慢慢展开结婚证,上面清楚地印着她的名字,还有她的身份证号,她看见自己和凌隽并肩站在一起照的结婚登记照,照片中她没有笑,凌隽亦没有笑,好像两个人是被硬拼凑在一起的感觉。
这是夫妻吗?她默默地问着自己,想说不是,但是最终她还是承认了,结婚证上面的钢印假不了,她的身份证号也假不了,所有的一切也假不了,只是登记的日期是2004年10月15日,那比她说的时间要晚一年多。
她望着凌隽,慢慢地道:“如果你是我丈夫,能告诉我小曳现在怎么样了。”
凌隽握紧了拳头,不管是否失忆,在秦簪的心中始终韩曳为重,她自始自终都记得这个小孩。“小曳在国外读书,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
“国外?是在哪里呢?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她的眼中又有些哀伤起来。
凌隽不忍心,她痛苦他也会跟着痛苦,他柔声安慰道:“簪子,等你的伤好了,我就接小曳回来。”
“真的吗?”秦簪的眼中泛出一丝亮色,语气变得惊喜。
“真的。”
凌隽重重地点头,走到窗边掩好窗子,外面的风起了,夹着冰凉的雨味吹进来。但等他回过头时,秦簪已经真正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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