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钱阳光,对面校长室的门关上了,再没有打开。
我也没有见到程子,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我淡然的笑着对他说,“老同学,你这家伙也太爱开玩笑。这样送玫瑰,可是会让我男朋友误会的哦。”
“莫莫,我喜欢你,你不是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都是风行烈那个家伙,他说如果我再喜欢你,他见一次就打我一次,莫莫,你知道,我根本不喜欢银子,我和她结婚是被逼的,莫莫,我——”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挂断了电话。
程子,那个优柔寡断的白脸公子哥儿,从开始到现在,他的命运又何尝有一次掌握在自己手里过。我和他在这一点上其实是多么相像。
我把那束今天刚送来的玫瑰插在办公桌花瓶里,今天这花真的很不错。只可惜,偏是玫瑰,我真正喜欢的花是什么,我笑了,如果我说出去,不知别人会不会笑,那就是槐花。
我从小时候就迷信那种花了,槐树真的是很奇异的一种树。那样枯干皲裂的树干,却萌生出一树冠嫩绿的叶片儿来,嫩的不像是那样的枝干该长出来的。而那花,就那样一串串,娇羞的躲藏在绿叶之中,间或害羞的探出一点头来,星星点点的白,那样的淡,那样的甜美,花开的时节并不热闹,花落的时候,纷纷扬扬的,安静的可爱,柔美的醉人。
我喜欢槐花,就像我都二十二岁的一个大人了,居然还喜欢布娃娃一样,那是我的秘密。
钱阳光突然离开了,就像他的突然的来,我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了。
所幸夜晚还有一个人,一直在陪着我,那个人就是连着线的另一端的一转身的幸福。
他依然每晚都在那个聊天室里等我,听我说话,让我枕着他的呼吸入睡眠。
一天天,一夜夜,转眼间校园里的花开的多起来,时节进入初夏五月,雨水多起来,我租屋的窗外,巷子一边,那一棵长的歪斜的槐树,叶子繁盛起来,花芽露出来,渐渐的,每到夜晚,淡淡的香味飘过来。
在这样的雨夜,在这样的槐香里,枕着一个人的呼吸入睡,对于我,这是目前最幸福的事。
窗外的雨又飘起来,我关上灯,打开窗子,拉上窗帘,这样雨飘不进来,而槐香和雨味却可以进来。我进入聊天室,一转身的幸福果然等在那里。
“今天换我来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我打去一个笑脸,枕着麦睡下,我想在一个人的故事里睡去,那样让我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再是一个人。
“许多年以前,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他的故事是这样开头的,他的声音中有一种淡淡的伤感,我微笑,窗外有雨打玻璃的声音,在这样的雨夜,伴着一个伤感的爱情故事入睡,真是一剂心灵的灵药。
昨天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的精神状态恢复的不错,还问还是接受治疗好吧。问我在哪个医院治疗的,他们医院在苏州在同行中还是比较有名的,要不要到他们医院也试试。
我微笑,我知道这都是一转身的幸福的功劳。
算起来,我们已经聊了两三个月了,这段时间来,总是我说的多,他几乎都没说过什么话。这些日子,我断断续续说了我所有的故事。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会和我有一样的感受,那就是你内心深处的一些伤痕,无论你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关心你的朋友,有时候,你都不能敞开心了去诉说。因为你放不开,你有太多的顾忌。
但在网络的世界里,面对一个实际的陌生人,却又那样能懂的你的人,你突然就会有一种想要倾吐的欲望,而那种倾吐是没有任何负担的,因为现实生活中,大家都不认识,所以才会放的更好吧。
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人们更会对陌生人敞开心扉,却不愿去相信一个真实生活中的朋友。
但今天夜里,却是例外的。
一转身的幸福,居然说话了,他要告诉我一个故事,许多年以前,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他是这样开头的,他讲的那个故事很长,他讲那个女孩的哭,那个女孩的笑,那个女孩的顽皮,那个女孩的天真,那个女孩的可爱。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平稳的男中音,在这样的雨夜里,有一种动人心的力量。
我慢慢的有了睡意。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我是睡着,还是醒着,可是无论睡着,还是睡着,他那平稳磁性的声音一直在响着……
“其实我喜欢上的那个女孩,确切的说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我爱上她的那一年,她才只有十三岁。”
十三岁,他的声音把这三个字清晰的送进了我的耳朵里,我一惊,睡意消失了,十三岁,怎么可能?
“你知道吗?当她敲着柺棍向我走来的那一瞬间,阳光在她的脸上,她笑的那样霸道,那样蛮横,那样无所顾忌,我知道,就是那一刻,我就不可救药的爱上她了!”
十三岁,柺棍!
我猛的睁大眼睛,黑暗里,只听的见窗外雨打树叶的声音。
“是的,你一定猜到了,我爱的不仅是一个孩子,而且她还是一个瞎子。”
最后这个瞎子,这两个字带着致命的熟悉,一下子贯穿了我的心脏。
我终于意识到,为什么麦的那一端的声音那样的熟悉。
“你,是——”
沉默,长久的沉默,麦的那一端最终传来一声叹息,
“丫头!”
丫头!我全身都在颤抖。丫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语气,这样怜惜的叫我丫头。这样包容的叫我丫头。
钱阳光,阳光哥哥,真的是他。
“被你看出来了,我以为一直不说话,你就不会认出我。可是最后我还是忍不住,丫头。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知道在你走后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在学校初见的那一刻我有多恨你。我发誓我会亲手毁了你。”
麦的那一端,传出熟悉的叹息,低沉而伤感。
麦的那一头,虽然是雨夜,可这一头,窗外却有淡淡的月光。
钱阳光抬头望一下窗外,终是一滴泪落了下来。
莫流离这三个字,狠狠的滑过他的心脏,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
是的,最初那个夜晚,只有单纯的莫莫才会相信,那是一个冥冥中的缘分,其实只有他最清晰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意外。
他之所以在那一夜,那个时刻出现在聊天室。就是因为在学校认出莫流离后,他的心就彻底被愤怒仇恨的大火淹没了。
他从没有尝试这样恨过一个人。
他恨她的离去,恨她的欺骗,恨她伤了母亲。恨她毁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发誓,他一定要用一种最极端的手段,最彻底的毁灭她。
所以他当天就雇人远程控制了莫莫的电脑。那个夜晚,他是接到线人的报告才进入那个聊天室的。
这些夜里,他就像一头野兽,潜伏在世界的那一头,一点点的靠近她,他要的就是在一个最佳的时机扑过来,制她于死地。
可他没想到,在这些日子里,随着她的诉说,那些往事的真相一点点的展开。
直到他听完了她所有的故事,他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会离开。
知道了这些年,她生活的居然如此艰难。
他的心都碎了。
虽然心里依然一时不能接受当年,她年少无知对他撒的那个谎言。可是,对她的心疼占了上风,丫头两个字一出口,电脑前的钱阳光一时之间,隐忍多年的泪落了下来。
眼泪顾自的落着,他的心却从所未有过的清明。
造化弄人,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莫莫,当年的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为什么?
钱阳光的头抵上了桌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他。
九年了,对于别人算不了什么。
可对于他钱阳光,那真是一世与一世的距离啊。
往事不堪回首。在最初的跌跌撞撞后,他意外的在批发市场遇到了一个女人,就是那个女人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拥有了今天所有的一切。
可是,也是那个女人更加彻底的毁灭了他。
他的世界从此没有一点光明,严严实实的黑暗和悲伤。
就在学校初见莫莫的那一瞬间,他是那样的恨,可是也是那样的激动,他的生命啊,他的最最亲爱的莫莫。
现在该怎么办?
麦的那一端传来莫莫的声音,
“阳光哥哥,真的是你!对不起,我——”
一句阳光哥哥,让他的心疼的无以复加。
一声轻轻的抽泣,让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曾经的以为,原来一切都不曾过去,一切都不曾忘!
幸福是什么?
就如阳光哥哥所说的那样,一转身的幸福。
而这在于我,
就是一个人,长久的跋涉在黑暗里,走的太久太久,久的已经忘记了幸福的模样,就在那么一天,不经意的一转身,突然就撞上了幸福的脸,那样温馨,那样安宁,哭了,笑了,原来,这就是幸福,原来幸福真的就是一转身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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