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很快离开，冬去春又来，转眼间已经过了半年，向海蓝的身体已经完全好转，由于一直在家休养，她整个人看起来也没那么瘦了，很像阮世昭初见她时润泽健康的模样。

　　可是她眼眸里仿佛聚集了消散不了的雾气，隐藏了她的所有心思。她的一言一行依然优雅，却失去了生气。

　　可以轻轻拥抱，可以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吻她的脸和手，稍微亲密一点，她的体内便会迸发惊人的恐慌，阮世昭没有法子，只能每夜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安睡，连拥她入怀也不能。

　　医生给的建议是，等待。

　　阮世昭便苦等。

　　他放心不下她，如果工作允许，他便在家上班，远程遥控着公司运作，偶尔闲暇下来，他便倚在书房门口，看着在客厅缠着妈妈不放的阮若瑜微笑。

　　小家伙非常爱笑，很像曾经的向海蓝。她呢？她什么时候才会放下心结，让微笑重新为他绽放？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好了许多，刚刚出院时她阴郁得可怕，除了在孩子面前会说点话，别的时候沉默得不像样，现在……至少她能笑了。但是他很清楚，她仍然被痛悔和愧疚折磨着。她不信他，所以对孩子的爱重远胜一般母亲，由于两人疏忽导致的流产，在她心中无异于杀戮。

　　静谧的深夜，他听到过许多次她的梦话。

　　对不起……

　　宝宝，不要离开妈妈……

　　然后她会大汗淋漓的醒来，久久不眠。

　　一个清晨，阮世昭系好领带，亲了亲把他送到花园门口的阮若瑜，又抬眼看着向海蓝：“我走了，白天多出去散散心，买点东西，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说的话都是意义不大的叮嘱，因为如何安排生活，她从来都是心里有谱的，可是他只想找机会和她说话。

　　向海蓝对他弯了下嘴唇，极淡的微笑也让他心蓦地一跳。他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海蓝……”

　　她却说：“我想出国散散心。”

　　阮世昭愣了：“出国？”

　　她定定看着他道：“换个环境……”停了停，她又说道，“这个房子里有太多我不想碰的回忆。”

　　“我们换一套也行，最近公司有几个新盘，海蓝你喜欢哪一处，选好了告诉我。我这段时间的确抽不开身，要不等两个月，我带你和儿子去北欧……”

　　向海蓝摇头：“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是……我看到你，总会想起那个孩子。所以，我想带着儿子去走走，调整一下。”

　　阮世昭骤然收紧手指，攥得她手腕生疼：“还带他走？海蓝，你……”

　　向海蓝道：“我说过，儿子还小，离婚对他伤害太大，所以，至少这几年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走。再说了，阮家是什么人家，岂是我随便跑得掉的？”

　　“你要去多久？”他拼命克制着抓心挠肝的痛，做出温和淡定的模样。

　　“放心，不会太久。我……不是那种适合闲适生活的人，休息够了我就回来上班，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而已，对你也是一样，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被我吵得也睡不好。”

　　她离开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每一天都可能发生出乎他意料的事。

　　“就这样吧，或许……回来之后会好很多。”她继续，眼中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他心惊肉跳。日日相见她都如此冷淡，一旦离开……

　　可是他找不出留下她的理由，她眼圈下因为失眠造成的淡淡青黑让他心疼，再说，他询问过心理医生，换个环境，或许真的是解开心结的好法子。

　　他的垂着的手想攥成拳，又忍住，不想被她看出异样，只勉力含笑道：“这样也好，只要你能回来……想去哪儿？我给你安排——”

　　向海蓝抱起儿子，转身道：“我想好了告诉你，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你该去上班了，让那些手下久等不好。宝贝，给爸爸说再见。”

　　阮若瑜笑嘻嘻的对他挥了挥肉肉的手，叫了声拜拜，便收回视线，把玩着她鬓边的一缕长发。

　　汽车开走了，向海蓝回头看了看，眼睛莫名的发酸。

　　可是再在他身边，她会崩溃的。她每次想接近他，或者他主动来接近她的时候，她总是想起，是两人的亲密接触害死了孩子。

　　？

　　日影西斜，萋萋芳草染上夕阳橙色的暖光，不远处的雪峰如燃烧起来一般。向海蓝牵着阮若瑜的小手，静静站在一丛开得灿烂的花朵旁边，出神的欣赏日落的美景。

　　“宝贝，看够了吧？再不走，等会儿可看不清路了。”向海蓝拉起小家伙的手，从野地里慢慢的往小道上走。

　　空气中传来湿润的青草芬芳，她深深呼吸着，低头看了看宝贝儿子。小家伙还有三个月满两岁，身子和脸蛋已经没有以前那样肉呼呼了，面庞的轮廓逐渐长成。她看过阮世昭幼时的照片，这小家伙，真是没有一处像她。

　　“妈妈，饿。”

　　“乖，咱们再走一刻钟就回去了，谁让你今天贪玩呢？”

　　阮若瑜嘻嘻一笑，抓紧她的手，沿着小镇的石子路慢慢往前走，路过一家奶酪店，皱了皱眉头，说道：“不吃。”

　　两人住在苏黎世郊外的一处农庄里，主人正好是阮世昭大学时的同学，关系不错。农庄有个小酒窖，还自制一些奶酪，小家伙那天趁她不注意跑工坊里，依依呀呀说了很多话，虽然工人只听得懂“你好”，但是也明白他眼巴巴看着奶酪是什么意思，见他可爱，便给他喂了一小块。

　　小家伙嚼了嚼，不适应，苦着脸跑了，从此之后见了奶酪便绕道而行，某日向海蓝同女主人吃了奶酪火锅，小家伙闻到她身上浓郁的奶香，竟然哭了。

　　向海蓝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我没打算买给你吃。”

　　她低着头哄孩子，没有看路，往前走的时候不慎撞到一个人，刚想道歉，那人笑了，说的是久违的中文：“海蓝，你怎么在这里？”

　　向海蓝吃了一惊，借着路灯的光一看，这个脸上挂着坏笑的男人，不是欧阳琪又是谁？

　　阮若瑜抬头看着他，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裤腿，他低头一笑，说道：“不认识了？”

　　小家伙傻笑。

　　“以前你还叫过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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