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世昭回头深深看着她：“海蓝，不要把责任背自己身上，你这样……”他揉了揉眉心，沉默良久，又道，“困了就好好休息下吧，不舒服的话，立刻叫我。”

　　他倒了杯热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转身走出病房。

　　雷绍在病房外静静坐着，他却神思恍惚没看见，雷绍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神情惨淡的微笑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打起精神，你这样下去，也会进医院的。”雷绍见一向注重仪表的他衣冠凌乱，微微一皱眉，“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阮世昭双手用力按了按额头，嘴唇抿得紧紧的，脸上涌起一阵红，又很快褪去，清朗的目光也有些涣散。

　　雷绍愕然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温和而严肃的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也别太难过，所谓意外，就是你拼死去防也防不住的，不知者无罪，放宽心。”

　　阮世昭点了点头，怔然坐下，良久才道：“你怎么来了？”

　　“咱们不是打算这个明天带着孩子一起去玩玩吗？小静旧疾犯了，只能取消行程，想和你说一声，没想到给你家里打电话，你管家却说你们……”他的目光落到阮世昭衣服上沾染的血迹上，叹了口气，“让你家里给送套衣服进来吧，万一等会儿海蓝叫你，看到这幅样子，会更伤心的。”

　　阮世昭点头，静静坐了一会儿，对雷绍道：“谢谢你来看我，小静身子不好，两个孩子也是操心的时候，你先回去吧。”

　　雷绍点头，又嘱咐他有事立刻联系，便离开医院。

　　阮世昭起身回到病房，站得远远的看着她。

　　那么静，应该是睡着了吧。

　　他轻轻的走过去，不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把她吵醒了。走到床边的路那样短，可是这十多秒钟又显得那样长。她说不想见他，可是他怎么可以让才遭受如此重大打击的妻子孤零零的呆在病房里？

　　她睡得很沉，脸颊边一缕黑漆漆的乱发被泪水粘在苍白的肌肤上。他缓缓伸手，小心翼翼的给她拨开，想绞一把热毛巾给她擦擦脸，又怕把她弄醒了。她现在需要静养，不能激动。

　　掖好被子，又看了看吊瓶里剩下的药水，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凝神看着她，脑中装满了纷乱的思绪，又仿佛是一片空白，过了不知多久，病房门被轻轻叩响，他赶紧起身，又不敢放开声音叫人进来，便放轻脚步快速走过去开了门，只见是家里佣人来送衣服。

　　病房里有个小浴室，他进去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对镜一看，比刚才颓废的样子好了很多，白色的衣服增添了他的翩翩风度。他却对着镜中的男子苦涩一笑，抬起双手。

　　很好看的一双手，手很大，坚定，有力，手指修长，皮肤亦是干净的象牙色。可是上面似乎还缭绕着血腥的气味，是他骨血的味道。恍惚中，，白色的皮肤上似乎渐渐沁出血来，和她身体里面流出的一样红，耳中有奇怪的声音，很像婴儿在他耳边放声大哭。

　　他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晶莹的液体从指缝之中漏了出来，他肩膀轻轻起伏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孩子没了，她心中残存的爱，是不是也随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远远离去了？

　　难道真的是天意？

　　静静呆了很久，他洗干净脸，回到床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低道：“海蓝，不要赶我走。”

　　？

　　向海蓝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梦中，仿佛她抱着阮若瑜在花园徜徉，身旁还有个模糊的小孩子，她知道是自己的宝贝，转头去看，却总是看不清孩子的脸。不知在什么时候，那个小家伙忽然不见了，她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这一个梦反复做了很多很多次，她被这样的失落折磨得精疲力竭，醒转的时候，满身都是冷汗，眼皮沉重得睁不开，耳中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她仔细分辨，神智渐渐清晰。

　　“太莽撞了，虽然说若瑜已经满了周岁，但是海蓝工作这么忙，身子看起来还行，其实底子并不好，再想要孩子也该再休息个一年两年……”

　　“算了，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公司的事情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人来接手，让海蓝养好身子再想工作的事情。你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尽管给爸妈说，不许为了工作把人家冷着，明白不？”

　　“我知道……”

　　“你……”阮母的声音被手机铃声打断，她接起，过了一会儿，惊讶道：“这样？双胞胎？恭喜。”

　　向海蓝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小腹开始一阵阵的抽痛。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话。

　　谁家有了双胞胎？她只能紧紧抓住病号服的衣角，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开始哆嗦起来。她也很想听到许多人恭喜的声音，可是现在……她恐怕只能得到一串同情的叹息吧。

　　或许，还有幸灾乐祸？

　　不管是哪种，都压得她透不过气。连耳边传来的嗡嗡说话声似乎都变了调，她什么都听得清，但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阮母的声音沉沉响起，一改刚才通话时礼貌的惊喜语调，变得疲惫而脆弱：“是程夫人。颜玉有了。”

　　“……”阮世昭一个字都没说。

　　“颜玉”二字触动了向海蓝脆弱的神经，一下让她从混沌中骤然清醒，她在脑海中把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找出来，可是大脑不知为何如此迟钝，组合了很久才凑成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刺向了她的心脏。

　　颜玉怀了双胞胎。

　　而自己此时却虚弱不堪，满身冷汗的躺在病床上，为昨夜的痛苦伤痛入骨。

　　她睁开了眼睛，不远处，阮母正在和阮世昭说话，他却垂头一言不发。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阮世昭的目光从地板移开，往向海蓝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怔住。

　　向海蓝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焦距，眼泪不停往外涌，。他赶紧和阮母过去，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可是任他如何低声下气的哄，她除了哭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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