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躺在那里，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但是无论如何不安，严重的疲乏感还是战胜了一切，我昏昏的睡了过去。

　　陈林的出现使我的生活和工作都上了正轨。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于是都在羡慕我有个好弟弟。小米自然对陈林的身份产生过怀疑，不止一次前来质问我。

　　莫，你从实招来，陈林是谁？

　　我从一摞文件中抬起头。陈林是我弟弟。

　　别骗人了，你哪来的弟弟。从没听你提起过。小米嘟着小嘴。

　　是我阿姨的孩子，许多年没见了，来投靠我。我在心底冷笑一声，谎话说得自己都佩服自己。我并不想故意欺瞒小米，只是我并不想让与之无关的人介入并且发表看法。陈林的行为一方面让我觉得安慰，可是他对我的关怀越多我的负罪感就越强。

　　周末休息，我陪他去寻找合适的店铺。我们始终将意向着重在那片景观街道附近。天已经渐冷，我披了一件复古绿色的针织长衫。陈林一边关注街旁的店铺一边为我拍摄照片。

　　我们一致看上了一栋上世纪中期建造的颇具巴洛克风格的独立洋楼。一共三层，上一任业主早年移民美国，房屋一直空置，又因这个地段的房价颇高，所以一直无人问津。房产中介的工作人员取了钥匙带我们去看房屋的内部。

　　因为常年无人居住，到处都落满了灰尘，闻到屋子里的尘土味，我突然忍不住干呕。陈林走在我前面，并没有发觉我的不适。

　　陈林拉开落地窗前的厚重丝绒窗帘，初秋的阳光倾泻而入，才让我们真切的看清楚了这栋房屋的布局。一楼没有多余的房间，一个偌大的客厅几乎占据了全部面积。老旧的深色实木地板，因为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整个大厅运用了传统的欧式装潢风格，处处透露着华丽但却不见一丝张扬。整套的真皮沙发，配上高级羊毛地毯。没有多余的家具，因此让一切看起来服帖舒适。二楼有三间房屋，两间睡房一间书房，装修全部都是七成新，我甚至在一间睡房中看到一只没被带走的蒂芙尼银相框。楼梯的扶手上雕着繁复的玫瑰，让人有置身梦境的感觉。三楼是衣帽间和储物间，搭配着一个宽广的露台。站在露台上，这片街道的风景尽收眼底。我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闭上眼睛。

　　喜欢吗？陈林走到我身边。

　　我点点头。太喜欢了，让我想起了小时读的安徒生童话，这里好像一幢苏格兰堡垒的微缩景观。我相信此时我的心定在这幢房屋的每个角落流连，不愿离开。

　　莫。陈林唤我。

　　恩？

　　我们买下它好不好？

　　我急忙望向陈林，眼神中充满诧异。

　　我们买下它。一楼开夜茉莉，二楼三楼用来住人，你搬来这里。陈林望向我。

　　可是陈林……我犹豫了，我深知这幢房屋的价格近乎天价，要买下来谈何容易。

　　陈林扶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你是否喜欢这里？

　　我不住的点着头，能有几个人不喜欢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太喜欢。

　　那我们就买下，虽然这是一项不小的投资，但是我相信你的感觉，也相信我自己的。

　　陈林在我耳边说出了一个数字，刚刚够支付这幢洋楼的钱，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持有这笔巨款，但是我知道，这一定是他的全部积蓄。

　　陈林。我把他拉到一边。这是一笔巨款，这笔钱关系到你的未来，我不能拿你的未来开玩笑。买卖有输赢，如果将来你想放弃，这片并不是一般商品房会很好转手，你可能会血本无归。

　　你放心，我有分寸。陈林安慰我。

　　我顿了顿。那这样，我把我的房子卖了，你必须留一点钱傍身。我不能让陈林独自承担所有风险，因为现在的局面，始作俑者就是我。现在住的公寓是父母去世前为我置下的，虽然是老一辈的人，但是想法却很新潮。他们始终认为，人应该留有自己的空间，并不是全部事情都可以与人分享，就连未来的丈夫也一样。他们在黄金地段为我置下这小小的单身公寓。只是希望在未来，就算我已为人妻，仍旧有个地方，可以独处并且安静思考。这是我的全部财产，也是对家人全部的记忆。

　　我不许你这么做。陈林说道。这是我的投资，跟你没有关系。

　　可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来到T城。我坚持。

　　就算不来到T城，我也会到别的城市去。去购置别的房产，进行别的生意。放心，我肯定会成功。陈林笑笑。

　　你为什么那么自信。我问道。

　　陈林拉起我的手。因为你在我身边啊，你是我的福将。

　　最后经过一番商议，陈林决定置下这幢房屋。我的公寓出租，每月收租贴补生活开销。我们随后和业主通了电话，业主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是台湾人。早年来到大陆经商，在T城邂逅了他后来的太太。于是购下这幢房屋在此定居，直到他太太因癌症去世，他睹物伤情，于是决定变卖房产移民美国。听到我们的购房意愿，老人爽快的减掉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并将室内的所有东西一并送给我们。我和陈林欣喜若狂，情不自禁的拥抱在一起。

　　看，小莫。陈林说。每个地方都有属于它自己的故事呢。

　　我点着头，心中的感觉难以言表。我知道我要开始一段奇妙的新生活了。我应该离开原先的地方，那里有太多的回忆，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我有些激动，甚至想马上回家收拾东西搬进来。陈林拉着我去看三楼应该如何改造，打开门，一股浓烈的尘土味道再次扑面而来。我压制不住胸口的郁闷感，急忙跑到卫生间呕吐，陈林见状连忙追出来。他站在我身后帮我顺气。

　　小莫，你最近是怎么了？他的语气里满是关怀。

　　我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前些日子喝酒喝多了，难免有一些副作用。我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一下。陈林出去后，我用冷水洗了洗脸。擦掉镜子上的灰尘，我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憔悴和苍白，我的眼尾甚至出现了点点细纹。脸上的妆早已退的七零八落，早就过了那样的年纪，整夜整夜的读书和娱乐，转天洗把脸就能恢复神清气爽。那时我刚刚考上大学，那时我还没有认识宋家明……

　　小莫小莫！陈林的喊声阻断了我的思绪。他在外面捶着卫生间的门，我在里面逗留的太久，让他担心。我急忙应着打开门走出去。

　　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我很好，不用担心。

　　你这些天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我不住的安抚他的不良情绪，只是不想让他过于担心。

　　过些日子要准备开业，肯定会更忙。你确定你可以？陈林看着我。

　　我笑笑拍拍他的手臂。我确定我可以，放心吧。

　　我如常工作，下了班后便回家收拾杂物。陈林开始在T城往来奔波，去工商部门申请执照，到建材市场挑选建材和施工人员。有时晚上干脆就睡在新房子里。见面的时间一下子少了很多，但是他再忙也会抽时间回家陪我吃晚饭。跟我简单说明一下工作的进程，一点一点我才知道，运营一家酒吧要涉及的问题居然有那么多那么多。只是听他说明我就觉得头脑发胀，因此常常举起双手做求救状。

　　我将要搬家的事情告诉了小米。

　　你是该换个地方了，况且现在又跟弟弟住在一起，你那地方太小，不方便。搬到哪去了？

　　我向她报出了地址。

　　什么？！小米惊呼道，引来了颇多同事的侧目。我连忙示意她噤声。莫，那边是景观街区，都是古董洋楼，你确定你是搬到那里？

　　我点点头，说出了门牌。一楼陈林开酒吧，二楼三楼住人。

　　我的天小莫，这房子租金不便宜吧。小米赞叹道。

　　陈林买下了它。我不想骗她，因为我瞒着她的事情已经够多。

　　小米惊得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天啊沈小莫，你到底要给我多少刺激才够，你的人生是一部惊悚片吗？剧情太跌宕了吧。

　　等收拾好了，为你留一间房间。我笑笑。

　　那好啊，有没有垂着白纱的四角公主床。小米呵呵的笑着，为我端来了一杯咖啡。我把咖啡放在了一边。

　　怎么了？小米问。

　　最近胃口不太舒服，不想喝咖啡。

　　是么，那你给我吧。小米说道。

　　我点点头，转身去端杯子。刚端起，就觉得眼前一黑。

　　恍惚中，我听到小米大声的叫我，我很想告诉她我很好我没事，但就是睁不开眼睛也发不出声音。周围一片混乱，我听到了MIKE大声拨打电话的声音，随后，我陷入更深一层的黑暗，丧失了任何感觉。

　　等到我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我看到了床头灯射出的昏暗灯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我在医院里。

　　陈林在床边焦急的踱着步。我轻轻咳嗽一声，他急忙转过身来看向我。

　　小莫你醒了！他跑到床边蹲下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点点头，我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复杂的神情，他不知如何开口。我叹了一口。

　　你都知道了？

　　陈林点着头。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

　　我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你开口。我看着天花板。

　　那你就这样一个人硬撑？你又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他有点激动，但马上知道自己大声，露出了歉疚的神色。

　　我没有说话，低下头看着他。勉强的扯出一丝微笑。

　　你怕我知道后会离开你？陈林问。

　　他的手很暖，我微微用力握紧他。那你会离开我吗？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沈小莫，我陈林是那样的人吗？没想到你那么不了解我。

　　我强撑着试图坐起来，陈林急忙抹掉泪水来扶我。说。这是宋家明的孩子，他必须知道这件事。

　　我摇摇头。

　　我相信我的语气从未那么坚定过。

　　陈林，我要你记住，这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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