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艾微儿的摇滚音乐坐在地铁里,我注意到一半以上的乘客都在翻阅杂志或报纸,而另一些要么睡觉要么发呆要么和我一样一边听耳机音乐一边四处乱看。
注意到时,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到处充满报纸和杂志。卧室的床柜、哪里的抽屉、理发店的茶几、马路地面上甚至公共垃圾桶里,报纸铺天盖地,杂志无所不在。
我们每一天都和铅字和图打交道,这使我不禁感叹,如果没有铅字没有图,那会是怎样一种局面?
人类回到真空当中。铅字断言。
世界回到原始状态。图称是。
我从包里取出杂志,细看封面,心情一阵激动。自己的确漂亮,即使杂志本身毫无意义,也会有人因为中意封面特意到报刊亭买下一本吧,我想。
曼,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周围的人纷纷看向我,有人见了我手中的杂志,又注视我一会,满脸羡慕的神情。有人不屑一顾地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读物,也有人窃窃私语。我收起杂志,望向窗外,想我的过去和将来,不一会,车到站了。
开门的是阿莲。
金曼姐。阿莲很乖巧地招呼我进去,比起上次见面时,显得开朗了许多。
音响播放出轻快的歌谣,红姐套着围裙端出一盘糖醋鱼,布置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令人顿感食欲大振。
就差一碗汤,锅里炖着呢。红姐解下围裙,阿莲从橱柜里拿出碗筷摆好。
好久没有亲自下橱了,小曼,电话怎么不通?红姐问。
我拿出手机查看,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来得正好,先吃饭吧。红姐拉出靠椅坐下,阿莲为我们盛饭。
晚饭吃得非常愉快,三人边吃边聊。红姐兴致勃勃地讲解糖醋鱼的做法,选什么样的鱼,如何调制汤汁,怎样把握火候等等。
看色泽,闻香味,最后洒进葱花,起锅上菜。红姐剥下一片鱼肉夹到我碗里:喜欢鱼?
凑合。我说。
红姐端汤上来,鱼头豆腐汤。我可是对鱼情有独钟,尤其是糖醋鱼,香喷可口,百吃不厌。是吧,阿莲?红姐转向阿莲。
好吃。阿莲应道。
红姐笑了:要问什么最美味,百分之百糖醋鱼。
成广告语了嘛。我打趣道。
如何,手艺过得去吧?
不赖。我说:为什么亲自下橱呢?今天是什么特殊的纪念日?
普普通通的一天,可以大睡懒觉的日子。之所以动手下橱,都因为阿莲。阿莲那晚以后一直住在这里,看着可怜,也不好赶走,就暂且收留下来。
人倒是相当勤快,地板拖得闪闪发光,衣服洗得洁白发亮,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每天下楼倒三次垃圾,所有家务全都干得漂漂亮亮。
这么一来,就觉得自己成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实在太不像样,于是突发奇想,亲自下橱做顿美餐,把你小曼一起叫来,三人热热闹闹欢聚一堂。我烧菜,阿莲打下手,一桌好菜手到擒来。
红姐是个好人。阿莲说。
傻丫头,这世界哪分什么好人坏人,只有天才和白痴。天才高高在上,白痴被踩在脚下,好人有时候会变成坏人,坏人也有好的时候,只有天才永远天才,白痴永远白痴。红姐边说边给阿莲夹菜,阿莲一脸困惑。
酒吧怎么说,对阿莲的不幸?我问道。
说是会给留意,看是哪些家伙干的好事,若是抓到决不轻饶。
能找出来?
问题不大,酒吧在这方面有两下子,调出摄像头的录像,哪些人带阿莲出去,拍得一清二楚。从录像看来,就是几个小混混,可能听到什么风声没敢再出现,但迟早要被抓到的。绑住手脚丢到黄浦江喂鱼,再把鱼捞上来,烹成一盘香喷喷的糖醋鱼。
我差点没吐出来,阿莲则恨恨地吃下一大口鱼肉。红姐看了看我俩,蓦地大笑出声,笑得很假,仿佛只为了笑而笑。
笑过以后,红姐接着说道:阿莲和我一起睡,一起上班一起回家,这傻丫头恐怕真把我当成姐姐了,是吧,阿莲?
阿莲忙点头。
相处起来没有让人紧张的什么,轻松自在,有这么个能干的妹妹倒也不赖,比起老公啊情人啊更加可靠。
不赖。我说。
饭后,阿莲洗碗,我和红姐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喝啤酒。两人谈论无聊的电视节目,评点各自喜好和厌恶的电影明星。阿莲费了很长时间洗碗,之后坐到红姐边上。
有事吧?红姐点烟,分给阿莲一支。
我取出杂志,红姐看一眼,放在茶几上。阿莲又拿起认真端详,不停地称赞漂亮。
李染拍的。我翻开合同,并把李染办公室的情形一五一十说给红姐。
红姐详细看过合同,之后默默地抽烟。
有问题么?我不放心地问。
合同本身没有问题,一切合理合法。乔治亚和卢卡斯两人也有耳闻,一高一矮的家伙,名声不小,是正正经经的制作人。
那么,我可以签约?
红姐没有回答,我等了一会,红姐却只是抽烟。
换作是你,会怎么做呢?我再问道。
到此为止。红姐说。
为什么?
不相信李染。
包括乔治亚和卢卡斯?
红姐把烟放烟灰缸拧灭:小曼,这件事表面看去毫无问题,照片也拍得非常漂亮,但只能到此为止,往下退回原地。不要相信李染,包括乔治亚和卢卡斯。我能对你说的只有这些,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作为朋友,希望你听我一句,一切到此为止。
我靠在沙发上,心里犹豫不决。我本能地相信红姐,却又不想轻易放弃。
乌鸦嘴边的肉,经狐狸一番花言巧语,忍不住开口唱歌,肉掉入狐狸手中,乌鸦追悔莫及。老师说,故事教育我们不要听信谗言。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并非乌鸦,红姐也不是狐狸,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故事?
红姐拿摇控器换台,看晚间新闻,阿莲仍然捧着杂志一脸羡慕。
你呢?阿莲?我问。
阿莲抬起目光:什么?
如果是你,该如何决定?
这个,要是我肯定高兴得什么似的,嗯,什么似的呢?阿莲想了一会:对了,高兴得像一个人吃一整桌的糖醋鱼。
我和红姐扑哧一笑。
可是,阿莲继续说:红姐认为不对的事情那必然不对,即使一桌的糖醋鱼摆在眼前,也碰不得吃不得。
一整桌的糖醋鱼摆在眼前,也碰不得吃不得。我就此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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