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冯婶的事,秦桑榆不得不往江慕年身上想。
于是第二天江慕年带着广华楼的汤包过来时,开门的人换成了秦桑榆——秦妈在她的坚持下去了简叔的店铺。
她依然没让他进门,夏日清晨的阳光映在她眼底,显出一种寒冷的水光。
“冯叔冯婶要离开桉城。”
江慕年站在她对面,腰背挺得很直。他抬起下巴,脖颈微微扬着,显出一段清瘦挺拔、又有些刚硬的弧度。
“是吗?”她的话让他微愣了下,目光微闪,语气平静的问道。
秦桑榆偏头,她的侧脸湮没在柔软光线打下的阴影里,只看见眼神寒光流转,冰凉如水。
“是你做的?”
江慕年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神情寡淡而严肃,过了很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深邃黝黑,非常平稳,就那么定定的看着脸色不佳的秦桑榆,半晌才说:“我说不是我,你也不会相信的。”
秦桑榆垂下眼帘,抓着门框的手指关节泛出青白的颜色。
江慕年低头看着她,他原还有些期冀的眼神变得孤寂而冰冷,仿佛被冰冻了所有生气的荒原。
金黄色的光线下,这个男人一贯冷硬深刻、棱角分明的线条微微有点扭曲,仿佛在因为束手无措而发愁。
“如果不是你,他们为什么要走?他们老家,根本没有亲人。”否则,早在夏靖瑶跟父亲去世后,他们就离开夏家了。那时候他们没走,一直守着没有夏家人的夏宅,却在知道她还活着后说要离开,这实在说不通。
可她又不能逼问冯叔冯婶,他们的难言之隐,她想,总是跟眼前这个男人脱不了关系。
“你这样想我,对我很不公平。”江慕年声音呢喃,仿佛吞吐不能的哀伤。
秦桑榆睫毛微颤,却并不抬眼看他,片刻,轻叹一声:“你走吧。”
江慕年也不多言,将手中的袋子强硬的塞在她手里:“汤包还热着,趁热吃。”
不想听她任何拒绝的话语,他转身,疾步离开。
秦桑榆还是赶在冯叔冯婶离开前见了他们最后一面,还是在夏家老宅里,她自己坐了车过去。冯叔一直忙碌着,好像可以要避开她一样,埋着头从这屋忙到那屋,却不时能听到他意味不明的叹息声。
冯婶眼睛又红又肿,拉着她的手,眼泪险些又要掉下来,絮絮叨叨的叮嘱她要按时吃饭,不要累着自己,不要逞能,身体最重要……
秦桑榆沉默而顺从的听着,直到冯婶翻来覆去再也没有可交代的,她才轻声问:“你们不会回来了对吗?”
冯婶一怔,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紧紧抱住她,迭声喊着:“小姐……”
“你们为什么要走?”冯婶哭的这样悲切,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冯婶却只是抱着她嚎啕大哭。
“因为江慕年吗?他赶你们走?”
好半天,冯婶才止住眼泪,哑着嗓子说:“小姐,不是他,跟他没有关系……你别问了,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是我们自己,我们自己要离开。”
下午三点的火车,秦桑榆一直将他们送到火车站。
冯婶一直抓着她的手,牢牢地,舍不得松开。
临上火车时,冯婶叹口气,抬起颤抖的指尖眷恋的摸了摸秦桑榆的脸庞,欲言又止:“我可怜的小姐……不管怎样,老爷总是最爱你的。”
秦桑榆孤零零的站在站台上,目送火车缓缓离开,冯婶趴在窗口拼命朝她挥手,半截身体都在车窗外,冯叔一直拉着她,偶尔抬眼看向秦桑榆的方向,双眼也是红肿水亮的。
冯婶为什么突然提起过世的父亲?他们离开,跟父亲有关?
慢慢走出车站,热浪扑面而来,灼的人仿佛心脏都紧成了一团。
有人顶着烈日来到她面前,修身、俊颜,肩线平直,胸膛宽而平坦。有一种男人,能把简单的白衬衣穿的非常性感。
“上车。”
“你跟踪我。”秦桑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江慕年并不否认,“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什么?担心我跟冯叔他们一起走了?”她勾起丰润的唇,讥嘲的笑了笑。
她心情不好,他偏要出现在她面前,有失礼得罪之处,也只好请他受着。
“是,我很担心。”江慕年直言不讳的点头承认,他脸上一闪而过一种钝钝的疼痛的表情,但是秦桑榆没有看见。
“既然江先生想客串一回司机,那么……”她顺从的坐上车,“请送我回家吧。”
江慕年发动车子,“前段时间顾不上来,只好把小巴跟小毛球送到宠物店寄养,不如今天把它们接回家去好不好?”
他打开音乐,在钢琴流畅动听的旋律中,彷如聊着家常一般的开口。
秦桑榆睁开眼看他一眼,又闭上眼睛假寐,他太过熟稔的语气,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产生过矛盾嫌隙,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隔着鲜活的人命,用那种亲密熟悉的语气跟她说话,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若是从前……
若是从前,他开车时,她一定会抱着他的胳膊满眼晶亮的抱着他的胳膊,听他用宠溺无奈的语气轻斥她“别闹,开车呢”。
现在,却连跟他呆在同一个空间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你离开后,小巴的忧郁症又复发了,听说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我也忙,没空去看它,不过我有请人专门照顾它,想来问题应该不是很大。小毛球也长大不少,不知道还认不认得你。”没有得到回应,也没让江慕年气馁,愉快的自说自话。
秦桑榆难免生出一些感慨来,从前,都是她一个劲儿的说话,他只是面带微笑的听。她总是拣学校里的趣闻趣事,手舞足蹈的说给他听,只为了博他淡淡一笑。
以前,她那么爱他,他最后却跟别的女人纠缠,无情的扔给她一纸离婚协议。
现在,她终于可以不爱他,他却又紧追不舍,被拒绝也好,被冷嘲热讽也好……她想,大概是他的脑回路有问题吧。
秦桑榆看向窗外匀速倒退的景物,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我那么爱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于是暗地里动了夏氏,逼死她跟父亲。如果真是这样,又为什么没有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反而回过头来纠缠她?
秦桑榆觉得很乱,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理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
“理查德·克莱德曼世界巡演纪念音乐会会来桉城,我订了票,到时候陪你去看。”江慕年说着,抬眼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
秦桑榆无动于衷的表情果然有所松懈,咬着唇蹙着眉似为难的挣扎纠结,“……不用了,我已经不喜欢钢琴了。”
江慕年微笑了下:“说谎。”
秦桑榆僵了僵,有些讪讪的冷冷看一眼他,不说话。
“办公室里的钢琴我搬回家了,一直有让人保养,你要是想弹了,就回家,钥匙在盆栽下面。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保证,你在家的时候,我绝不出现在你面前。”
秦桑榆胸膛起伏的厉害,眼神近乎阴沉的瞪着他,他一口一个家,那里早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在她忍不住就要发作前,他又淡淡的说了句:“你看,我从来没有忘记你喜欢的……”
“那又如何?我该感恩戴德你的没忘记吗?”她盯着她,眼神阴鸷,声音紧窒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压而出。
“不,我很高兴还能有机会亲自跟你说我没忘记。”他侧头看她,微笑:“我很高兴,你能听见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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