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嘭嘭”狂跳,这是唯一进入耳朵的声音。他把信纸捏成一团,又打开,看了一遍,再看一遍。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尽管感情上无法接受,理智却告诉他,这极有可能是真的,如梦令没必要骗自己。但没有证据,即便是将死之人的善言,也不可轻信。
他努力说服自己先冷静下来,无论如何得设法验DNA,或许不是呢?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他驱车前往星芒。专程找任伟喝茶也不是唐突的事,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楚河轻易地拿到了检测样本,并直接送往医院。
等待的日子过得异常缓慢,对楚河来说,既想立刻知道答案,又希望永远不要知道。几天之后,结果出来了,他没敢马上看,而是回到家之后才鼓起勇气打开,当视线停留在“99.9%”这个数值的时候,苦苦支撑着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溃不成军,好不容易重拾的面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在瞬间崩塌殆尽。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躲不掉的。
难怪第一次见面就得到特殊的待遇,难怪这几年在歌坛发展得这么顺利,也难怪能得到那么多的关心和照拂。他们原本只有工作上的利益关系而已,就算有几分眼缘和赏识,也不至于发展成亲如父子的关系。现在明白了,原来如此,也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他既然早就知道自己是他儿子,那自然也早就知道妈妈的存在,可他竟然装作一无所知。在他心里,妈妈算什么?他弃如敝履却毫无愧疚之情。楚河想起之前初阳告诉他,妈妈临终前的奇怪举动,当时仔细看过光盘,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如今回想起来,是因为她看到了车里他的脸,认出了他,知道他还活着,至死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场骗局的牺牲品而已,所以才死不瞑目。
他一手促成了妈妈一生的悲剧,而自己则是这个悲剧的延续,从小到大拼尽全力想博得妈妈欢喜的举动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妈妈欢喜,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在不折不扣地遵从他的“遗愿”,仅此而已。
再往更深处想,他不仅仅害了他们母子俩,外公外婆,还有爸爸,可以说都是因他而死。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会为了不让自己知道这一切而对如梦令痛下杀手,他杀人!
楚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上躺下的,他觉得浑身发冷,冷到盖得再多都瑟瑟发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这个念头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内心的黑暗将他逐渐吞没,那扇被封印已久的大门正徐徐打开,自己终究还是属于那一片漆黑的世界。初阳,你错了,错在爱上了我。阳光再灿烂,都没法带给黑夜光明,我们本就是交错的白天和黑夜,只能擦肩而过,却注定无法彼此拥抱。
万念俱灰的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用力掀开床垫,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小包久违了的白色粉末。这是当时无意之间留下的,他几乎都已经忘了,现在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手抖得厉害,他急需用它来麻痹自己,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
熟悉的快感包围了他,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楚河没动,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义父”两字,忽然觉得特别好笑,于是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却变成了痛哭。
平静下来之后,他给任伟回了电话。原来今天是万世昌的生日,邀请他们几个熟人去云深别居喝喝茶吃个便饭。已经有了决定的他觉得机不可失,不动声色地答应了。
初阳说跟朋友出去逛街了,不知道此刻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他端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素雅的信笺开始写字,纸上很快出现了几个漂亮的钢笔字——时间的灰烬。
“这一生,
在初春的清晨遇见你,
在盛夏的正午靠近你,
在深秋的黄昏拥有你,
在隆冬的深夜离开你。
时间燃烧过后,
留下一种叫做回忆的灰烬。
你是我唯一舍不得的人,
纵使万般情深,
仍有走不到最后的遗恨。
魂断云溪,梦断清城,
原谅我无奈之下的残忍,
就让我们,等待来生。
……。”
而此刻,初阳其实是在医院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一张化验报告。
她的身体很好,大姨妈一向来都非常准,最多左右一天,这次已经过了十天了,还没来,用验孕棒偷偷测了一次,果然是两条杠杠的中队长。又惊又喜的她决定自个儿来医院再验一次血,等确定之后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楚河。
条码刷了好几次,因为没到时间,一直拿不到化验单,急得初阳手心冒汗。“滴”的一声,屏幕上显示正在打印,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当还有点温度的报告单拿到手里的时候,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久,还去开单医生那里再三询问,才确定真的是怀孕了。她激动得想一蹦三尺高,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是个孕妇了,不能剧烈运动,硬是将这大幅度的动作转换成一声压抑的欢呼。好好来了!
楚河要是知道自己快要当爸爸了,一定比她还开心,因为是他说,想要一个孩子的。一路上,初阳一直紧紧地捏着报告单,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正在逼近。身后不远处,有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正用充满恨意的眼神,一直盯着她,手上还拿着一支针筒。
这个女人,就是艾初初。
此时的她不仅是个吸毒者,还从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变成了真正的艾滋病人。她已经跟踪初阳半天了,并且从医生那里得知初阳怀孕一事,她不怕死,但在死之前,要让这一家三口陪葬!
身后的艾初初已经越来越接近,走在前面的初阳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浑然不觉,就在针筒被高高举起的同时,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初阳拉了开去,避开了可怕的攻击。
“文骄麟!”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的初阳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猛地拉了她一把的人居然是一别经年的故人。
“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差点踩到坑里。”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走到车旁,将她塞进里面关好门,向驾驶室走去的时候,回头用杀人的眼神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发现情况不妙正迅速逃离现场的陌生女人。即便艾初初的容颜一如曾经,文骄麟也印象不深了,更何况那么多年不见,还改变了这么多,乍一看,他根本认不出来。
“你怎么会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吓我一大跳。”
“刚好路过。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吧?”
不等初阳说好,他已经向早就想好的目的地驶去。
面对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心情奇好的初阳食欲大增,边吃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去吗?”
“刚回来不久,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去不去的,还在考虑中。老头子年纪大了,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做,可能不一定有时间让我再继续耗在念书上了。”
文骄麟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只是用一种宠溺怜惜的眼神看着初阳。她瘦了,眉宇之间那原本乐天自然的神情也淡了,有了浅浅的忧郁,再不是当年没心没肺的阳光女孩。让她不快乐的,还是只有楚河,他怎么忍心让她失去最美好的笑容?文骄麟只觉得心疼。
“薇薇跟你一个学校的,你们平时经常接触不?”上次发的邮件,薇薇没回,她心里一直惦记着。
“偶尔吧,不多。”他们最后和平地分手了,他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为此,他既内疚又感激,但在初阳面前,他还是不怎么愿意提到她,于是转移话题道,“看你刚才捏着一张纸,走路都不看地,是在干吗呢?”
初阳闻言羞涩地笑了,他从未见过她那样内敛而温柔的笑容。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他还是有些后怕,如果不是正好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看到她之后追了出来,会有什么后果?那个女人是谁?疯子吗?还是针对初阳而来?针筒里是什么?他很想当场搞个清楚,但不想吓到她,还是按捺住了,只是打定主意要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派两个信得过的人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保护她。
“我怀孕了。”
这话让还在为初阳的人身安全谋划的文骄麟思维卡壳了。怀孕了?她有了楚河的孩子,他们爱情的结晶,他是不是应该礼节性地祝福一下?可他发现自己的嘴巴好像僵住了似的,开不了口。
见他发愣,初阳笑着说:“哦,你还不知道,三月份的时候我跟楚河已经登记结婚了。”
“恭喜。”静默了好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喜事,对他来说却不是。
心情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饭后初阳急着要回家当面告诉楚河这个好消息,文骄麟怕她再次遇袭,坚持要送她,拗不过他的好意,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楚河整理完了一切,静坐在前院的花架下,耐心地等初阳回来。庭院里所有的花都是初阳种的,随风轻摆,恣意怒放,那样朝气蓬勃,就像她一样。
中午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她说在跟朋友吃饭,很快回来。看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自己也差不多该出发了。可是在走之前,他还想抱抱她,她是那样美好,那样温暖,他舍不得她。他抬手擦去眼里涌出的泪水,却越擦越多,一阵又一阵,就像起伏的心潮。
远处响起高级跑车的轰鸣声,一辆兰博基尼进入了视野。车稳稳地停下,初阳从上面下来了。是谁送她回来?就在他兀自不解的时候,驾驶室的门开了,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冲着已经转身往家走来的她喊:“当心点,要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出门!”
是文骄麟!在认出来人的同时,楚河本能地选择了后退,他闪进了家门,从后门选择了离开。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天意,也好,这样也好。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他想。
初阳进门的时候,楚河从车库里取了车,以最快的速度驶离了碧水湾,并与站在兰博基尼旁边的文骄麟擦身而过。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么快,又是一个秋天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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