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术室里面。”小雨有些失神地回答。

　　“严重吗？伤到哪里了？怎么要动手术呢？他到底伤到哪里了？你快说啊。”杨岚的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过小雨的手，想要追问，却发现她手上和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这些血……”

　　“应该是我才对。是……对我……开枪的才对。但是……浩宇过来抱我……好用力地抱我……我听见枪声……好响的枪声……然后……我的手上就全是他的血……”小雨任杨岚抓着，语无伦次地说着。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从里面走出来。“病人的家属在哪里？病人的家属。”

　　“我就是，我是欧浩宇的妈妈。”杨岚听见护士的声音，顾不上追问小雨，转身迎了上去，“情况怎么样了？医生。”

　　“还在抢救中。这份是病危通知书，你看一下，然后在上面签字吧。”

　　“病危通知书？”杨岚听了，立刻睁大了眼睛，“您在说什么呀？为什么让我签这个东西？您在跟我开玩笑吗？”

　　“病人心脏中枪，医生正在尽全力抢救他。但是病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请您快点签字吧，我们会尽力的。”

　　杨岚听完这些话，只觉得心一凉，眼前一阵晕眩，双腿发软地向后退了几步。

　　“夫人。”张嫂赶紧搀扶住她，“夫人。您要坚持住啊。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啊。少爷还需要您啊。”

　　杨岚倚着张嫂的身体，踉跄着稳住重心，缓缓睁开眼睛，用颤抖的手在通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的时间不会短，家属还是别在这里等了，去休息室等着吧。”护士拿过签好字的文件夹，说完，转身进了手术室。

　　“夫人，放宽心啊。没事的。少爷不会有事的。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这一劫他一定可以过的啊。”张嫂握着杨岚的手，含着眼泪，安慰道。

　　杨岚早已泪流满面，强撑地点点头，然后用仇恨的目光望向蜷缩在墙角的小雨。

　　她挣脱开张嫂的手，瞪大了红通通的眼睛，冲到小雨的面前，抬起手就是一记耳光，扇在小雨的脸上。

　　“夫……”张嫂站在一边，想要劝解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

　　她从未见过杨岚动手打过任何一个人，所以有一些被吓到。

　　因为疼痛，小雨从游离的思绪中短暂地回过神来，含着泪，将视线落在杨岚悲怒的脸上。

　　“你听见了吗？”杨岚伸手抓过小雨的衣领，痛心疾首地放声哭喊，“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的儿子……这二十多年……连医院都没有进过的啊。现在……他却躺在里面……生死未卜。这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他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我是那么苦苦地求他，求他不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他就是鬼迷心窍地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爱他，你就不会这样害他。如果你要索命，就索我的命，不要索我儿子的命啊。

　　“把你的厄运带走。把你的厄运从我儿子的身边带走。我求你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就是我的生命，他就是我的一切啊。要是他出了事，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啊。”

　　“夫人，夫人。你别这样啊。”张嫂老泪纵横地把杨岚扶了过来，“少爷不会有事的……啊……我扶你过去休息一下啊。我们走。”

　　杨岚有些虚脱地倚在张嫂的肩上，重心不稳地被张嫂搀扶进了休息室。

　　小雨无力地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一点点地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杨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刃，不偏不移地插进她的心脏里。

　　她用颤抖的左手紧紧地握住右手无名指上的月光石戒指，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尽情地吞噬着她正在流血的新鲜血肉。

　　元赫从警察局出来，就飞车赶到了医院。

　　奔跑在通往手术室的过道上，他远远地就看见了蜷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小雨。

　　他加快速度飞奔到她的面前，看见她无助落迫的模样，心里面痛心不已。

　　“小雨啊……”他捧起她惨白的脸庞，心疼地整理着她额前零乱的头发，“你怎么坐在这里啊？来。我们起来，去那边等，好吗？”

　　小雨呆茫地摇着头，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元赫没有勉强她，握过她冰冷的手时，发现上面的血迹依然清晰。

　　他难受地倒抽一口气，轻声地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洗洗手，好不好？”

　　见小雨没有什么反应，元赫正准备起身去打水，就发现小雨“噌”地一下，神情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地朝着手术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元赫快步跟上去，抓过她的双肩。“小雨，你要去哪里？告诉我，我陪你去好不好？”

　　小雨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手，径直往医院门口的方向走去。

　　元赫不放心地跟上去，跟着她走出医院大门，穿过马路，坐上了一辆公交车。

　　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小雨下了车，步行着穿过几条街道，在一座白色教堂的门口停了下来。

　　元赫跟着她走进这所教堂，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面前庄严的十字架让人肃然起敬。

　　小雨迈着蹒跚的步伐，来到十字架神像前面，再也控制不住地抽泣着，弯曲膝盖，跪了下来。

　　她要说话，要和决定了她命运的天上的神说话。

　　此时此刻，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爱的人离开。

　　她要跪地乞求。除了乞求，她别无选择。

　　绝望的乞求声回荡在空荡的教堂里，那些话语，让元赫泪流满面，痛彻心扉。

　　“神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请您原谅我的一时贪念，好吗？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贪求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了。爱情也好，家庭也好，幸福也好……我都不敢再占为己有了。

　　“如果……孤独就是我的命运，我认了。我真的认了。我的妈妈，我的养父母，还有柴安大哥……他们都已经离开我了……请不要再把我爱的人带走。请不要再把他从这个世界上带走。我求你了。你听见了吗？我现在跪在这里求你，你听见了吗？

　　“如果我的妄想和我的贪念，让你生气了，就请带我走吧。我愿意代替他们。我愿意接受任何的惩罚。只要你不把他带走。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把他带走，要我用任何东西交换，我都愿意。我的生命……我的快乐……我的一切一切……我都愿意给你。

　　“我真的知道错了。只会带给别人不幸和灾难，我明明知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却还要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我真的是好糊涂啊。真的好糊涂。请不要带走他。好不好？我答应你，只要让他平安无事地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会认命的，我会离他远远的，我会离所有的人都远远的……好不好？我求你了。”

　　紧紧地按住心脏的位置，小雨已经哭喊到声嘶力竭，喘不上气来，嘴角带血。

　　元赫再也看不下去，伸手擦去眼泪，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你别这样，快起来和我回去吧。快起来吧。好不好？”

　　“你别管我。你走吧，不用管我。”小雨的身体颤抖着，甩开元赫的手臂，固执地合实双手，准备继续下去。

　　“别再求了。”元赫轻吼着抓过她的肩膀，情绪激动失控起来，“别再求了，你听见没有？求它又有什么用？。如果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灵真的听得见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受苦了。如果这些神灵真的看得见的话，那些真正应该受苦的恶人就不会高枕无忧地还活在这个世上了。听我的话，不要再求了，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听得见的，它听得见的。”小雨伸出手来，紧紧抓过他的衣角，拼命地点着头，“我不可以让浩宇有事的。你知道，我不可以让他出任何事的。现在，老天正在准备惩罚我呢。只要我诚心地认错，它会原谅我的。我保证，我一定会离他远远的。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再埋怨。也不会再反抗。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帮我和它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帮帮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她，为什么。”元赫扭头望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十字架，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他再也没有办法逃避良心的谴责，再也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逼向崩溃的边缘。

　　他缓缓地捧起那张绝望的面孔，轻轻地揽进怀里，眼泪顺着红肿的眼角滑了下来。“我不会帮你求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伤害你的，虽然是其它人，但是，它也是纵容真凶的其中一个帮凶。

　　“你的……不幸……不是上天注定的。那些离开的人……不过是意外而已。所以……不要再把所有的罪都加在自己的身上。真正应该赎罪的人，不是你。我现在……就告诉你……真相。

　　“你的……亲生妈妈……不是因为生你难产死的……她是……被我的父亲……元友龙……亲手杀死的。为了掩盖被你妈妈发现的阴谋，他冷血地杀死了你的妈妈，甚至还让夏伯伯误以为自己才是凶手。

　　“是他唆使夏伯伯把你送到乡下，是他害你从小就没有亲人的照顾和疼爱，是他把莫须有的罪名都强加在你的身上，浩宇中枪的事……也和他难脱关系。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只不过因为你的存在……不停地提醒着他……他是一个罪人。

　　“其实，我也是他伤害你的另一个帮凶。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绳之于法。这样，他就没有机会再伤害你了。但是……我的仁慈……却给了他再一次伤害你的机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冤枉你……污辱你……我会让一切都回到原有的位置。属于你的东西……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夺走。我这个仇人的儿子……能做的……就只有乞求你的原谅……还有……赎罪。”

　　元赫紧紧地抱住小雨颤抖着挣扎着的身体，没有勇气看她此时震惊的脸孔，只能任她的指尖深深地掐入他的皮肤里。

　　他不能在此刻松手，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接受她仇恨的目光。

　　慢慢地，小雨在他的怀里不再挣扎了。接下来的，只有那一声声凄惨的哭泣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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