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倾心相爱的机会
岳少楠醒了,来的的人也渐渐多起来,都是各种各样的事。顾颖鹿背靠着长廊独自坐着,远离ICU,也没有再理会那间病房里在片刻后就变得出出入入的喧腾。负责值守的警察在第一时间就向上级汇报了岳少楠清醒过来的消息,大夫也是要对他身体状况做出进一步检查诊断的,接着又来了一些便衣,换走了警察,大约是还有些取证工作要做,大夫并不管这些,十分尽责的对他们进入的时间都做了严格限制。
顾颖鹿被他和所有的这些拦在外面,她独自坐着,寂寞而多余。一个人沿着步行梯下去,从20多层的高度走下来,漫长的楼道,折来折去的长,楼层越往下,攀走楼梯的人也越多,她心底的悲伤竟是无处安身。于是从安全出口出来,漫无目的的沿着走廊弯来弯去,就进了挂号大厅,傍晚时段的挂号大厅里萧条而空落,终于能够安静的坐下来。
她心里难受的,是不知道他是用了怎样的力量才对她狠下来的心。她曾经没有懂过他,但是又怎么会到现在还能不懂他是想要她幸福。他们用了这么久才终于找到彼此,却仍然不能靠近。所有人都说要她幸福,可是已经连她自己都无法弄清楚,她的幸福如今还剩下什么。
忽然想起刘晴说的话,或许真的是她所说的那样,幸福就是自己吃饱喝足的时候看着别人怎么奔生活。这是粗浅而直白的实话,因为幸福最简单,也最难的,是需要人首先能够懂得知足。但,试问哪个不是得陇便去望蜀的人?哪个又是肯甘心只做旁观的人?
而她是不是不知足?她是不是真的一定要去向岳少楠要到一个机会?既然东遥已经离开,既然少楠要她走,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就此放生?
毕竟,所有的山长水阔,不是能够假装梦醒了无痕般的可以抹去。只要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它永远都会隔在那里,以后任何时候,在你刚要想躺下来休息的时候,它就会咯的你腰里生疼、寝食难安。
若是她真的回到他身边,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时时提醒。她又如何能够让他此后都活在对她的愧痛中。
老天爷从来都是总攻。它生生的就把她变成了他此生都难以治愈的心痛。
或许她从此谁也不要,就这样放了自己,其实也就是放了他们?
她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
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大夫从顾颖鹿身旁路过,注意的看了一眼后停在她面前。顾颖鹿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那双明亮而单纯的眼睛,大夫摘下口罩,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
“我是小齐啊,你怎么在这里?”
顾颖鹿抬手遮了一下眼睛,这大概就是简单的人生所能带出来的光芒。
“小齐……”顾颖鹿拍了一下脑门,“呃,对了,你就是这家医院的牙科大夫呢,真巧。”
小齐看她的动作笑笑,并未在意的问:
“你好像遇到很为难的事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一个朋友在这里住院,我只是出来坐一会儿。”
小齐留意了一下她的神色,答道“嗯,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吧,难怪看你脸色很差。照顾病人是很辛苦的事,因为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有什么事,多担待一下也就过去了。”
顾颖鹿点头,语气里是由衷的感谢:“谢谢你小齐。”
于是说再见。就这样完成着简单的相遇,而后擦肩而过,互不亏欠,彼此消失于人海茫茫。
顾颖鹿随着人群挤上了公交车,周围站着的坐着的,车厢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互不相识的人,周围都是粘稠的、闷闷的空气,所有人都无法选择的只能你挨着我,我靠着你。这是无需感到亏欠的取暖,虽然彼此依靠,到站却连再见都不必说。
快到家时陈思域打过来电话,告诉她少楠已经转出ICU,安排在她原来休息用的病房里。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复,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电话那头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也只是一叹,谁都没再说什么。
如何还能再回的去曾经那样淡淡而温暖的美好。
那时的岳少楠总是会告诉她说,要她学着多用一些心思照顾自己。他会在跟她闲聊时,很耐心的教给她黄芪、党参、甘蓝、山药、南瓜这种种食材的温养性效。他教给她怎样辨别普洱茶的年份、产地,生茶、熟茶,记不住也没关系,他说她只需要记住,只有在云南西双版纳州附近出产的普洱茶才是真正的普洱茶,因为只有那里的自然条件才能够种植出最好的品质,即使是两三年的熟茶,也可以是上等的口感和效果。
兴致来的时候他会教她品尝红酒,纠正她执杯的方法,告诉她手指一定要远离杯底,否则手部带来的温度会破坏酒的口味,他教她闻香,教她卷起舌尖去小口的试探,然后他会把她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空杯递还她,半是认真的问她说:
“我们不高兴的时候可以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你这么特殊的体质,等你难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她隔着酒杯看他,促狭的答他:
“我呀,比你们还容易到境界,只要一杯伏特加下去,连麻醉都省了,直接放倒。”
他皱皱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她的饮料换成了温牛奶,然后一个人默默的喝了很久。
她不是个喜欢自寻苦恼的人,即使是在跟他明确关系以后,她也从来没有主动去约过他,她只是安分守己的等他。那时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学校画室里画画,这样宿舍的室友就不会惊讶她怎么没去约会。有一次已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忽然寻过去,很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一直等到她转身,看到的是那样微笑颀立的身形,那时她才知道“玉树临风”的意思,原来真的可以一个人只是站在那里,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绕着他周围在静静流动。
后来他偶尔仍是会去,但她从来都不会知道他来了多久,因为总是要等她回头时才会看到。然后他们也会像其他的校园情侣一样,沿着深夜幽谧的校园小径散一会儿步,他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那时她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嗓音柔沉的细细问着她的功课,她于是也渐渐轻松,只觉得那手上握过来的温度是那样令她舒缓。
他做这些的时候从来是意态从容的疏淡,不会让她觉得远,但也不会很贴近。总是一些似有似无的体贴和关心,但是她却莫名的喜欢着他那样的气势,看似内敛温和,举手投足间却又总带着霸气天成的不迫气度,就这样在他身上矛盾的统一在一起。
她那时是活泼而热心的,在同学之间的人缘也很好,偶尔他会往她宿舍打来电话,通常她就会被其他舍友立即给架到一边去,对着电话轮番轰炸一遍,最后才会轮到她接。她哭笑不得,但也只能歉意的请他别介意,他会在那头温厚的安慰她说:
“怎么会。你的同学们并没有把我当外人。”
她当时对这句话其实有点挠头,似乎觉得是哪里说的有问题,但也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她却是直到如今才能真正理解,岳少楠曾经一直在悉心教着她的,不是别的,根本就是怎样才能在没有他的时候也可以照顾好自己。她只以为那时候她爱岳少楠,只以为是自己一腔孤勇的在不顾一切,不计结果,以为自己只是卑微而执着的在仰望着他的爱。可是假如,假如他从来就是在将自己放于她能够看得见的位置呢?假如从来就是他在给着她去成就自己所谓仰望的机会呢?
是她自己一直在傻傻的去错过。她始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为此,她不止在六年前没有懂过少楠给过她的心意,更没有懂过六年里从来近在咫尺的东遥。
她其实早就得到过,只是她自己没有相信过。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再渡过半个轮回,东遥将她送回来,到现在才终于能够明白当两年前东遥要她回来面对时,露出的那样深刻的忧伤,他那时就已算定了她会不知足。因为不知足,她才会去为自己选了一个可以看的到岳少楠的位置。然后她自苦着,徘徊着,想念着,踌躇着,怯懦着。唯独没有做过的就是去相信:无论是少楠还是东遥,她其实早就得到过,只是她自己全都没有去相信过。
就像当她在十八岁时向岳少楠大声说过决定要喜欢他以后,她居然,从此都在以他爱的是别人为理由,一直只是心安理得的去等待着他。等,也只是等。她除了向他宣了誓,从此一腔孤勇的去仰望他,她已经先入为主的定义好了她的爱,却其实并没有想过少楠他面对着她的爱又将去如何自处。真正的难题,她实际是丢给了他。
她既然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爱争取过、直面过。又怎么可能会了解的到少楠其实爱上过她。她曾一直以为那是她为爱的牺牲,可其实,那根本就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用心直面过自己的选择。她之所以能够在喊了开始后还能再一再二的喊着停,皆因,她可进可退,她并没有付出过全部的自己。先倾心爱上的那个输家,从来就是岳少楠。不是她。
就这样,她没能懂过少楠曾用力给过她悄然的宠爱,虽然只是刹那,却已因此要用他自己的一辈子来送她离开。
那双一直在给她安心的手,带出的温暖永远在背后。为什么总要到无法回头时才会知道?
因此东遥会选择离开。因此东遥会要她,带他回来。他给她留下的,是一场倾心去爱的机会。
原来他们都一直在教给她,什么是倾心去爱!
原来他们都一直在为她做着那么多。
顾颖鹿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又做过些什么?
一路前行中,她到底做过些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做过。
她唯一做过的,就是对着东遥的情假装不懂,对着少楠的爱翻手放掉。
东遥在用心留给她的机会,少楠要拿命换给她的机会。她竟然,就在刚才,还会以为放了自己就是放了他们、还会以为自己可以在这场深沉的爱中逃离现场。
因此,不能怨。无从怨。不是因雪灵,也不是因她后来的遭遇,从来不关命运的什么事,由来就是她在亏欠了自己的同时,也亏欠下了他们。是她自己在一直胆怯的将幸福的可能关紧在门外。
她有些慌张的站起来,越过人群下了车,重新拦了辆的士,这一路如同万水千山的长。终于出了电梯,穿过走廊,推开隔绝着他们的门,她站在岳少楠的面前,连日的昏迷中一直只能靠营养针维系,还有再之前她曾带给着他的折磨,他的体重已不知清减了多少。这样的瘦,这样的衰弱,还哪里再是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她看的泣不成声,但仍是坚决的告诉他说:
“少楠,我走不开。我做不到。因为我们还相爱。”
就算会痛,就算不堪,就算已隔了岁月千山。但是我们还相爱。
我既然仍深驻在你的心里,你又怎么可能放的过自己。你既然是在用一辈子来送我离开,又让我如何可再向别人许下幸福。人生会留给我们多少可倾心相爱的机会?你是否知道,往往一次错过,就成永远。
未及避开的陈思域似有震动,默默转身出门,将要关门时,突然回头向病床上怔然的岳少楠说道:
“你以为这是在成全他们?少楠,你这是在成全你自己,然后,你让他们无路可走。”
留下了一屋子的寂静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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