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岂能如烟(上)
二人吃过晚饭,汤羽燕想当然地把林子静送回住处。在房门口,林子静对汤羽燕说:“燕子,要不你回去吧。你都帮我忙活好几天了,一定累坏了。再说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陪陪你们家老阮吧。老把人家晾一边,也不是个事儿,老阮该对你有意见了。”
“吆,想得还挺多的嘛!老阮有那么小气吗?你啊,就乖乖把你的小心心搁肚子里吧——老阮出门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呢。我啊,今天就跟你这儿睡了,回去也我一个人,没意思。”
“真的?”
“骗你干嘛使哪?”
汤羽燕自行推门进去,舒舒服服地一头扎到床上去:“统统都是新的,今天我可要先享受一下。”
林子静从衣箱里翻出两件睡衣,一件扔给汤羽燕,一件自己换上,然后也爬到床上去。
“地下室就是潮了点儿,没楼房里舒服吧?”
“切,说的好像我天生一富贵命似的!数一数,我来北京也三四年了,什么地方没住过?二个多月前,我不还跟朝阳的小平房里猫着呢吗?”汤羽燕感慨之情油然而升:“人哪,只有享不了的福,哪有遭不了的罪啊?到啥时候说啥话,什么这个那个的,都是扯淡!”
“是啊,想想这些其实在北京居无定所的外地人,在老家居住的条件,都比在这里不知要好出多少倍,却就是赖在这里不肯回去。也许就是巴望着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吧?”
“出人头地?都这么想的,可哪儿那么容易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混着混着就都明白了,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可是,即使明白了又怎样呢?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愿意回去。有的是碍于面子,有的人是心存幻想,期待着哪一天时来运转,说不定就此飞黄腾达了。有一句教导我们的话是这样说的——失败的人懂得逃;成功的人懂得熬!再加上一想起父母期待的眼神,别无选择,忍气吞声地熬着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怀有这样一些情结的人们,都是一群和我一样的只有背影没有背景的人。在这里活得看似很迷茫,回家乡一样看不到希望。至于那些有权有势有门路的,哪个不早就走捷径去了——说到这,有件事,我就不明白了,妮子,你说你和方冠卓两个人都是大学生,在老家又都有正经八百的工作,你们俩跑这来,为的是啥呢?一天到晚省吃俭用的算计着花不说,累死累活赚那俩大子儿,充其量也只能住得起这么一个巴掌大点儿的小地儿,隔壁放个屁你这屋都听得清清楚楚。在这受这份委屈,犯得着吗?按说瞧你这性格也不像要求很多的那种人哪?”
“是啊,现实和想象确实有很大出入。还是楚妈妈说得对,我们压根儿就不该来的。”林子静叹了口气:“燕子,我换手机号了,这个号码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暂时先不要告诉依娜、雅墨她们,尤其是方冠卓。他如果找你问我的下落,你就说不知道,如果你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就立即搬走……”
“什么精神这是?……你们俩吵架了?”汤羽燕腾地坐直身子,一脸狐疑地瞪着林子静。
“我们俩……分手了。”
“分手?嗨!耍小孩子脾气不是?林静,姐跟你说,”汤羽燕少有的一脸正色:“姐是过来人,你听我一句话,这分手不是随便说着玩的,是要伤两个人的感情的。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这一点你肯定比我这个粗人更明白。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咱自个儿的牙,还时不常地咬自己的舌头和腮帮子一下呢,难不成就此敲下来扔掉?小两口,吵过了闹过了,也就算了,当不得真的,更不能较真儿。谈恋爱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说合就合,说分就分。倔过头了,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燕子,你不知道,”林子静的眼圈红了,两汪清亮亮的泉水,从她的眼睛里直涌下来:“卓子他……有别的女人了。”
“什么?”汤羽燕被彻底震住:“有没有搞错?!”
林子静抽抽搭搭地啜泣着,说不出话。
汤羽燕慌忙拿过纸巾给她擦泪:“别哭,林静,别哭……”
不说还好,这一说,林子静越发哭的伤心起来。汤羽燕索性由着她哭个痛快,只管在身边默默地陪着。递纸巾,丢纸巾。
直到林子静哭够了,汤羽燕才试探着问:““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你啊,燕子!”
“傻话!咱们俩谁跟谁啊?还整这个!”
“这是我的心里话,燕子。要不是有你在,现在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谁让咱们是好姐妹呢,好姐妹之间就是要相互支撑着才对。以后有什么为难着窄的事,尽管跟我说就是,别一个人生扛着。我能帮你的,绝没二话的。这一点,你还不信我吗?”
“我当然信啊。”
“那你倒说说,你和那方冠卓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横竖我不能听你这半拉胡片的一句话,就断定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白眼狼陈世美,就大动干戈地兴师问罪去啊?别闹到最后,上演的是一出窦娥冤,那就不好收场了哦。”
“无论卓子做了什么样的事,讨伐这类的事,我都不会做。我现在只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想清楚就好。缘分没有了,情分还在,毕竟一起走过了二十多年。人这一辈子,一共能有几个二十年啊!”
“那你现在就是铁了心和他分了呗?你爸妈知道了吗?”
林子静苦笑一下:“数起来,咱们认识也快一年了吧?燕子,记得你问过我的家庭,我拿话题岔开了。不是我刻意要隐瞒你,而是我实在不愿意提起——你不可能懂的,有些事,有些人是一辈子都不想提起的,因为只要一触碰到它,心就会痛……”
汤羽燕忽闪着一对长睫毛,凝神望着林子静。她在心里面不断猜测着,这一次,林子静是准备说呢还是说呢还是说呢?
“我的家事,说起来有点长。我是我父母的第三个孩子。头两个都是男孩,但是来到这个世上没几天就走了。所以我妈妈怀了我以后,多半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尽管这样,还是没能等到预产期就剖腹把我拿出来。因为医生说,妈妈的胎盘出现了老化现象,再不剖,我也占不住。那个人——就是我爸爸,”
林子静在说“我爸爸”这几个字的时候,很有些艰难。汤羽燕看得出,她根本都不想提及这样的字眼儿。
“那个人说好,都听医生的。他满怀欢喜地期待着我妈妈能再给他生个儿子出来。结果拿出来一看,是个丫头,他非常失望。在他看来,在医院千辛万苦守候那么久,又花了那么多的钱,没能生下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出来,很不值。他觉得妈妈很没用。怀个儿子养不活,生个丫头片子还这般兴师动众的。一个女人,还能干点什么!但是碍于妈妈刚生产完,他也不好说什么。
“奶奶和妈妈都很高兴。在医生确定我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奶奶乐颠颠地把我抱回家去喂养。妈妈接着在医院安心调理,等着拆线出院。
“你知道吗?燕子,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和卓子哥在一起生活了。”
提到方冠卓,林子静的脸上绽出一抹甜蜜的笑:“卓子哥名义上是比我大了一岁,实际上,他只比我大了两个月零十八天。奶奶把我抱回去以后没多久,楚妈妈——就是卓子哥的妈妈,就跑过来看我。在得知妈妈还得在医院待一个星期才能回家后,她就跟奶奶商量,不如把我抱到她家去养几天。小孩子不好喂养,稍有不对,就容易喂出个消化不良来,她奶水很足,卓子一个人也吃不完,扔了怪可惜的。奶奶自然求之不得,于是就千恩万谢地把我抱到楚妈妈家里去——我的第一口母乳,吃的就是楚妈妈的奶。
“打那以后,那个人负责在医院照顾我妈妈;奶奶和楚妈妈在家里照顾我和卓子两个小不点儿。直到我妈妈出院。
“我奶奶年轻的那会儿,生了那个人以后就没再怀过孕。因而,爷爷和奶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那个人十六岁上那年夏天,连着下了十来天的大暴雨,城东的河水涨的都快冒漾了。据说,河里的鱼特别多。街坊邻居中也常有人抓了一筐一筐的鱼回来,跟大家伙儿显摆。那个人见了也心活了,就背着家里,偷偷地跑河边去抓鱼。晌午的时候,爷爷奶奶四处找不见他的人影,跟街坊一打听,都说瞧见他跟几个半大孩子,往城东抓鱼去了。于是,爷爷立即骑了自行车去找他。远远地,爷爷就看见几个小黑点正在水里乱扑腾……我爷爷就是这样丢掉了性命的。
“许多年以后,当时被爷爷一同救过的几个孩子,每每提起这事都说,他们几个人原本只在河边捞鱼了的,中午的时候太热,就想着下去洗个澡,然后就各自回家吃饭。没想到这一下去,就够不着底儿了,幸亏爷爷及时赶到了,要不然,他们同去的几个人一股脑儿都得到阎王爷那里听差去了。只可惜了爷爷那么好的人,一肚子的学问——爷爷是当时县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学生之一,给县里的一个领导当秘书。
“老人们常说,人的命数是生来就注定好了的。有些事,该着发生,想多都躲不过去。
“爷爷的事,可能就印证了这句话。爷爷平时中午向来是不回家的,可那天他就是觉得闹心,总感觉有点儿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所以中午的时候,他就急急忙忙跑回家里去看看。见他回来了,奶奶还觉得纳闷儿。他就跟奶奶说,不知咋地,心里老是不安生……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提起我爷爷,奶奶常常会叹着气说:‘人呐,生有处死有地,阎王叫你三更走,岂肯留你到五更啊。想不去都不成啊。’奶奶这样说,无非是给自己解心宽儿而已。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还有一个小人在眼巴眼望地等着她养。那是爷爷唯一的亲骨肉。为了爷爷,她也得好好地活着。
“爷爷去世后,奶奶怕那个人受委屈,一直没有再嫁。那个人长大以后,奶奶也没了心气再找。所以直到现在,奶奶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心守着我过日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妈妈生了我以后,尽管她心里很高兴,但看到那个人整天闷闷不乐的,她的心里也就被更多的内疚占据了。她觉得自己是对不起那个人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更何况,奶奶如此的不容易,给林家延续香火,是她责无旁贷的分内之事。可是,这些事情,也不是妈妈自己就说得算的。妈妈的身体原本就弱,再加上剖腹产,一半会都没法再要孩子。
“奶奶倒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她对妈妈说,‘我每天有孙女抱,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再说了,你们还这么年轻,愿意生,过几年,你们再生一个就是了。你看我这个心肝宝贝多好看呢,小名就叫贝贝吧,这才是咱们家真正的宝贝疙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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