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零看着周健，就像看着自己，身上发出同类的味道，眼睛里闪烁的是一样的光芒，周健的侧面充满了诱惑。江零想着，如果没有朱誉，也许他们之间轨会有故事，不是过去时，不是无期的未来，就在现在，用舞台剧一样的方式，演绎当代的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故事。

　　江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电视里演的谁家悲欢离合她都不知道，她一向最同情的女主角被丈夫抛弃后的凄惨在以往能赚到她一大票眼泪的情景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反而嫌弃电视剧太吵了而换了其他频道，眼睛的余光和耳朵全都盯着江零的房门，要不是隔音效果太好了，她早就贴门上偷听了。这个周领导看上去年纪不太大，正是魅力四射的时候，突然就登门拜访，感觉有点奇怪。而且似乎和零零关系不太好，真摸不透现在的年轻人脑袋里都想些什么。

　　咦，好像刚才还有隐约的说话声，现在怎么没动静了？她陡得一下有些紧张，拿着遥控器绕着茶几磕磕碰碰绕了一圈，“有了！”江妈妈心想，我给他倒水喝，不就有借口进去看看了嘛。所以她端着茶几上的水壶马上就往江零房间走，“零零，你怎么不给你们领导倒水喝啊？你瞧瞧，我刚才在厨房忙活都忙忘了！”

　　推开房门，见到两个人一个在地毯上、一个在梳妆台旁，各自出神着，连自己进来都不知道。

　　“小周啊，喝水喝水，你看阿姨都忘记给你倒水了。”江妈妈满脸笑意。

　　“江阿姨你别忙了，天也晚了，我要回去了。江零是我带的第一个徒弟，我保证她三年出徒！”周健走到门口，边穿鞋边说着。

　　“啊？要三年啊？那还不折磨死我！哎呦，妈，你别**，疼啊！”周健转身，正看到呲牙咧嘴的江零和故意板着脸的江妈妈。他没有享受过母爱，所以看着有点眼热。

　　“还愣着干嘛，去送送啊，楼道的灯不灵敏，回头摔跤。”江妈妈对江零说着，顺手把她的鞋都拿出来了，大衣和围巾也递过来，行云流水般快速。

　　这下没了拒绝的借口，“我送送你吧。”

　　两人摸着黑从五楼慢慢走下来，因为整幢楼只有六层，连电梯都没有。周健在四楼拐弯的地方踢到个大罐子，再名牌高档的皮鞋也保护不了脚。

　　“叫你走慢点，我正打算告诉你那里有口缸呢，你倒好，像和尚敲钟似的那么向响的一声！”江零本来甭着脸，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你这人怎么还幸灾乐祸啊，我的脚估计都肿了！这户人家有毛病吧，弄口这么大的缸堵门口！”真的痛死了，一半真痛，一半脸红，半真半假。即使不痛刚才叫那么大声，也不好马上健步如飞。

　　“这是苏阿姨一家，他们是从东北来的，喜欢自己腌酸菜吃，这里是买不到正宗的东北酸菜的。你别把这缸踢破了，苏阿姨就靠这个，每年腌好的酸菜，全楼都有份，别提都好吃了！”江零爱惜德拍了拍缸，缸上压着大石头，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有你这样的嘛，不关心我的脚也就罢了，居然还关心缸，破了大不了赔一个，没多少钱的东西！”周健早习惯了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的说法。

　　“你们有钱人，以为什么都能用钱解决。哼，我看要是哪天太阳也论斤出售，你们就买去，让穷人再没有享受阳光的权利。这缸是苏阿姨家祖传的，因为儿子和媳妇都爱吃酸菜，特意从东北老家拉来的，这都腌了好多年了，就像汤底一样珍贵，你想买，都没地方卖！”

　　江零最讨厌这样的有钱人，嚣张什么啊，往上看三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周健不知道说什么了，连本来无辜的左脚都错了，干嘛好端端地去踢那个缸呢，又占不到什么便宜，还引出江零那么一大串仇富的理论，这时候做个有钱人都是犯罪了。好歹自己算个小中层，走到哪里都有面子，却被个小丫头教训。

　　两个人默默地继续行程，这下周健小心了，别一不留神就碰到国宝级别的东西，自己看不上的，人家当宝贝，连腌菜的缸都祖传的，没准痰盂都是慈禧用过的呢。

　　这下两个人都不出声了，各有各的想法，刚才好不容易培养的一点点好感又消失不见了。本来就不是一个笼子的鸟，周健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干嘛放着温暖的家不呆着出来找这么个不识相的小姑娘。自己虽然离钻石王老五有差距，但总算是年轻有魅力的。之前略懂风情的文员与人力资源的女人们哪个不暗地喜欢他的。他还没把自己恢复单身的消息放出去，不然全公司的女人们全都亢奋了。

　　而江零想着有钱人的古怪品味，有钱人都喜欢高丽参，没人钟情于小萝卜头，而放眼望去周围的同事和朋友们都是萝卜头，就是披着不同的萝卜皮而已。还好朱誉不是有钱人，小中产，在大城市比比皆是。不过却依然比自己这样的单亲家庭好很多，姐没背景，留给世界的都是背影。

　　“我到了，别送了，外面有点冷。替我谢谢阿姨，她做的菜真的很好吃，有机会我会过来学两手。”周健拽了拽围巾，打开车子发动机预热着。

　　“别，我妈就会那几个菜，没什么可教的。都是穷人才吃的东西，你今天吃着新鲜，明天就吃够了。”江零不想理他，转身就走，咚咚咚一溜小跑上楼去了，用力的跺脚声唤醒了沉睡的感应灯，从一楼到五楼一路明亮起来。

　　周健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连播放的CD都唱着《回家》。周健想起还在读书的自己，顶着星光，踏着月光，翻山越岭去上课，经常走得鞋里都湿漉漉的，又冻成硬邦邦的，再湿，再硬。等到学校的时候，脚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那个时候并不觉得有多苦，比他还苦的孩子都有，大冬天连棉袄都没有的黑娃，冻出肺炎的黄孩，比宣传画上的贫困山区的孩子更加像贫困山区的孩子。

　　周爸爸看着周健冻得难过，心疼得不行，带着周健在清晨跑步，跑过寒冷的冬天，跑过生命焕发的春天，跑过鸡鸣蛙叫的夏天，跑过青枣变红的秋天，跑过懵懂的小学，跑过莽撞的初中，跑过青涩的高中，终于跑到大城市，跑成了人力资源部的资深总监。

　　回想起农村的日子，周健感慨万千，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未知，那时他最大的梦想是能和隔壁村的小丽手牵手去上学，而过节回家看到的小丽水桶般粗壮的腰身让他顿时失去了回忆的乐趣。

　　温暖的车里，清冷的夜晚也变得温柔，即使家里不再有人等候，转了一圈，自己还是孑然一身，充满了相信自我的能量。为什么总是烦恼？因为堪不破红尘，想想公司里大把的水葱样的小姑娘，想想个性使然的江零，他的嘴角依然露出微笑。过尽千帆皆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回家，看碟，洗洗睡觉。

　　大小姐此刻正笑意盈盈地陪着朱誉的姐姐逛街，看着她优雅从容地进入一个个高档店面，熟稔地检阅着时尚新品，还时不时地纠正导购小姐的专业经验，大小姐和导购小姐一起目瞪口呆。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比大小姐这样半瓶子醋的强太多了。

　　朱誉乐得陪姐姐逛着，一年没见到姐姐了，站着她身边，看她故意调侃大小姐，让她变着法地吃瘪真的很开心，虽然有点不道德。他想，万一真的和她结了婚，日子就会突然发威不堪。她精心打扮的服饰和妆容顿时都失去了魅力。

　　姐姐是知道朱誉和江零的事情，虽然赞成，但是还是顺从得听取了妈妈希望弟弟事业顺利的意见，自己是嫁入豪门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弟弟总不能也嫁个有钱人吧？但是没钱没权，弟弟的难处就越来越多，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不是没见过。兜里没钱，连逛街都会底气不足的。

　　她看到大小姐第一眼就很不喜欢她，那么飞扬跋扈唯我独尊的，典型的官二代加独生子女，骄横难缠又心眼多，怎么看都不如江零适合做个好媳妇。她知道江零要是嫁过来，一定会把家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一定和婆婆公公相处得像一家人。唉，可惜家境太普通了，普通得让人忽视了她的优点。

　　她趁着大小姐专注地盯着卡地亚的价值连城的钻戒时，偷偷问朱誉：“她知道你和江零的事吗？江零知道你和她的事吗？”

　　朱誉摇摇头，“唉，一言难尽啊，能混一天是一天吧。”

　　“你不能太自私了啊，虽然你是我弟弟，我也希望你早点和江零说清楚，不能耽误人家的青春，女人的青春是宝贵的。”姐姐难得一脸严肃，语重心长。

　　“我知道分寸，过段时间就告诉她，现在她的事业正是上升期，我不希望因为感情破坏了她的事业。”朱誉心里还是很难过，虽然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阿嚏！”江零在家里打了个大喷嚏，是谁这么想我，害我要感冒了一样？江零嘟囔着，写完日记，翻了新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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