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新泽西州最大的教堂里,轰轰烈烈的举行。
成群的记者,被挡在花园之外,只能无奈的举着相机,对着花园里的宾客猛拍。
二楼休息室内,苏小沫换上婚纱,挽上发髻,静静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揪紧裙摆,上唇一点点的抿掉下唇的唇彩,紧张得直哆嗦。
“小沫……”苏月眉轻轻拍苏小沫的肩膀,温和的安慰,“不要害怕,也不要紧张,婚礼只要一会会儿就完了,会比你想象的简单哦!”
苏小沫咬着下唇点头,还是很紧张。
“外面都是阿哲的朋友吗?很多都是华裔呀!”苏妈妈是昨天赶到的,刚刚从外面进来,看见女儿大方、娇俏的妆容,很是满意的点头。
“很多都是大学同学,如今也有工作上的联系……”苏月眉解释。
苏妈妈看向窗外的草坪,两眼微微的发亮,“那个叫什么Evan的,相貌可真不错……条件也没得挑剔,这要是放在W城,得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苏月眉沿着苏妈妈的视线看了过去,“是啊,Evan是阿哲的好友,今年二十二,是英国和奥地利的混血儿,条件是不错,就是爱玩儿了一些……”
苏妈妈惋惜的摆头,“这样啊!这要是哪个女孩子爱上他,还不伤透了心……”
苏月眉笑道:“也不见得,Evan只是年轻,还不想要安定,要是真的遇见喜欢的女孩子,肯定会是个优秀的丈夫……这孩子重情……像东方人。”
苏妈妈欣慰的点头,而后挑起眉,看着Evan身边,那个花枝招展、性感迷人的美国女郎,“咦?那个姑娘是谁?就是正在跟Evan说话的那个……高挑、丰满……很是惹人眼……”
一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苏小沫,眼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那个是Demi,他们家跟我们算是世交,跟阿哲也是从小玩儿过来的好友!”
苏妈妈“啧啧”了两声,问:“没结婚吧?”
“她呀……典型的美国佬,奉行单身主义,还扬言即使结婚,也要做丁克一族。”
苏妈妈瘪着嘴,暗叹,“真不知道这些美国佬是怎么想的,有个孩子多幸福啊!”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闲聊?下面的客人都问起你们呢……”纪珛缚推门进来,沉着脸埋怨。
接待客人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女人来做,这不……他只是在下面站了一会会儿,就头晕眼花的,不然中国有句话叫:男主外、女主内呢!
“那我们下去吧!”苏月眉亲昵的挽起苏妈妈的胳膊。
“小沫,你在这里多做深呼吸哦,等婚礼开始,我们再上来叫你……”苏妈妈叮嘱,跟着苏月眉和纪珛缚一起下楼去了。
“呼……”长长的呼气声。
苏小沫无力的垂下肩膀,在整个屋子变得安静下来以后,她终于能让自己从备战的状态慢慢缓和下来了。
镜子里的新娘,虽然装束无懈可击,但是脸色有些惨白,眉头微微的皱着,眼皮无力的耷拉着,唇角微微歪向一边,给人以无力颓废之感。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副表情出现在新嫁娘的脸上。
可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不由自主的嘘了一口气,她站起来,拎起拖地的婚纱,慢慢走向窗边,凝视着不远处的草坪。
Evan还在,不过身边妖娆的美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苏小沫斜靠在窗棱边上,静静的看着楼下嬉闹的孩子们,心绪起伏的厉害。
如果在Y市的时候知晓在纪靖哲的世界,是这么的乏味和卑微,她想她一定会坚决拒绝走近他的生活。她怀念那时轻松、自在、温馨的小日子,恐惧如今纪靖哲脸上的疏离和疲惫,虽然知道那些根源并不在自己,但却是恐惧着总有一天,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他只能露出这样疲倦的表情来。
婚纱设计的巧妙,用一朵盛开的百合花,遮住了她略显肥粗的腰身,可是被设计师刻意隐藏的凸起,却是泄露在她的心坎儿上。
“吱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苏小沫欣喜的回头,本以为是纪靖哲,谁知道……竟是看见一张毫无瑕疵的,美得让人惊艳的脸。
“Demi……”她轻轻的呼了一声,呼吸竟有些紊乱。
女人依旧是一副高傲的姿态,目不斜视的走进来,径直站在苏小沫的身边。
“你知道,我不会跟你说恭喜的!”Demi蓝色的眸子里,辉映着凌凌的波光。
苏小沫的脸色有些微的苍白。
Demi看着苏小沫,露出了一丝丝的厌恶,她皱着眉头,深邃的五官慢慢缩紧了起来,“东方的女人可真让人难受,看看你们的样子,分明是一副求人保护,惹人怜悯的姿态……”
站在Demi的面前,苏小沫确实觉得自己很是渺小,她不甚自信的微微低头,看见Demi漂亮、纤长的腿。
“真不知道哲为什么会娶你这样的女人!”Demi很是烦闷的感叹,她用手撩撩性感的卷发,“不过……我相信哲总有一天还是会后悔的……”她好笑的看着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的苏小沫,“你瞧瞧你的样子……”她难过的摆头,“哲总有一天会被你拖累的!”
拖累?
这是平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告诉苏小沫,她会拖累别人!
一口气堵在胸前,而后重重往后踉跄一步,靠在墙上。
就像美人迟暮时的悲哀一般的,苏小沫难堪且屈辱的看着Demi。
“听说你们东方人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Demi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洋洋自得之态。
苏小沫勉强笑了笑,“那是古时候……”顿了顿,“听说你们美国人最瞧不起依赖父母的寄生虫……”
Demi微微一愣,挑衅的看着苏小沫,脸上原本得意洋洋的微笑渐渐冷淡了下来,她往窗外眺望,然后嘴角扬起一抹娇艳至极的媚笑,“有人要见你……”
苏小沫弯弯眉,“见我?”
“是……”Demi转过身子来,逼近苏小沫,“是个帅气的东方男人!”
会是谁?
“他说他只要见你一面就好……”
“可以请他进来……”苏小沫小声道,疑心要见自己的那个人,根本就是秦翌。
“哦?原来你早就知道是谁要见你!”Demi感叹,笑笑,“这样就更容易了。你也知道,以哲的脾气,他根本就不可能进来,所以……如果想要见他,就跟我来吧……”
苏小沫往窗外看上一眼。
热闹的宾客中,并没有秦翌的影子……
或许真的如Demi所说,以霸王龙的性格,是不会让秦翌进来这里……更不会让自己看见他。想着……她有一丝的气愤,眼前这个跟他暧昧不明的女人可以堂而皇之的来羞辱今天的新娘,为什么她的从前,却被人拒之门外,只能通过这样隐秘的方式,才能见上一面。
但是,她又直觉,马上婚礼就要开始,如果自己这样偷偷跑出去跟秦翌见面,还不知道纪靖哲会怎么想?
思量着,她还是摇摇头,拒绝,“那就……不见了吧!”
Demi秀眉微微一挑,“不见?噢,多么可惜!”
苏小沫气恼的瞥了Demi一眼,她一个外国人,又跟她不熟,知道些什么?却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该怎么去回绝他?”Demi状似矛盾的去看苏小沫。
苏小沫以前倒是没看出来Demi为人热心到这个地步。
Demi见苏小沫默不作声,眼神中闪过一丝的狡黠,“不如,你还是见他一面吧!看他那个样子,是一定要见你一面的,大概想说些什么话,指望你回心转意,如果你不当面拒绝他,只恐怕他会一时难以平息自己,扰乱了你们的婚礼也说不定……”
Demi很是“真诚”的看着苏小沫。
虽然苏小沫清醒的知道Demi不过是怀着看好戏的态度来做中间人而已,但是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以秦翌的性格,只恐怕自己不跟他说清楚,他真的会毁掉自己的结婚典礼。
思及此,苏小沫抬头看看时间,离婚礼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跟秦翌见上一面,把话都说清楚,应该没有什么影响的。
“好,我跟你过去……”
Demi一笑,领着苏小沫,穿过二楼里面那个偏僻的备用楼梯,绕过花园的后门,避开来来往往的侍者,熟练的领着苏小沫出现在一处被大树完全遮住阳光的小道之中。
苏小沫疑惑的看看四周,Demi怎么会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到这个地步?就好似……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是不管怎么说,Demi也是纪靖哲的青梅,应该不会害自己的!她安慰自己,但风吹过树叶留下的沙沙声,却让她背脊微微的泛凉。
“小沫……”熟悉的呼唤,响在苏小沫的身后。
身子被人从后,一下子环抱了起来。
苏小沫吓了一跳,见Demi嘲弄般的看着自己,立即反应过来,想要挣扎离开秦翌的怀抱。
“看来我是第三者,OK,我先回避……”Demi笑得柔媚,转身扭着腰肢,婀娜的离开了。
苏小沫见Demi离开,更急了,想要挣脱秦翌的怀抱,无奈秦翌抱的死死的,仿若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才心甘情愿。
“你……你怎么会来的?”苏小沫听见耳边秦翌粗重的呼吸声,知晓他如今的情绪,也是激动的。
“我想你……”秦翌的声音沙哑,带着让人心疼的痛楚。
“对不起……”苏小沫轻声的呢喃,却是突然被人转过了身子。
面对着秦翌,苏小沫的头,低的愈加厉害了。秦翌眸子里怒火闪闪,捏住苏小沫的肩膀,咆哮,“你知道,我需要的,并不是这句!”
苏小沫摇头,“可是我现在能说的,就只有这句!”
秦翌怒火更胜,“为什么你能等我七年,却熬不过七个月?”
答案,苏小沫也想知道,可是……变心就是变心了,爱上就是爱上了,她有什么办法?
“苏小沫……你看看我……我是秦翌啊……”秦翌摇晃着苏小沫的肩膀。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秦翌,我也还是苏小沫啊!我们的姓名没变,可是……人,已经完全变了。
“小沫……我要你……”秦翌重新拉会苏小沫,紧紧抱在怀中。
“秦翌……别傻了,我要嫁人了,新郎……是纪靖哲……”
“不可以!”秦翌捏住苏小沫的肩膀,“你是我的!你是我拼了青春,拼了热血,要守住的人!”
“不要胡闹了秦翌,回去吧!”苏小沫挣开秦翌的怀抱。
“小沫……跟我回Y市去……”秦翌拉住苏小沫的手腕,紧紧的。
“我会回去的,但是……是跟我的丈夫一起!”此刻,面临着秦翌,苏小沫倒是没由来的坚定。
“小沫……”秦翌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哀求过别人,更别说是女人。
“秦翌……不要再苦苦纠缠了好不好?这样对你我都是不公平的!”苏小沫用手去掰秦翌的手。
“公平?”秦翌冷笑,“若不是纪靖哲耍手段,我们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苏小沫脸色一凛,“跟这些没有关系,难道你不觉得,就算他不做那些事情,我们终究,也不会在一起吗?”
秦翌愣了,痴痴唤了声,“小沫……”嗓音完全失真,仿若是受潮的卡带。
“你真的,不要跟我走吗?”秦翌的脸,沉得仿若是夏季雷雨前的天。
“不走,我是今天幸福的新娘!”苏小沫扬起笑脸,面对秦翌。
秦翌脸上,心疼一闪而过,而后,他的手瞬时移动在苏小沫的颈脖上,一只灵巧如袖珍钢笔的金属,碰上了苏小沫的肌肤。
算准了时间和角度,秦翌稳稳接住倒地的苏小沫。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旁边的岔道口疾驰而来,停在秦翌的面前,秦翌抱着苏小沫,躬身上车,而后迅速离去。
林荫道间,只有叶子依旧婆婆娑娑,阳光偶尔从缝隙中投下黯淡的光影,这里寂静的,好像根本没有人来过。
礼堂中,牧师笔直站在十字架下,周身笼罩着圣洁的光芒,平静的脸上,并未起任何波澜,站在牧师左前方的男人,焦急的凝视着大门的方向,盼望着那个洁白的身影,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只能失控的陷入骄躁之中。
Evan坐在第一排的观看席上,此刻,他也不耐的看表,神色复杂的将视线定在纪靖哲那张骄躁的俊脸上。
突然,他疑惑的扭头,瞥了Demi一眼,想起先前在花园里时,她曾经借故离开,很久之后回来,竟是红光满面。以他对Demi的了解,在今天这种场合,目睹心上人跟未婚妻的婚礼,她该是沮丧和懊恼才对的!
正在这时,苏月眉按着复古披肩,穿着合体的旗袍,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纪靖哲一见这个状况,眉头立即就打结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已经走到了苏月眉的面前,“妈……怎么了?”
苏月眉大喘了几口气,按住起伏不停的胸口,吞了一口唾沫,“不……不好了……小沫她……不见了!”
“什么?”纪靖哲惊讶的大吼一声,狠狠扯开精美的领结,面色仓皇的往楼上跑了去。
苏月眉见纪靖哲不置一词便离开,赶紧给了Evan一个眼色,让他帮忙照看宾客,也赶紧跟了上去。
接下来,苏月眉便是看着自己这个平日里手段果敢神情稳重的儿子,是怎样在宾客如云的婚礼上,默无一言地打开一扇一扇的门,从一楼大厅到二楼会宾室,再到楼上、楼下……
“怎么会这个样子……”苏妈妈看着尚未给苏小沫戴上的头纱和化妆台上摆放的捧花,眼泪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苏月眉安慰的拍拍苏妈妈,“小沫这两天心情一直不好,可能……是心里一时想不开,出去散散心,马上……就会回来的,不要担心。”
两家的父亲在得知苏小沫失踪之后,便驾车出去寻找了,直到月落西山,也没有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
“这么晚了,小沫会去哪里?”苏妈妈紧张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不要担心,小沫那么懂事,等她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一定会回来的!”苏月眉也着急,但已经有了一个急火攻心,她便只能在旁安慰。
“这里她根本不熟,能去哪里?”苏妈妈脸色难看的紧,说话间,两位父亲从外面回来了,苏妈妈立即迎了过去,“怎么样?”
苏父一脸沉重的摇了摇头。
苏妈妈鼻头一酸,竟是哭了出来,“这个丫头,平时倒是乖巧,怎么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耍性子?这都什么时间了,真要让我们做父母的急死吗?”
苏父叹了口气,搂住苏妈妈,轻拍着她的肩膀,“小沫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她这样做……一定有她道理的!”
“道理?什么道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容得她胡闹?竟然到现在也不回来!”苏妈妈越说越气,偏偏泪水又抹不干净。
“她是故意躲着我们……”不知什么时候,纪靖哲出现在客厅里。
他的精神颓废的厉害,从苏小沫失踪到现在,也不过是几个小时而已,便是硬生生消耗完了这个男人所有的精力。
听见他的解释,众人都是迷惑不解,尤其是苏月眉,“小沫为什么要故意躲我们?没道理啊!”
纪靖哲颓然坐在沙发上,神情疲惫,“都怪我!”
苏月眉责怪的看着纪靖哲,“这是什么话?没头没脑的!”
纪靖哲苦笑,“都怪我,我不该太逼她的!”
“逼她?逼她做什么?”苏妈妈抓字眼的功夫一流。
“结婚!”纪靖哲大舒一口气,“也许,她根本……就不愿意跟我结婚的!”
苏妈妈惊讶,“怎么会?我看那孩子是很喜欢你的……”
“可是……我做了些不好的事情!”纪靖哲笑得落寞,“她在心里,一直没有原谅我……”
苏月眉哑然,跟苏妈妈相视一眼,“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唯今之计,赶紧将小沫找回来,你们好好交流交流,才算真!”
苏妈妈也赶紧督促,“小沫那孩子心眼没有那么小,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排斥跟你的婚约,可能是孕妇心思太细腻、敏感,你又未曾注意到这些方面,所以……她心理不舒服,一时生气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算起来也是她不好。你还是赶紧将她找回来,这么晚了……”
纪靖哲想起前天晚上给苏小沫的承诺,她只要站在原地,等他找过来就好!
可是现在,她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哲,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啊!哪怕被小沫骂上一顿,也让我们安心些……”苏月眉碰碰纪靖哲。
纪靖哲这才幡然清醒过来,愣愣往窗外看了眼,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抓起眼前的车钥匙,他快步走了出去。
就算她不在原地,他也会找到她的!所有的动力,都源于心口那一处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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