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凡的伤势并不严重，但皮相却已没法入目。这般蓝紫青红的壮观形象，金暖曦看着尚且不忍，更别说金芊墨。

　　“暖暖，少凡是被白虎和他的几个哥们打的。你说，我该怎么办？”金芊墨这么呜咽着一念叨，金暖曦就懵了。金芊墨要问她怎么办，谁先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刚才莫少谦会没来由得问了她一句“那个吴震也是你的朋友”，金暖曦就觉得很奇怪。

　　当时她愣了足有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莫少谦口中的“那个吴震”是谁，丈二和尚般的点点头，换来了莫少谦却又问了她一句，“你以为自己是孟尝君吗？”

　　金暖曦再愣：孟尝君——四君子之一，鸡鸣狗盗之雄？怎么从莫少谦口中说来有些讽刺的味道！吴震又是怎么给冒出来的？

　　也难怪金暖曦一头雾水。吴震初小时和金暖曦他们是同学玩伴，年幼丧父，初中毕业后就直接念了技术中专，在社会上混着，渐渐的和金暖曦他们的联系就少了。

　　再之后，金暖曦出国治病，就愈发没了吴震的消息。吴震一年前被人陷害入狱，最近才服刑期满出狱，这整件事的前后金暖曦竟是一点儿也不知情。

　　听金芊墨把所知不多的事情始末跟她略说了一番，金暖曦方才如梦初醒，为昔日好友扼腕叹恨的同时，又为今次的事件窝火顿足。

　　原以为这只是莫少凡偷会旧恋人，遭混蛋团伙劫财劫色反抗不敌而酿成的暴力流血事件，殊不知这是一场“正夫”被“奸夫”抓奸，两夫大打出手的乌龙狗血事件。

　　其实，事件的发生倒也不复杂。

　　白虎在展销会上别过金暖曦，便赶往风情街的小酒馆给低调出狱的吴震接风。

　　这一年，吴震自是吃了很多苦，而白虎也因不满家中老子给他的安排而一肚子烦闷，哥俩借酒浇愁彼此喝高了从酒馆里出来，却迎面撞上了被沈可可强拉来体验S市夜生活的莫少凡。

　　白虎本就觉得金芊墨和少凡在一起亏了，眼下更误以为少凡是耐不住金芊墨怀孕期里的寂寞，来风情街花心！

　　（难怪白虎误会，这风情街上夜晚出入又打扮不俗的女孩子，多半有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殊身份。）

　　而莫少凡对白虎同样一肚子火气。虽然他已相信金芊墨的清白，但这个男人数度对他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狭路相逢，冲突无可避免。

　　“奸夫”白虎有膀大腰圆的劳改犯吴震压阵，“正夫”莫少凡却只有弱柳扶风的小三女沈可可闹场。因此，剑拔弩张的结果是，“正夫”莫少凡败得光荣被送进医院，“奸夫”白虎胜之不武被押送拘留。

　　其实，莫少凡这一顿痛揍倒确实挨得有点过头也有点冤枉——他与沈可可之间，至少单方面是清白的。

　　少凡和沈可可因着家里面各种沾亲带故的关系，两人小时候在别人眼里看来也算青梅竹马。不过当沈可可真打算倒追莫少凡后，莫少凡却开始如临大敌。他对大小姐脾气惯了的晏可可毫无兴趣。只是可怜的少凡逃到哪儿，沈大小姐追到哪儿。少凡报考J大，沈可可也想法子要了个名额。少凡辍学来到S市，沈可可竟大老远地逃学来S市找他。

　　莫少凡自认为早已经拒绝得很干脆清楚。但人家既然都来了，那尽尽地主之谊总是难免。哪里料到，临别之际还会遭遇飞来横祸。

　　不过事发之后，白虎那哥儿俩也没少吃苦头，虽然没受什么皮外伤，却是进了拘留所。

　　白虎因老子的身份，当夜便被领出了局子，可刚从牢里出来还没呼吸到几口自由空气的吴震就没这么走运了，眼看着立马就得二进宫。

　　白虎绝不是舍了兄弟保自己的人，可邹副市长却铁了心地要把吴震一个人推进火坑，好让他们父子和这件事的关系彻底撇清。这次他那惹祸的儿子还真是惹了大麻烦。沈可可的家庭背景深厚，而莫少凡母亲面上也都是厉害的人物。

　　白虎见他老爹那一路走不通，左思右想没了主意，只能拨通了金暖曦的手机，和她商量对策。

　　“老大，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啊？我当时确实喝高了，震子你也知道，动起手来就忘了分寸。他已经被人害了进去了一回，这回要再进去，那人怕是要毁了。”

　　一言不发地听完白虎的悔过加哭诉，金暖曦二话没说便金暖曦没有上火也不发脾气，她挂电话是因为她真的没辙而已。此时此刻，她倒真希望自己是金孟尝，有孟尝君那样的能耐。

　　病房里，金芊墨陪着刚醒过来的少凡，已然进入了患难见真情的如胶似漆状。金暖曦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终究没法强行插入，提醒他们关注一下别人的死活。更何况，她又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让莫少凡不再追究吴震的责任呢？

　　“别靠门站着。”莫少谦忙了一圈回来，却见到金暖曦靠着病房的门框，医院这样的公共场所到底不干净，莫少谦看不过去便伸手把她拉了过身来。

　　“我给小春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你们。今晚你就住芊墨那儿吧，我不回家，要在这里陪夜。”

　　“那我送金芊墨回家后再过来陪你吧。”金暖曦讨好地说道。先前的亡妻风波还没完，她得先试探出莫少谦对她的态度，再琢磨着怎么把吴震的事情跟他说。

　　“不用，你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还是回去休息吧。”莫少谦不是不领情，只是说了事实而已。

　　金暖曦没应声，反而顺势抱住他的腰。

　　金暖曦突如其来的亲昵举止立刻招来了年轻护士们的围观，莫少谦身体微僵却终究没把她推开，金暖曦的不安情绪令他没法忽视，只能任她抱着。

　　“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别生我气了好吗？”语气中有些撒娇的意味，听得莫少谦心里一软，便也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她。

　　她低着头说着，额头擦着他胸前的纽扣，她不太习惯这么主动直白的道歉，更何况原本好好的示好却因为心里记挂着吴震的事情而显得动机不纯，这让金暖曦愈发觉得心烦又心虚。

　　“别这样，人家都看着呢。我……”莫少谦把她拉到无人观赏处，让她抬起头，想叫她好好看清楚些他并没生气。

　　可金暖曦眼睛都没睁一下就又埋头扑了回来，莫少谦尚存理智地告诉他金暖曦这会儿热情得有些反常。

　　“我没生气。”莫少谦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尽管他觉得这话根本没有说的必要，说出来反而失了力度。

　　“我爱你。”

　　金暖曦的回答却是简单有力而且凡响非凡。

　　如果说方才莫少谦还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由于金暖曦的贴近而频率偏快，那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不跳了。

　　他早已过了那毛头小伙般冲动的年龄，他已经习惯在听任何话之后都做一个大概的分析。可是，在那三个字入耳之后，他一时之间没法再思考。似乎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前，重新经历了某种奇妙的真空状态，真空着也满足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莫少谦到底是莫少谦，不多久就恢复了冷静，尽管说话的时候有些刻意的压抑。

　　这一回，他再不容金暖曦一头热地糊弄过去，强行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回答。

　　金暖曦张着嘴却忘了回答。莫少谦却已在她的目光中自己找到了答案——

　　没有坚定没有自信，只有错愕和失神。

　　莫少谦几乎失笑，亏他方才几乎失态，早该知道，这种话只有在她头脑发热的状态下才会不负责任的说出口的。有些失望，却也有种别样的轻松喜悦。有时候，冲动之下说出的话或许不是最坚定的，但却是真的。

　　可金暖曦却显然和他没有处于同一个认识层面。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当真悲剧了。她只是想讨好他，却压根没想过那三个字啊！可是那三个字竟然毫无预兆地脱口而出！

　　难道她已变成了这样不择手段的女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虚与委蛇、煽情撩火、玩弄感情……

　　不不不，她不可以这样！

　　金暖曦赶紧从莫少谦渐渐收紧的怀抱中脱身出来，大退了两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半晌，终于强自镇定地开了口，却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下巴，利落地吐字。

　　“我方才有些困扰，有些心急混乱，很多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别当真。之前，我冒犯了你的妻子，你说你没生气，我很感激。其实，我这半天只是想问你要一句话，你只要给我一句话，行或不行。”

　　“问吧。”金暖曦没看见莫少谦表情的挫败与无奈，只看见他的棱角好看的下巴一降又一抬。

　　金暖曦连忙一鼓作气，加快语速道：“吴震和白虎这次对少凡做的混账事情，我替他们先道歉。其实这里面真的有很大的误会，你能不能和少凡商量下，这件事情我们私了，不要去追究吴震的法律责任？他是我很好的朋友，受过很多苦，他其实人很……”

　　“够了，不用在我面前赞美你那个把我弟弟打得头破血流的朋友。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从警察那里得到了充分的材料。”

　　“莫少谦，你这样就事论事，光凭片面的档案记录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是不公平的！”见莫少谦不为所动，金暖曦咬了咬唇，“好吧，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讨论。我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他打了少凡，即便没有前科你也一定不会对他有半分认可。那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能不能看在我们的情分上……”

　　“我们什么情分？”莫少谦迅速截断她的话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两人心中波澜骤起，彼此都回忆起了方才那句突兀的“表白”，感觉到空气焦灼得令人窒息。

　　“我……”金暖曦数度张口，都是欲言又止。莫少谦等了又等，有一瞬间他有些心浮气躁地觉得只要她能再说一遍，他什么都答应。

　　可惜，金暖曦终究闭上了嘴。而莫少谦的眼神也渐渐沉寂，耐心终于耗尽。

　　“你也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件事，即便我现在答应你也没用。对于吴震甚至白虎的法律责任，我无能为力。所以我无法给你承诺。我想你也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其实很简单，却不能随口一说。”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金暖曦听了，鼻子一酸，扭头就走。

　　莫少谦终究不忍，大步追了上去：“金暖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任性？少凡只是我的弟弟不是我的儿子，他有他的家长监护人，我没法替他安排任何事。好吧，即便我们莫家不追究，那沈可可呢？她是沈家的掌上明珠，沈家人从来护短，不可能善罢甘休。你不是上帝，我也不是万能的。你不觉得我们俩之间本身已经存在了许多自己的问题有待解决吗？这件事牵扯到很多人却该死的和我们能有多大关系？你干吗非要把它揽到自个儿身上来添乱呢？”

　　金暖曦甩脱了他的手，回头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只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该死的似乎永远没法解决，但我朋友的问题如果不马上解决他就要去蹲大狱！是的，你对吴震没情分可以不管他，但我不行！我求你是以为我和你有情分，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现在看来似乎是错了。你说的对，有些话不能随随便便说。我爱你，我便是再说一遍又能怎样？说出来你会当真吗？说出来等于放屁，恶心我自己！”

　　“金暖曦——”莫少谦一个不留神，没拉住她，金暖曦却已拦了一辆出租扬长而去。

　　“莫总，我来了。请问金小姐呢？”小春匆匆赶来，却看见老总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等车的路口，不禁奇怪问道。

　　莫少谦执着地注视着金暖曦离去的方向，心里却没着落，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人跟他说话，见是小春，犹豫着要不要自己上车追过去，终究还是放弃了。

　　“哦。你就送芊墨回去吧。我打个电话让她下来。”

　　“诶，好的。”小春答应着，发现今晚的老板仿佛变了个人：衣着随意，情绪起伏，再没有半点沉稳冷静的样子，连说话都打颤的。虽然似乎有些怒气焦躁，但却似比平时添了许多亲和力。

　　“姑娘，你这是要到哪儿啊？”这是的哥第三次开口发问，他打定主意要是后座上那走神的女子再不开口回答，他就立马上高架，绕它个大圈，狠狠敲她一笔。不尊重的士司机的职业素养，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的哥这话重复问过三回，金暖曦却已把手中的那条短信重复看过不下三十遍。

　　“暖暖，睡了吗？我回来了，刚下飞机。一抬头忍不住就想告诉你，S市的星空依旧很美，和我离开之前一样。她没有变，我也一样。禇乔。”

　　“师傅，送我去目湖吧。”后座的女子猛然开口，倒把的哥吓了一跳。他刚打算把车拐到前面的路口上高架。真可惜，这一笔没敲上。

　　“姑娘啊，目湖大晚上没人去了啊。你一个姑娘去那里冷冷清清的，恐怕不太好吧。”

　　“不是的。那里湖心岛上有间酒吧很热闹，叫做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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